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笃定,自己未娶那女子,或许是自己与那女子共同的遗憾,而赵襄儿若不嫁她的未婚夫君,则是她未婚夫君单方面的幸运了。
赵襄儿自然不知道宁长久在想什么,若是知道了,恐怕眼前这旧伤未愈的少年又要再添新伤了。
宁长久道:“若是让大家知道殿下有婚约在身,怕是要让许多人心碎了。”
赵襄儿嘴角浅浅勾起,没有作答。
这封婚书并不重要了,因为明日生辰一过,自己便要年满十六,这份婚书自然也要随之作废。
只是明日还会有变故吗?
这场对于我的考验,结束了吗?
她不愿再多想,一整日的劳累涌上了少女柔弱的身躯,画布般的漆黑长发下,掩映着难言的惫意。
“好生休养,日后好好修行,不要因为自己的资质而太早气馁,将来你的成就定然不凡。”赵襄儿忽然道。
宁长久问:“殿下为何如此笃定?”
赵襄儿当然不会与他说娘亲的神通广大,她想着如今宁长久毕竟是一个十五六的少年罢了,知道了这些,对于他的心境反而不好。
赵襄儿便道:“你长得还算好看,所以日后成就也不会低。”
“”宁长久面不改色地回复道:“若是如此,那殿下将来定然道法通天。”
赵襄儿抿唇一笑,眨了眨眼,道:“唇上抹了蜜?呵,你这些哄骗小女孩的话语对你师妹说去,我可不吃这套。”
宁长久心想你比起师妹,也不过大一两岁吧,说起话来怎么这般老气横秋?
宁长久无奈道:“我倒是想与我师妹说说话,她人呢?”
赵襄儿道:“你要是想见她,现在就可以。”
“嗯?”宁长久有些不信。
赵襄儿没再废话,一拂衣袖,起身离去:“我有些倦了白日里生辰宴,莫忘了。”
宁长久轻轻点头。
赵襄儿走出屋门,抬了抬手,门外几道黑影悄无声息地四散开来。
那是皇城中最后的高手,为的便是今夜的不测。
但此时与宁长久一番长谈,她的忧虑终于少去许多,既然如此不如睡去,安心为白天的生辰宴做准备。
片刻之后,房门再次打开,一身道裙的少女快步跑入屋中,她原本有些困倦的眸子看到宁长久后一下子便明亮了。
“师兄”宁小龄一下子扑到了床边,眼睛也一下子湿了。
宁长久看着这娇俏可爱的少女,嘴角不由微微勾起,却是怔怔无言。
他原本以为,自己对于宁小龄的感情,是继承了这具身体原主人的师兄师妹情谊。
如今发现,似乎并非如此。
这具身体的最后一缕魂魄在天雷中消散,那一声呆子也遥不可闻,自己对于宁小龄的情感却并未减弱。
宁长久想了想,觉得可能是因为前一世修道二十四载,一直希望观中还能来个小师妹,但是二十四年也未等到。
于是他一直是观中最小的弟子,二十余载如一日。
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个师妹,所以十分怜惜吧
“师妹。”宁长久应了一声。
宁小龄眼眶一下子红了:“师兄对不起,我差点害死你了。”
宁长久摇了摇头:“我知道你是对我好的,那日长街上,我去拦截老狐救下陆姑娘时,那老狐并不认得我,当时我便知道,你没有通过妖种将我的事情告诉他,一点也没有,那时候我便笃定,无论如何也不会眼睁睁看着你变成妖怪的。”
宁小龄揉了揉眼睛,道:“师兄真是个呆子。”
宁长久道:“以后这些事情,不用再瞒着师兄了。”
宁小龄笑道:“师兄那么聪明,我想瞒也瞒不住呀。”
宁长久笑了笑,随后神色认真道:“那颗妖种依旧在你体内,此刻不过是寂眠罢了,在完全消抹掉它的影响之前,一定要多加小心,千万不能被勾动心魔,否则师兄可能都帮不了你了。”
宁小龄认真点头:“我会好好修心的!”
宁长久艰难地伸起了手,宁小龄会意,握住他的手,抬起来揉了揉自己的脑袋,然后塞回了棉被里,少女轻轻一笑,稚气蓬勃的俏脸很是动人可爱。
宁小龄忽然神秘兮兮地问道:“刚才赵襄儿在这里呆了这么久,你们都干了些什么呀?”
宁长久无奈道:“你看师兄现在这样子,能干什么?”
宁小龄深以为然,虽后忧心道:“那她没有欺负你吧?”
