D-话信息量很大,一时有些懵。
“你怎么记得?”
“白藏尘封的时候,我看到的回忆,那时候我站在那座桥上,支了个灶子,你来的时候还穿着婚服,我们在溪水边弹了琴,等粥冷下来。”
“那姮娥呢?她在做什么?”
“她也来了啊。”
“啊?”
“她是后来来的,她还带了被子,问我们冷不冷,后来我们裹了一条被子坐在桥边看星星,她还说她喜欢听我们弹琴。”邵小黎回忆着当时的画面。
那时候她已经出落得婀娜绝美,而那对少年少女依旧是眉清目秀的样子。
“还有这种事情?”宁长久再度陷入了自我怀疑。
“有的。”邵小黎点头,勉强解释道:“小孩喜欢大姐姐是很正常的事情。”
当时她就是那位大姐姐。
宁长久道:“一定是因为你授课方式的问题。”
邵小黎寸步不让:“明明是你没有定力。”
宁长久还想反驳,邵小黎又一句话噎死了他:“再说,你当师父的不也以身作则了?你的女学生们你哪个放过了?”
宁长久无话可说,只好叹息着喊了声“孽徒”。
邵小黎佯作委屈。
宁长久循着邵小黎所描述的画面,将剩余的神话勾勒出了雏形,两人讨论了一会儿,将画面进一步完善。
接下来就是射九日。
这是他难忘的画面。
当初他离开洛书楼之后,与白鹤真君一战,重伤之后便梦到了自己射九日的画面,如今想来,那应是恶偷偷种在自己心里的。
第三根神话逻辑的柱子基本也要完工,最后两根在记忆上也没有太大的偏差。
如果说神国的本质是幻想,那神话逻辑大概就是对幻想进行后天的弥补,解释它从何而来,因何而生。
一切的进展也还算顺利。
宁长久带着她来到了更深层的神国里。
天空中,那些残碎的星火受到了无形之力的牵引,正在朝着中央缓缓聚拢,要凝聚为光源。
他们的身影掠过了神殿,来到了更高处。
光芒在达到顶峰之后断崖式地跌落了。
他们来到了金乌神国与外界的隔阂上。
邵小黎立在这片玄妙的领域里,抬起头,看到了一片璀璨的海。
“那是什么?漂亮得好像星空一样。”邵小黎问。
“这就是星空。”宁长久说。
万妖城,天竺峰,妖神殿,万妖女王披头散发,怀抱枯骨,她坐在星海前,也在注视着星空。
这片星空是穷幽石目的所见。
这颗石目是圣人留给万妖城的四大圣器之一,与九灵元圣的铁伞,金翅大鹏的神弓同列。
“你看了三百年,看明白什么了吗?”
妖异而虚弱的声音响起。
万妖女王的身边,一个淡淡的金影虚无地漂浮着,好似一盏随时要熄灭的灯。
那是金翅大鹏的神魂。
当日他穷尽力量之后中了宁长久的全力一箭,是时云海贯穿,他苦修千载的肉身也被一箭击溃。
但他是妖族的混天大圣,圣人不死,众妖王神魂不灭,可哪怕如此,它也已失去了真正的力量,魂魄于妖圣庙中重凝后,它的神魂境界不过在紫庭境徘徊,再也无法左右任何大局。
万妖女王盯着星海,道:“我看到了很多星星。”
“”金翅大鹏默然不语,他知道万妖女王不喜说废话,所以静待下。
万妖女王停顿了许久,才继续道:“我曾经想过一个问题,那就是我们所看到的星海,到底是不是真实的。”
金翅大鹏道:“关于星空虚假的说法,确实有许多人说过,你的结论是什么呢?”
