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分明,他们才终于渐渐松开。
宁长久看着陆嫁嫁的脸。
她的脸上明明满是泪水,但却是他所见过的,她最开心的模样。
草庐里,光尘拂动,一张简陋的桌案两边,陆嫁嫁与宁长久相对而坐,他们之间的桌面上,沏着一壶清茶。
“那只蝴蝶是你对吧?”陆嫁嫁咬着嘴唇,声音有些低。
宁长久微笑着看着她,答案不言而喻,他道:“若不问你这些,再见了你,你又与我端起那些清冷架子可怎么办?”
陆嫁嫁端正地坐着,她不情不愿地低着头,伸出手指理着垂落的一绺绺发丝,长长的睫毛被光照着,好似天鹅的羽绒。
陆嫁嫁清怨道:“你是不想认我这个师父了吗?”
宁长久无辜道:“欺师灭祖的分明是你。”
“不许说了。”陆嫁嫁有些恼。
“你想反悔?”宁长久问。
“我”陆嫁嫁的脸颊有些烫,她借着倒茶的动作平复了一下心境,道:“你这些年去哪里了,是从哪里回来的?”
宁长久却不给她移开的话题的机会,他一把握住了陆嫁嫁沏茶的手,那只手像是微凉的玉。
自从修成了剑体之后,陆嫁嫁的身体便始终清清凉凉,是名副其实的冰肌玉骨,只是这种细腻与紧致不失柔软,正如那釉色般的唇,看上去宛若瓷器,实则香软得让人不忍松口。
宁长久道:“怎么?你是真不想承认了?”
“承认什么?”陆嫁嫁装傻,想要抽回自己的手。
宁长久道:“乖徒儿,叫我一声师父听听,嗯夫君也行。”
“不行。”陆嫁嫁道。
“嗯?怎么不行?”
“你我才是你师父。”陆嫁嫁倔强道。
宁长久道:“我帮你实现了愿望,你却要出尔反尔,天底下哪有这样子的坏姑娘呢?”
陆嫁嫁抿紧了嘴唇,身上的清傲之气瓦解着,消融着。
宁长久柔和地盯着她,继续道:“一别许多载,当年夜夜殿中相见,教了你这么多,莫非还当不得一声了?”
陆嫁嫁的身子微微颤抖着,她知道,自己的心已在那枯叶蝶问出三个问题后明澈了,可如今宁长久在前,这个以前喊着自己师尊的人,如今却要颠倒过来,她如何能够启齿。
宁长久道:“如今草庐就你我两人,嫁嫁还不愿与我坦诚么?”
陆嫁嫁还是不说话。
宁长久微笑道:“那以后我们独处之时,我是你师父,外人面前,我让你端足师尊的架子,好吗?”
类似的话邵小黎也对他说过。
陆嫁嫁抬起了头,清亮的眼眸中带着些幽怨,她心道,这分明就是想借着师徒的禁忌意味捉弄自己啊她秀挺的琼鼻抽了抽,最终身子一软,依旧选择了妥协。
毕竟这次相逢,她也未准备什么见面之礼,便满足一下他可恶的趣味吧。
“嗯师父。”陆嫁嫁的声音细若蚊呐。
宁长久假装没有听清。
陆嫁嫁也有预料,她轻轻沉了口气,站起了身子,一身剑意收敛,低垂的眉眼说不尽的温婉。
陆嫁嫁轻轻跪倒在地,认认真真地行了一个师徒礼节:“徒儿拜见师父。”
这一幕当年在她的心魔劫里曾出现过。
如今幻境变成了真实。
她跪伏在地,散开的衣裙犹如水中的莲花。
夏日恰是花开时节。
草庐外也已是千林锦浪,将他们无声簇拥。
宁长久看着轻轻跪倒的窈窕身影,久久出神,世间怎么会有这么漂亮的女子呢,偏偏她还是自己如今的徒儿,未来的妻子世上再也没有这般幸运之事了吧?
“师父是不打算让徒儿起身了么?”陆嫁嫁倾着唇瓣,脸上泪水已干,眸子随着微笑弯起,阳光在她的眼眸里闪了又闪。
宁长久终于回神,连忙搭上了她的玉肩,将她轻轻扶起,忍不住再次拥住了她。
陆嫁嫁也环住了他。
片刻后,陆嫁嫁清冷的嗓音再次响起:“你你的手放哪里呢?”
