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生命的最后,还能见到这样的画面!
宁长久握着石弓,缓缓拔起了钢铁似的身躯。
石弓颤抖着,风化的岩石表层剥落了下来,露出了其后巧夺天工的刚劲轮廓。
司命看着他握着弓的身影,解开了最后的疑惑……果然是你啊……她在心中自语。
宁长久握着弓,难以想象的力量涌来,他双瞳红炽,手指勾弦,四周的风雨雷电为神弓所慑,绞杀着涌来,于弓上形成了笔直的箭杆。
金翅大鹏的绝杀之式还没蓄势完成,他只要一箭射出,就能将其彻底诛杀。
但金翅大鹏毕竟是一代妖圣,他没有在过度的震惊中失去神智,任人宰割。
他狂震双翼,在空中不停地闪动,变幻着位置。
宁长久的金瞳无法锁定它的方位!
他勾弦的手指不停地颤抖着,他大口地喘着粗气,心中暴怒。
而这该死的时候,他的精神疲惫到了极致,竟生出了恍惚。
……
朱雀幻境里。
真言法印化作大弩。
孔雀翎亦已上膛。
一边,宁长久以神弓对着金翅大鹏,一边,孔雀明王以神弩对着赵襄儿。
宿敌……夫妻……弓箭与弩……命运何其玄妙。
赵襄儿想要闪避,但她知道自己躲不了。
她也在等待死亡的宣判。
最后的记忆里,她停留在了三年的梦境中。
那三年的梦境,她其实并未怪司命什么,相反还有些欣赏她,她知道,司命的美艳的皮囊下,其实也是有一颗善良的,纯粹的心。陆嫁嫁想不到,她一直在生的……其实是宁长久的气呀……自私也好,占有欲也罢,总之就是生气啊……
但我现在不生气了。
一年前的婚礼没有完成,那是我最大的遗憾呀,若还有转世,希望还能有一纸婚约把我们牵绊住。
圆满或许不好,但遗憾也绝非我想要的。
我不生气了,不生气了……再让我见你一面吧。
生死关头,赵襄儿也生出了恍惚。
遥遥相隔的两人之上,一道观门骤然洞开。
开满雪白花朵的大树在院中摇曳。
阳光自树隙漏下。
宁长久与赵襄儿相对而立。
这是三年梦境里,他们开始的地方。
他们皆是十六岁的模样。
两人看着彼此,双眸颤抖。
宁长久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什么的,他意识冥冥渺渺,只是凭借直觉伸出了手。
“寄白头之约。”他说。
赵襄儿她咬着唇,颤声嘶喊:“指鸳侣之盟!”
“殿下长久。”
“共缔姻缘。”
“指海誓山盟为信。”宁长久说。
“共神雀玉蟾为涯。”赵襄儿道。
“赤绳早系,佳烛相剪。”宁长久掷地有声。
“黑发白首,大道与侣。”赵襄儿话语坚定。
“愿珠联璧合……”宁长久泪如雨下。
赵襄儿早已泣不成声,她声嘶力竭道:“永结同心!”
梦境中,道观里,两人的精神化作光束,纠缠在了一起——那是燃烧的道古纯阳卷和道姑太阴卷!
两者水乳 交融,那是精神层面的无上升华!
……
幽月湖上,。
陆嫁嫁跪在水面上,身躯一点点地下陷,轻飘飘的雨点有千万均重。那是柳珺卓的剑。
柳珺卓不愧为剑阁的二先生,最后的一剑比原先的两剑讲起来更强大,这一剑几乎是碾压式的,整片天空,整场暴雨都是她咆哮的剑。
漆黑的湖面上,再没有什么鱼儿能跃出水面,帮她破局。
她的衣裳被雨水尽数打湿,剑灵同体被碾得分崩离析,灵力的湖也蒸发得几乎干干净净。
这是最后的一刻了。
柳珺卓想不到任何破局的可能。
陆嫁嫁也想不到。
但也是此刻,识海中,一个仙音忽然想起:
观中众人已然融洽,令符达成,许剑子一百。
陆嫁嫁还没反应过来,她的体内,万道剑意瞬间充盈!
那不是世人理解的剑心,更像是她体内的剑胚上,镶嵌上了一枚丢失了千年的玉。于是破损的一切臻至圆融,紫庭的瓶颈再不能阻她!