万妖女王道:“我看了三百年的星星,我推演过它们的运转的规律,并用术法做出了预言,很巧它们都按照既定的规律在运行,这说明我们所看到的星海,很可能是真实的。”
“真实的?”这个回答反而超出了金翅大鹏的预料。
此刻它不过残魂,无法再激起风浪,他觉得整个世界都是一个骗局,万灵是骗局中生长的无数悲剧,而星空那般美,当然该是假的,那或许只是铺在天幕上的布,只要用庞大的力量将其撤去,就会露出后面漆黑的本质。
“如果星空是真实的,能说明什么?”金翅大鹏又问。
万妖女王道:“我所说的真实,指的是我们看到的星辰确实存在但这其实没有意义。这样说吧,我们所能见到的每一颗星星,它们远比太阳更加巨大,与我们相隔的距离,也是难以描述得遥远,要去往其中最近的一颗,哪怕是传说三境的修行者,也至少要花费十五万年。”
金翅大鹏听着,忽然感受到了一种更深的孤独。
再如何宏大的历史,也只是局限在星空与神国之下罢了,他们在宇宙中并无邻友。
“所以这片瑰丽的星空于我们而言毫无意义,它们无论真实与否,都不可能影响到这里的一切。”万妖女王难得地闭上了眼,她通过石目看到过无数难以想象的星辰聚合体,它们是真正的庞然大物,它们无意识地在宇宙中旋转着,狩的却是星辰。
她看到过星空的涟漪,也看过那被宇宙之风吹出的星海空腔,她明白他们只是星河旋臂上的孤独者罢了。
所以这些年,万妖女王对于万妖城的一切都莫不关心,她的情绪早已被星空阉割了,她想去到那里,死在那里。
万妖女王从沉浸的情绪中回神,继续道:“我们所见的浩大与美相隔遥远,并无意义,但我忽然发现近处的星空我无法看到。”
“我无法看到太初六神的星,也无法看到其他的太古的传说中,天空是有一片死星域的,但我无法用穷幽石目看到那片死星域。”
“假设如今的神主也有对应的星的话,我现在应能看到正对的泉鳞星才对。那是古代蛇姬的星,应是美的但我看不到。也从未有人看到过。”
万妖女王如此说着。
关于星辰的许多资料,她能依循的,还是四五千年前的一些零碎古籍。
“你的意思是,我们近处的星空被遮蔽了?”金翅大鹏问。
“嗯,只有太阳,月亮和许多碎石头了那些碎石头虽也不小,但我不相信我们周围漂浮的是这些东西。”万妖女王如此说。
金翅大鹏从未想过这些事情。
他过去只将目光局限在一城一国,最终被九灵元圣百般算计。
如今的他也无法再追求其他事了。
“知道这些有什么用呢?”金翅大鹏冷笑道。
他们都是在人间等死而已。
“遮蔽的一定是大秘密。”万妖女王说。
“你能解开这个秘密吗?”金翅大鹏问。
“不能。”万妖女王略显茫然地盯着星辰,眼睛却又很快重新聚焦:“但或许有人可以。”
“谁?”
“不可观的五先生。”
不可观失去了光。
原本照着不可观的月亮,此刻落到了鹓扶神国里,不可观失去了本源之力,变得一片昏暗,大河镇的古神后裔们都已进入了沉眠,等待月光的再次到来,唯有五师兄还在书房里抹黑写写画画着。
某一刻他心生感应,总觉得有人提到了自己。
他是人间最初的造字者,所以对于天下的字有着独特的羁绊,若有人颂他名字,并以最初的古奥字写在纸上,他就能看到。
不管距离相隔多少。
这种感应生出的几日后,他真的会得到了一封信,信的内容不算多么离奇,但他的目光在死星域这几个字上停留了许久。
如今,不可观的众人都在忙自己的事。
老大和老二随着师尊镇压白藏,老三老六出海寻剑圣踪迹,老四则去往了北方雪国的魔窟,镇压想要逃脱封印的妖魔那是一条于北国冰封的血河,当初共工被暗主污染之后与她血战过一场,败走之后一路遁逃,最终于北国为四师妹斩杀。
大家各司其职,不可观无法运转,他纵有些想法也无力实施。
等月食之后再说吧
五师兄看着深沉的夜空,将笔搁到了一边,担忧着小师弟是否做好了准备。
时间在世界各地,以相仿的速度运转着。
金乌神国里,宁长久带着邵小黎从神国的隔阂处走下,回到了神殿中。
他们又一同观览过了金乌神国的其他布置,然后回到了环瀑山的大殿里。
夜已经深了,陆嫁嫁却是刚醒,她披着柔软单衣走出,见到了邵小黎后询问了一番闭关的所得。
宁长久伸出手,轻轻捋去了陆嫁嫁发丝间沾惹的细绒。
“我休息好了,要继续修行么?”陆嫁嫁尚有些睡眼惺忪。
宁长久摇摇头,道:“今日不了,去南州走走吧。”
“嗯?”陆嫁嫁疑惑,“走走?走往何处?”