宁长久道:“替徒儿检查一下剑体。”
陆嫁嫁轻哼了一声,冷冷道:“你身为师父,非但不为人师表,想着教徒儿道法与剑术,反而如此不安分,要占徒儿便宜,我看你不配为师,要不这师父还是让我来当算了。”
宁长久拥着她,将她身子轻轻推倒,按在了地上,问道:“为师怎么不配了?我这确实有一套切合天地昏晓交割阴阳交泰的道法和一些凌厉捣凿的高妙剑术,不知徒儿有没有兴趣学呢?”
“胡闹!”陆嫁嫁叱了一声,按住了宁长久不规矩的手,她清修两年,境界愈高,骨子里透出的清冷之气也不会轻易磨灭,话语之间,眉眼依旧带霜覆雪,有着训斥的意味。
两人打闹了一会儿,陆嫁嫁才终于重新坐定,她正了正清凉丝薄的雪裳,拢了拢随意披背的秀发。
宁长久看着她低头时紧绷的修长玉颈,想要留下点印记。可他凑近的身子却被陆嫁嫁无情地推开了,陆嫁嫁端正地坐着,神色认真道:“你这两年到底去哪里了?经历了什么?”
“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啊”宁长久陷入了回忆。
桌上茶水渐凉。
陆嫁嫁神色认真极了,她握紧了双拳放在膝上,听着宁长久的诉说,阳光下的脸颊近乎透明。
宁长久自然不可能原原本本地说出所有的故事。
他将邵小黎变成了一个年仅六七岁的孤苦少女,又瘦又小,将司命和夜除都塑造成了丑陋的,凶神恶煞的形象。
陆嫁嫁从未想过,那里竟是一个残破的神国,也没有想过,天君与神官竟都被放逐于此。
神官逐杀,雪峡逃亡,冰原茫茫,苟且存活
之后罪君降临,夜除以身为剑升空,重创罪君,其后他们联合青面獠牙的司命,一同与罪君战,其中曲折无数,等宁长久一一说尽之时,外面盛大的阳光都已开始渐渐变黯,向着西边缓缓移去,鸟鸣声也渐小,唯有相对而坐的人影不知疲倦。
这是一个很长很曲折的故事,历时两年的故事。
陆嫁嫁听到罪君降临之时,心脏也忍不住抽紧,难以想象宁长久究竟遭遇了怎么样的恐怖和痛苦那是比九婴不知强大多少的存在啊。
“小飞空阵”陆嫁嫁听到了与罪者一战最关键的节点,想起了那小飞空阵始终亮着光的半年,当时的疑惑终于在今天得到了答案。
宁长久握住了她的手,道:“嗯,那是你对我伸出的手啊。”
他们的手终于真实地握在了一起。
“后来呢?后来你又是怎么出去的?”陆嫁嫁忍不住追问。
宁长久将那个世界的构筑给她娓娓道去。
陆嫁嫁神色恍惚走过亿万年,最终在一切初始的混沌,看到太阳第一次升起,那该是何等壮阔而美丽的场景呢。只可惜她不能与他一起看。
“原来你经历了这么多”陆嫁嫁浅浅的笑像水中晕开的墨花:“而我却一直傻乎乎地坐在这里,什么也没有做,什么也没能做”
宁长久轻轻抚摸着她的发丝,道:“正因为我知道你一直在这里,所以我才能一步步地走到这里。”
陆嫁嫁莞尔一笑。
宁长久的故事已经说完了。
接下来便是他们两人的故事了。
宁长久再次拥了上去,咬住了她的唇,与她交换着彼此的温暖。
“你你要做什么啊。”陆嫁嫁眸光闪动,身躯愈发柔软。
宁长久微笑道:“当然检验一下徒儿这两年的修行成果啊,若是懈怠了,为师可是要责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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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一十九章:醉后不知天在水
宁长久欺身压上,一点点凑近她的脸,目光却始终盯着她的眼眸,陆嫁嫁的身子忍不住渐渐向后倾去。
她通明的剑心微微慌乱,脸上淡淡的霞色已渐渐转为酡红,纤细曲翘的睫毛下,秀眸似含着脉脉的水水光潋滟而明媚,如深秋时湖面上凄迷的烟波。
她轻轻咬住了嘴唇,听着对方自称师父,又听到责罚二字,心跳忍不住快了一些。
她与宁长久之间的情谊早就是心照不宣的,如今跨过原本以为的生死之线,久别重逢,他们心中蕴蓄的情绪根本不是对坐一日,一盏清茶可以缓和的。
陆嫁嫁看着他的脸,那张脸依旧清秀,好似还是少年,可是自己分明比他大了整整八岁呀,过往还是他在自己身后一声声微笑着喊着师父,如今非但角色颠倒,自己还被他欺身压来
现在想来,当时他和煦的微笑好像也不怀好意了起来
陆嫁嫁想要平复自己的清冷剑心,但对方凑得太近太近,她已经隐约可以听到彼此的心跳那心跳的频率似是一致的,呼吸也像是一致的,于是剑心深处,在两年间逐渐铺上的冰雪再次开始消融,露出冰雪掩埋的柔软。
宁长久轻轻按着她的肩膀,看着身下白衣胜雪的女子剑仙,又问了一遍:“乖徒儿,听明白了么?”