宁长久问:“要是师兄被欺负了,你还能帮我打回去?”
宁小龄沉默了一会,信誓旦旦道:“陆姐姐说我天赋过人,以后境界水涨船高了,可以帮师兄找回场子。”
宁长久点头笑道:“那我等着师妹成为小剑仙那一天。”
“对了,你未来的师父呢?那位陆姑娘去哪了?”宁长久忽然问。
宁小龄又沉默了一会,犹豫了一会,还是如实说:“陆姐姐得知你醒来,看得出还是很高兴的,但是不知为什么,她不愿意来看你,我问她,她也不说,只是说想在青花小轿中好生静养一夜。”
宁长久稍一沉吟,也不明白陆嫁嫁在想什么,并未深思,只是道:“也好,若明日还有其他变数,师兄已形同废人了,只能倚仗她出剑了。”
宁小龄一愣,苦着脸,道:“还有变数,不会吧小龄都要被折腾死了。”
“”宁长久劝慰道:“只是万一,不得不防。”
“噢”宁小龄惴惴不安地应了一声。
皇宫左侧的庙殿之中,那青花小轿已然洗尽了血水,陆嫁嫁一袭白衣端坐其中,古朴长剑横于膝前,骨节分明的修长玉指叠绞在剑鞘上,神色似寐,指尖却缓缓摩挲着剑鞘的古老纹路,微起的剑意如擦出的静电。
此皇城之行,她原本是为了寻求突破紫庭的契机,没想到境界不升反降,跌回了长命中境,后背被搅烂的两道窍穴一时间也难以复原,修为停滞,困难重重。
她问道之心虽愈发坚定,但身体本身的诸多难以愈合的伤,却也是她不得不面对的难题。
她摩挲着剑鞘的手指微顿,樱唇轻启,飘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叹息。
“师父,让您失望了”她睁开了眼,冰雪般清冷的眸子里,浮现出淡淡的悲色。
谕剑天宗除了一个宗主,还分有四脉,各执一峰,分别是守霄峰、悬日峰、回阳峰、天窟峰。
四脉皆有不同的峰主,而她师父掌管的是最为奇陡险峻,怪石横生的天窟一脉,数年前,她师父阳寿尽了,飘然仙逝,于是她身为他弟子中境界最高的,便代为掌管此脉。
只是对比其他三脉,没有一个迈入紫庭的大修行者坐镇,终究显得薄弱。
这些年她潜心问道,为的就是希望能早日紫府小圆满,迈过那道天地堑,晋入真正堪称仙人的紫庭境,至少拉近与其他三脉的差距。
这其中还有一个很大的原因,便是宗主年纪也大了。
紫庭境巅峰滞留一甲子,宗主也倦了,他要在最后的岁月云游四海,自然要将宗门托付出去,而谕剑天宗真正的无上绝学,便在宗主的传承里。
原本四年之后的宗主继任大典,可能要提前了
这也是她如此心急的原因。
只是她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终究太过年轻。
没有岁月足够的积累,哪怕她天资卓绝,依旧远远不足以快速勘破那道瓶颈,于是她不甘静修,听闻赵国皇城有乱,她心生灵犀,便没有犹豫,下山斩妖。
只是欲速不达,这次反而为其所累了。
或许这便是命数使然吧。
陆嫁嫁虽然道心坚定,但心中的遗憾,总是难以避免。
她感受着后背那老狐一剑留下的伤痕,幽幽叹息。
这伤
想起这伤,她便难以抑制地想起了那对师兄妹。
那日宁小龄给自己沏茶,不慎落在杯外的水痕让她无论如何也难以忘记这么笨拙的手怎么可能绑得出这般精巧到无可挑剔的绷带呢?