邵小黎却是兴致勃勃的:“我要陪着师父和师娘。”
“嗯。”
宁长久取出了一件厚厚的衣裳,为陆嫁嫁披好,夜色里,三人携手离开了环瀑山。
宁长久与她们来到了白城。
白城是赵国的城,传说中曾有人在此处飞升,肉身消亡之后白衣落回地面,将整个城的砖瓦都染成了白色。当初宁长久,赵襄儿以及陆嫁嫁,三人曾在此处留下过不少回忆的。
“你还有脸带我来此?”陆嫁嫁佯作恼怒道:“当初你就是在这里不告而别,去赴你那三年之约了。”
“还有这种事?师父真可恶啊。”邵小黎知道陆嫁嫁家庭地位比较高,自然是向着她的。
宁长久无力辩驳,只好告饶。
两人回忆着过去的事,轻描淡写地登上了飞升台。
先前宁长久与陆嫁嫁便回来过一次,两人还做了些事,但此刻邵小黎在旁边,他们自是绝口不提的。
“今夜我们来这里做什么?”陆嫁嫁平静地问。
宁长久道:“看星星。”
“看星星为何不在环瀑山上看,还要更高一些。”陆嫁嫁问。
“这里的星星或许更美一些。”宁长久说。
“师父可真无聊。”邵小黎笑着说。
陆嫁嫁却猜到了一些,白城是赵国领土,此处又是赵国除了皇城之外最特殊的一处,说不定那位朱雀娘娘冥冥中留下了什么。
三人在飞升台上坐了下来。
宁长久不知从哪里寻来了炉灶,竟在飞升台上熬起了粥,此番画面,与神话逻辑中所见倒是相似的。
粥咕嘟咕嘟地煮着,三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
夜风惬意,星斗满天。
宁长久悄悄地握住了陆嫁嫁的手,然后闭上了眼。
他的意识向着星空之上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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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四章 白城遇仙
宁长久见到了仙人。
他在第二次登上飞升台时,预料到自己可能会看到不同的东西,但所见的依旧超乎他的想象。
飞升台上,炉灶间盛着水咕嘟咕嘟地煮着米。邵小黎靠在宁长久的身边,她能感觉到宁长久已经睡着了。
与其说睡着,不如说进入了一种玄妙的,虚无的状态里。
陆嫁嫁握着他的手,两人的道典皆已参至极高处,须臾生念,精神便可随之升华,在识海巨大的推力下作利芒破空,通达云霄。
她知道宁长久的念头离开了身体,却不知他到底去了哪。她只是握住他的手,以防变故的发生。
宁长久来到了太阴之目不可穷极的高处。
今日他才知晓,原来当年白城的故事是真的。
真的曾有仙人在这里飞升,并且……留在了这里。
宁长久所见到的仙人是一堆白色的碎片。
他不知如何形容它们,或许是一铲子雪,或许是撕毁的纸,也或许是人在没有形成胚胎前最初的形状。
高处无比的寒冷,这种寒冷几乎透过了实体的表现,侵入到宁长久纯粹的意识里。
白城……飞升者……
这就是朱雀所暗示的东西么?
宁长久看着眼前的‘仙人’,无法确定对方到底是怎么样的存在。
接着,这团白色的碎片意识到了他的存在,并与他展开了对话。
“是有人在那里吗?”仙人问。
“是。”宁长久作出了回答。
“不要上去。”仙人说。
“上去?上去指的是飞升吗?”宁长久问。
“嗯。”仙人道:“上去会被撕碎,就像我现在这样。”
“你是白城的飞升者?”宁长久问。
“是的,那是我证道的地方。”仙人说:“但我不该叫飞升者,我们都是纸人。”
“纸人?”
“嗯,飞升者都是纸人。”他这样说着,身体像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