柳珺卓瞳孔忽凝,她还未反应过来,眼前的湖水已经炸裂,铺天的剑意被瞬间摧毁,向着自己反噬过来!
……
天竺峰的悬崖上,宁长久失神片刻,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获得了道古太阴神卷的一切!
他睁开了眼,不再是金瞳,而是太阴之目。
他抬起头,锁死了高速移动着,正在蓄势的金翅大鹏。
箭尖对准了红日。
朱雀幻境里,赵襄儿得到了道古纯阳神卷的一切。她的体内,缺失的力量燃烧了起来。
孔雀翎来时,她的身影陡然拔地,快了无数倍。
九羽在手,化作了神弓,她张弓搭箭,体内奔涌的力量化作了无限光明的箭。
轰!
箭离弦之际,声音宛若轰鸣。
孔雀明王的屏风上,太阳一个接着一个地破碎。
八轮烈日尽碎。
孔雀明王惨叫着,嘶吼着,发狂地扑向赵襄儿。
赵襄儿对准了最后的烈日,但她也耗尽了崭新的力量,凝不出箭了。
但她并不慌张。
她举起了伞。
先前落在火湖中的剑受红伞牵引,倏然飞回,快若雷电!
剑、金日、伞。三者连成一线。
剑入鞘中。
最后一轮金日炸开!
天柱峰上的金日也几乎同时炸开。
宁长久射出了那一箭。
那是倾注了他所有心血和情绪的一箭,这一箭来得太久太久,好似迟到了千年。
狂风倒卷而回。
金翅大鹏被箭射中,心脏炸开,箭扎着他受圣人庇护的、残余的神魂飞向了寒冷的天上。
箭过云霄。
方圆百里的云碎了,被箭轰出了一个巨大的窟窿。
暴雨骤止!
宁长久无暇去看他一箭的壮举,他回过头,扑向了司命。
树梢上,雨滴落了下来,砸在司命的清冷的容颜上。
她纤尘不染的脸上,沾上了些许的尘土。
宁长久抱住了她。
“雪瓷……雪瓷?”他轻轻唤她的名字,酸涩的水填满了整个胸腔,“你醒醒,醒醒……我杀了它,杀了它啊……我们报仇了,我们……回家吧……小龄和嫁嫁还在等我们回去。”
他的呼唤里,司命竟真的睁开了眼。
这是她留下的最后一眼。
她平静地看着他,用尽积攒许久的力气,轻轻说道:“那天,镜子……我削了个果子,我,我……看到了你的,清清楚楚的你……”
宁长久痛哭着:“我知道,我都知道的……”
“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司命露出了微笑。
知道就好……她再没了力气,倒在了宁长久的怀里,日晷爬满了裂纹,最后的鼻息如此纤细,脆弱得随时都会被风吹走。
宁长久抱着她,感受着生命在怀中流逝。
天竺峰上,他声嘶力竭地恸哭了起来。
纵使破入五道,纵使获得通天的力量又有何用?英雄凯旋归来,却见美人化作了坟冢,那几十年戎马厮杀,又是为谁辛苦为谁忙?
他不停地往司命身体里输入灵力,却无济于事。
怎么办,怎么办?!
悲伤像是无数刀子,伴随着伤痛刺入躯体。
泪光中,不知是不是错觉,他忽然看到了一束光。
哪来的光?
他怔了怔,颤抖着回头。
“雪瓷……”他轻声呢喃。
“雪瓷!”
宁长久仰起头,浑身止不住地发着抖。
宁长久无法描幕此刻的心情,他泪水横流的脸上,笑容近乎扭曲。
“雪瓷,雪瓷……我看到昆仑了!”他说。
昆仑……
此时恰是子时。
先前被他射穿的云还没弥合。
周遭全是黑暗,唯有云中落了一束温柔的月光,恰停在他的身后。
子时,天悬玉蟾。
苍穹之下别无他物。
唯有月光通天!
……
……
(实在对不起,写到了现在。打赏来不及感谢了,留到明年再感谢!祝大家新的一年快乐!!感谢大家的一路陪伴!)
