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干笑,“你昨天不让我睡那个舒服的小床,姐姐一晚上都没睡好!”
她伸出手指向芦笙一戳,“今天不让我高兴,你就完了!”
芦笙果然一动不动,连呼吸也放缓,生怕一动就会惹恼了小禀义。
承晔失笑摇摇头,小禀义胡搅蛮缠的功夫他也是服气的。
“她答应我,带我出去,离开这儿。”芦笙道。
“你想离开这里?”
承晔向四周睃寻,没找到那个刻木片的老人。
“你爷爷知道吗?”
“还没跟爷爷说过。”
芦笙垂下眼睑,小脸上神情失落。
承晔从怀里掏出那只方头方脑的小木马,在芦笙眼前晃晃。
“带你出去不难的,但是你要跟爷爷好好说说,你爷爷他可是很厉害的人。”
面前的小少年忽地抬起头望着他,杏眼瞪圆,“真的能带我出去吗?”
承晔点点头,又抬手拍了拍他头上的碎发。
“你们是彼此唯一的亲人了,你要跟爷爷好好说说,如果爷爷也愿意跟你一起出去,也是可以的。”
芦笙扁扁嘴,有些许失落。
“爷爷他身体不好,恐怕不会愿意出去的,他不喜欢外面。”
承晔神情一恍,想起昨夜黯淡灯火下浑浊的眼睛。
经历了灭族之痛苟活下来的老人,为了保住家族里唯一的血脉,肯定是只想让他在落马寨避世隐居,不再踏足外面纷纷扰扰的尘世了吧。
“芦笙,你也会做那些木片对吗?”
芦笙认真点点头。
“爷爷逼我学的,说学不会就对不起列祖列宗,其实我连列祖列宗是谁都不知道。”
少年说完再度扁扁嘴,“让我学的我都学好了”,他别开脸看向赛马场,“虽然我不喜欢,但是我学会了,爷爷就许我学自己更喜欢的事。”
“你爷爷是对的,你的家人都很厉害,我知道。”
承晔将小木马收回怀里放好,微笑着向满脸疑惑的芦笙认真点点头。
整个寨子里的男女老少都在这个马场,现在场内有包着头巾的妇女和一些中年男人,他们在马背上各自做着不同的动作。
有人在疾驰的马背上上下左右灵活翻转,有几个妇女好整以暇地侧卧在疾驰的马背上,无论身下的马如何疾驰跳跃,她们斜卧的身子都随着马儿律动,丝毫没有落下马背的风险。
有一个健壮的妇人单脚站立在马背上,另一条腿飞起在身后呈一条直线,两手撑开如飞燕。
她身后不远处有个高大的汉子同时骑着两匹马,他的两条腿分别跨在左右并行的两匹马上,他一边控制马儿齐头并进,与此同时两匹马有时贴近有时略略分开,男子的双腿也随着马儿之间的距离收起或下放。
承晔吸口气忍不住鼓掌大叫:“高人啊,厉害厉害!”
他自小因家中渊源,御马控马都是基于对敌实战的技巧,像这样纯粹针对表演的动作练习他做不到,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表演自然觉得惊艳。
原本已经睡着的小禀义也被他的喝彩声吵醒,一骨碌坐起来看到眼前情景也忍不住尖叫。
承晔目色微凝,想起费老特地让孝义叔来招揽这批人,定然是为了军中所用,眼下这样的技巧虽然惊人,在实战中并不好应用,也无法在兵士中推广。
远处坐在高台上的孝义叔和夏商耳语一阵,夏商向身旁的人招招手吩咐了几句便下去了。
不多时有五匹马从场外进入场内,马上的人拉开距离之后进入马场,马蹄缓缓,马上的人从挂在一旁的竹筐中取出红色的细绳向地上铺洒,马场上原本还在表演的人也陆续退出场外。
不一会儿,整个马场的地面上松松散散地铺满了短小的红色绳子。
这个东西啊。
承晔咧开嘴,他大概猜出来夏商他们要做什么了。
果然有一队中年汉子骑着马进入列队,夏商一声令下,所有人催马疾冲。
在马背上的人如同蛟龙一般在马背上左右翻转,他们只用一只手臂攀住马鞍,另一只手在俯身的同时下探,快速捡起散落在地上的红绳。
整个过程中马都处于疾冲状态,速度极快,但那几个汉子仍然将场内撒下的红绳捡起了多半。
场内场外都爆发出震天动地的尖叫喝彩声,承晔眼角瞥过场外,见铁蛋等几个少年已经上了马,站在场边跃跃欲试。
他自己也一阵心痒,这东西他也做得到。
战场上遇到人马披甲的具装甲骑,比如延陵王手里的浮图三卫,近身对战之时,最有效的攻击办法便是借助战马的快速冲势,俯身攻击马腿,马儿受伤发狂,背上穿着重甲的士兵跌下马背时,身上的重甲和跌下的重量都会让他们一时半刻难以起身。
没有马的重甲兵就如同失了翅膀的苍鹰,灵活性和杀伤力大打折扣,寻常部卒以长枪围攻也能立时要了他的命。
当然这样的对战很危险,人和马的配合要十分娴熟,马和人的速度都要足够快且灵活,不然在重甲骑兵面前仍然是讨不到便宜的。
此时,小禀义一串哈欠大煞风景,她捂着嘴懒懒地嘟哝,“这个村子的人都不好看呢。”
承晔忍不住笑了,寨子里的人大多体型高大健壮,肤色偏黑,五官也与中原人有些微不同。
他看着骑马的男女老幼心中一动,“说不定和你们是同宗同族,他们侍弄马匹的本事不比厄骨朵部落的族人差啊。”
回想起三十多年前,正是突伦人疯狂的时候,他们与父亲相遇,被父亲解救安置,不是没有可能。
小禀义不置可否,抽抽鼻子往身后寻找她的人形枕头。
咿?