真正替我疗伤的,分明是
陆嫁嫁的手忍不住捏紧了剑鞘,她呼吸稍稍急促了些,宽松的雪白剑裳下,胸膛忽地起伏,曲线舒展,很快又归于平静。
他虽是为了救自己,而自己也并非什么迂腐冥顽之人,这本不算什么大事,但以后他若真成了自己弟子,自己对于他,心中终究会有些坎吧
既然他也骗了我,那我也就
“我也就假装不知吧”陆嫁嫁眼眸微阖,对着寂寂夜色,喃喃自语。
第四十八章:生辰宴,赵国的朝阳
这是秋末的皇城,大榕树落叶几乎凋尽,苍老而繁密的枝干劲健地延展着,一只只细小手掌般伸向天空,树梢间偶有黏附的叶子渐染得枯红,一眉月亮依旧淡淡地高挂着,晨曦的白光却已在天边涌起了细长的一线,就像是翻腾过海面的白鲸背脊。
大榕树下堆积的腐叶还留存着昨夜那场大雨的痕迹。
一切还未真正褪去,新一日黎明便这样潮水般涌来了。
皇城渐渐地亮起,古老的城墙,沧桑的青瓦也都在这一时刻被赋予了色泽。
驻城的守军们眯着眼感受着明亮而刺眼的晨光,握着长枪的手心满是老茧。
昨日的惊魂好似还近在咫尺,所以今日的阳光便显得刺眼而不真实。
长香殿里,赵复脸色发白,两颊微微凹陷,身上依旧弥漫着脂粉气,他看着破晓的天空,思考着赵襄儿在做完一切之后,何时将王位还给自己。
想着这些,他要走出长香殿去看看,却被侍卫无情地拦在了门外。
皇宫中的,唐雨从榻上苏醒,她气息均匀,已无性命之忧。
她醒来之时看见赵襄儿正坐在榻边,亲手捣药,唐雨有些不知所措,便恭敬地喊了声“小姐”,随后看到她那一袭漆黑的绣金龙袍,又改口喊了句陛下。
赵襄儿淡淡地笑了笑,“接着叫我小姐便好,这一身衣服我只是觉得漂亮,那个位置,其实我没什么兴趣。”
赵襄儿继续捣药,纤嫩的指间泛着珠玉般的色泽。
外面初亮的晨光与室内的灯火,似也随着她的手腕起伏,溶溶地捣在了一起。
陆嫁嫁走出轿中,晨风掠起,青丝拂动,剑裳如云漫卷。
这是今日皇城,他们无意间瞥见的,赵国的朝阳。
而那抹朝阳之下,一块几乎不可察觉的阴影里,闪过了一抹极不和谐的红影。
清晨,丘离走入不死林里。
他一身灰白法袍,披头散发,眼眶似蒙着一圈黑雾,瞳孔中血丝毕现。
如今巫主身死,皇宫中的命令还未下来,他是巫主视为接班人的亲传弟子,便暂时是巫主殿的主人。
但是丘离知道,自己用不了一日,便会被赶出巫主殿,轻则流放,重则直接处死。
他当然不愿意坐以待毙眼睁睁看着这一幕发生,而方才,他绝望之际,见了一个人,那一番交谈至今还让他气血翻涌,难以平静。
他脚步缓慢,因为缓慢可以显得自信而稳重。
巫主殿的其他弟子见了他,沉默行礼,丘离摆了摆手,众人无声散去,他独自一人走进殿中。
大殿里,那头羽毛漆黑的巴哥立在木架上,乌溜溜的眼睛盯着走来的丘离,口吐人言。
“告诉丘离,计划不变告诉丘离,计划不变”
这是巫主最后交代它的话语,事实上昨日之后,所有的计划便已经尽数成为泡影了。
只是这头巴哥毕竟不是灵兽,只能凭借本能做着枯燥的重复。
丘离听得烦躁,袖子一甩,一道灵气振出,那木架一荡,巴哥扑棱翅膀,受惊飞起,漆黑的羽毛落了几片,它口中的语调变得更怪。
“告诉丘离计划不变告诉丘离计划不变”
丘离深吸了一口气,瞳孔赤红,捏紧了拳头,恨恨道:“老东西阴魂不散!”
丘离在原本巫主的位置坐下,闭目养神,不再去理会那头聒噪的巴哥。
他似在苦思和挣扎着什么,紧锁的眉头几乎要撞在一起,脖颈与侧颊上,一根根暴凸的青筋宛若扭动的毒虫。
阳光漫过了地平线,不死林中,四季如常,皆是不见生机的颜色。
一刻钟后,不死林中又有来使。
“殿下让你去赴生辰宴。”来使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语气淡漠。
生辰宴?
是了,今天是赵襄儿十六岁的生辰。
才十六岁啊,这般可怕
最令他恐惧的是,那来使说的是让,而不是请。
他知道自己听从老师之令包围国师府的事情已经败露,此刻所有杀手和刺客皆已死去,一个不漏,他这样的小人物,当然更是一败涂地。
丘离闭着眼,叹息着起身。
那摇晃的木架上,羽翼漆黑的巴哥已重新站稳,它张了张那暗黄色的长喙,忽然开口:“刑天法地,祭以城国什么意思”
“刑天法地祭以城国什么意思?”
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