第三百五十八章 欺天瞒地十九年
暴雨已戛然而止,充满了水气的风还在悬崖上扫荡着。
树叶在风中沙沙作响,刺骨的湿冷在骨头里蔓延着,宁长久跪坐在地,破旧的外裳将曼妙而冰冷的娇 躯裹紧,他死死地拥着她,似想将血液中挤出的每一滴暖意都递给她。
司命的躯体无比柔软,如蜷在怀中的一缕微风。
宁长久仰起头,下颌不停地颤着,他的视线似陷入了黑暗,目光所及只能见到这束通天落下的月光。他害怕这是错觉。
被箭射穿的云海向着中间弥合,那个过程很慢,却惊心动魄。
宁长久颤抖着,死死搂着司命,盯着合拢的云,若那束月光是他的脖子,那些平日里绵柔而温和的云便是掐着他脖子,让将他一点点陷入死境的手。
云触碰到了月光。
世界像是静止了。
奇迹真的发生了……那束月光宛若实质,云触到它的边缘,染上了琥珀般的颜色,却未能将它淹没。
宁长久曾问过恶,昆仑为何物,恶没有明确回答,只说昆仑已断。他也问过司命,司命说,昆仑是通天之物。
原来人间最后一个昆仑天柱,竟是天竺峰上贯穿寰宇的月光!
传说里,当年月宫尚在之时,曾有一月兔潜至人间,栖于一国,修炼成精,那国便叫天竺国。
宁长久抱着司命,挣扎起身,他弯下腰,将她背在自己的背上,司命银发散乱的螓首埋在铸铁般的右肩,他扶着她修长的双腿,走向了那束身后的月光。
月光照在司命无力垂下的手背上。
宁长久颤抖着触碰到了光,他手指弯曲,抓住了光。用尽全力。
宁长久背着银发墨袍的女子,攀着这通天的光柱,蹑虚而上,向着光源行去。
如水的月光温柔地包裹了他们。
宁长久碎裂的左肩还没痊愈,不知断了多少骨头的残躯不停地发抖,他左手搭在司命的手背上,用力地扶着她,经络暴突的右臂攀着光柱向上,手臂因为充血而泛着红光。
光并非纯粹的光,其间漂浮着云状的尘埃。
宁长久踩在尘埃上,身子在光流中攀跃着,月光照在司命的侧颜上,她埋在银发的容颜静谧如雪,似已沉睡了千年,死亡的美还在她的眉目间绽放着,妖冶古艳。
月光不知道有多高。
宁长久什么也没有想,他只是固执地在光中攀越着,背着生死相依的女子,从一朵尘埃云跃向下一朵尘埃云。
他给她讲着故事,他们过去的故事,反反复复地说着,说到喉咙沙哑。
若是平日里司命醒着,一定会嘲笑他老放不下过去,总念叨些陈词滥调,而他曾会嘲笑她不懂人类的情感,若是如此,她就会骄傲地承认,以高高在上的神官大人自居。
他一直讲着,固执地讲着,不管她能不能听见。
而她生死不知,只能静静地贴靠着他,温顺得如同幼鸟,也似听故事的人。
子时,黎明远未到来,天地一片黑暗,这是此间最明亮的光,也是独独笼罩着他们的光。
整个世界孤独而辽阔,好似也只剩下他们两人。
天竺峰渐渐离远去,广袤无垠的天空上,唯有那轮明月是他们最终要抵达的归宿。
……
万妖城里,流沙河旁,九灵元圣与白泽相对立着。
九灵元圣的身侧,八团幽冥鬼火扭曲跳动,已难辨狮子的面孔,他的口中尽是断牙与血,遒劲的肌肉纠缠在手臂上,他的巨掌间握着那柄铁伞,此刻他静立不动,望向了万妖城深处。
白泽同样如此。
与九灵元圣一战,他同样受了伤,银白色的长发有些枯槁,雪白的衣裳沾上了不和谐的灰尘。九灵元圣终究是万妖城的至强之妖,哪怕已经受伤,在手握圣器之时也是天劫难摧的魔头。
九尾白狮与九头狮子都停了下来。
他们一齐望向了那道通天亮起的光柱。
从这里看,那道光柱显得纤细而笔直,但因为高耸入霄的缘故,亦是寂寥而壮阔的。
九灵元圣俯下身,血水混着断牙流入了流沙河中,他的声音苍老而干涩:“这些,都是那一位算计好的吗?”
白泽看着看着光柱,道:“没有人能真正算尽一切,主要看小师弟自己的造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