陆嫁嫁紧咬着下唇,对于这种居高临下的称呼尚不适应,她目光侧了侧,脑海中闪过了一幕幕宛若晚风垂落残红的画面,于是清眸中的水光更加潋滟,白裳包裹的玉体更加柔软,她眼眸微垂,鼻尖轻轻地嗯了一声,那清傲的气质还未在她脸上完全褪下,柔嫩的红唇却已率先妥协。
“嗯明白了。”
陆嫁嫁轻轻开口,然后闭上了眼,身子向后躺去,地上的草垫与背心相触,微微发痒。
她脑子里已经开始想象之后的画面了,先前宁长久说的什么阴阳交泰什么捣凿剑术,她也不傻,自然是可以听懂的,只是这些字若放到自己身上,她从未想象过,她心中萌生了些许退缩之意,但身子被压得无法动弹,于是她的修长的腿便绞紧了许多。
但是陆嫁嫁万万没有想到,宁长久说的话,居然就是字面意思
宁长久带着陆嫁嫁来到了草庐之外,将剑递给了她,道:“来,让为师看看你这两年的修道成果。”
陆嫁嫁冷着脸,她看着宁长久脸上淡淡的微笑,不由自主地想到了自己先前脑子里翻腾的那些想法,她清冷的气质带着些许幽怨,脸上的霞色却还未完全褪去。
她不情不愿地接过了剑,道:“是,师父。”
宁长久立在一边,看着陆嫁嫁接过剑走到了一片空地上,挽剑而立,白裳于夜风摇曳。
宁长久问道:“你的窍穴如何了?”
陆嫁嫁抽出了剑,平静道:“云气白府两道窍穴,在半年前便已彻底恢复了,剑胎也更精进了许多。”
宁长久轻轻点头,微笑道:“开始吧。”
陆嫁嫁已是即将紫庭七层楼的仙人了,她仅仅是娉婷而立,剑意于身侧纵横交错成网。
陆嫁嫁颔首之后开始出剑。
夜光像是一片片流萤组成的飞瀑,在深渊之畔亮着盈盈的光,如穿天而过的光带,环着整片夜色,好似一条随手采摘过人间的银河,那条银河照得陆嫁嫁持剑起伏的身影宛若夜色的精灵,她不似练剑,更似且歌且舞,发梢之末,青丝蘸满了星光,宛若世间最美的墨笔。
陆嫁嫁于剑光的缝隙中看到宁长久微笑的脸,她好不容易绷住的清冷神色再次消融,嘴角不自觉地悄悄勾起。
星河渐淡,光落到她的衣衫上,轻轻炸碎,然后消失。
陆嫁嫁盈盈挽剑,美得不可方物。
宁长久脸上笑意平静,但心里已然激起滔天骇浪,他这一世终究只有十八岁,年少气盛不可避免,此刻魂牵梦绕的女子便笑盈盈地立在眼前,世间所有为相逢写下的诗句都是他们的注脚,他又如何能够自持呢?
但宁长久依旧抚平了道心,他微笑道:“看来徒儿这两年修行很是懈怠呀,境界虽涨了,可那剑招的变幻却明显生疏了许多,辅剑与主剑之间的变化甚至不如你长命境之时啊。”
陆嫁嫁本是等待夸奖的,听宁长久此言,脸更冷了一些,她知道宁长久说的是实话,这两年里,她一心修道,只想着境界增长,早日到达五道之中,对于剑招的打磨便生疏了许多,于是她的剑意已然臻至随心所欲之境,她的剑招之锋锐却还停留在紫庭之前。
可如今这般场景,是说这话的时候么?这也太煞风景了些!
陆嫁嫁气恼,清眸中的星光也成了剑光,微微凌厉。
宁长久道:“怎么?对师父的点评不服?”
陆嫁嫁并非不讲理的女子,轻声道:“以后我会好好苦练自己的剑招的。”
“以后?”宁长久笑问道:“那现在呢?”
陆嫁嫁神色幽幽,“嗯?现在?徒儿不是很明白。”
宁长久道:“你身为我最喜欢的徒儿,剑招练得如此马虎,自然是不合格的,虽然我心疼徒儿,可也不能免去责罚了。”
陆嫁嫁深吸了一口气,她隐隐知道宁长久是要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