芦笙去哪儿了?
第155章 芦笙
马场中重又铺满红绳,赛事进行到下一轮。
铁蛋带着几个少年骑着马步入内场,此时人群里一阵嘈杂,铁蛋和身后的几个少年都转头去看,神色间的嘲弄讥讽隔着大老远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视线被聚集的人群所阻,承晔伸长了脖子往队伍最后看去,只能看到一个黑乎乎的头顶。
他心里一动,看了看小禀义,最后一个上场的难道是芦笙?
“芦笙!”
小禀义惊叫起来。
方才夏商一声令下,场中少年齐齐扬鞭策马,几匹黑马去势如电进入场中,落后众人跑在最后的是一匹身量较小的黄骠马,上面一身白衣的赫然就是芦笙。
承晔笑了,由衷地替芦笙的爷爷高兴。
虽然马速上与铁蛋等少年有明显差距,但身形较小的芦笙却吸引了最多的目光。
他在马背上灵活翻转矫若游龙,白马白袍迎风猎猎,所过之处没有一根红绳被遗漏。
“好身手!”承晔不由赞道。
这小少年是有傲气的,相处之时这种感觉尚不明显,而现在他到了赛场上,身法变幻让人目眩,自有一股睥睨一切的气场令人心折。
他在落马寨是被这些少年人排斥的,马匹也是最差的,这样的功夫不知道要隐忍多少跌倒疼痛,不知道要经历多少个不停练习的日夜才能做到如此。
果然是鹿山帮的后人啊!
白马白袍的小少年向草垛附近的重点驰来,他清秀的杏眼因专注而略略眯起,长眉轻皱。
除了好胜心之外,他可能也太想被这些人认可和接纳了吧,承晔想。
已经到达终点的铁蛋一只手向地上探出又快速收回,他驱马几步走到芦笙所在的赛道终点。
承晔一阵疑惑,看到铁蛋紧攥着的拳头,忽地大叫一声“不好”!
他展开双臂飞掠下地,疾步往赛道终点奔去。
正专注于捡拾红绳的芦笙对即将到来的危险浑然不觉,铁蛋黑黑的脸上扬起冷嘲的笑意,嘴里嘟哝了一句什么话,左手快速扬起,一把灰土劈头盖脸撒向那双杏眼。
身子俯低在马腹一旁的芦笙立即掩袖遮挡堪堪避过,铁蛋将右手里的一把红绳狠狠掷向白马的双眼。
马儿惊声尖叫,前蹄腾空乱扑,原本伏在一侧的芦笙再也使不上力气,身子向地上跌落,一不小心便会被受惊的白马踩踏在身上。
一个灰色身影自场边一跃,如同轻捷的飞燕坐上马背,顺势拉住即将要跌下的芦笙,他环抱白马的脖子安抚,片刻之后白马不再尖叫跳跃,稳稳地站在原地。
人群里发出如释重负的叹息声,夏商和孝义叔并几个村民已经气喘吁吁地跑过来。
几个人七手八脚地冲上前查看,芦笙身上没有伤,只是有些呆怔,想必是被方才的意外吓到了,毕竟还是个孩子。
一个男人大叫着将铁蛋拖下马狠狠踹翻在地,“老子教你练御马控马骑射,可不是为了让你对自己人做这些下作的事!”
此时仍被承晔环在胸口的芦笙挣了挣,他面色郁郁,对铁蛋的遭遇恍若未见,嘟着嘴喃喃:
“差一点就完成了。”
承晔这才发觉他是惋惜自己没有完成比赛。
这小子,还以为他看到铁蛋挨打被训斥,会稍稍缓解心里的委屈呢,谁知他对铁蛋根本毫不在意。
承晔带着他跳下马,夏商并几个村民纷纷向他一礼,方才若不是因为他施救及时,铁蛋这一时意气犯的错就不可挽回了,芦笙那孩子一定会被马踩伤。
承晔谦逊还礼,拉着芦笙避在一旁。
小禀义此时也凑过来,拍拍芦笙的脑袋,她意识到问题的时间稍微迟了些,身手更是远不如承晔快,所以跑到场边时事情已经过去了。
夏商几人围着郭孝义不住夸赞虎父无犬子云云,他们不怀疑林景护卫的身手,但是方才承晔出手仍然让不少人震惊。
不论是飞掠入场内的迅疾身法,还是安抚受惊的白马,虽然看起来像是手到擒来的本事,他们能看出门道的这些人却知道,这小少年的本事恐怕比他们几个人也要高上不少。
于是众人对郭孝义的敬重又更增了几分。
孝义对他们的称赞则一概口称不敢,除此之外却也不多说,在外人眼里看起来自然更像是有些自得,但看看人家儿子的身手,略略自得也是应当的。
“你也是很厉害的人啊!”
承晔讶异,望向芦笙,这才想到这孩子是学他方才的语气,“你爷爷是很厉害的人啊!”
芦笙向他招招手,承晔矮下身不明所以,这时芦笙才靠近他耳朵低声耳语:
“哥哥你要做很重要的事吧?带我出去,我也可以帮你。”
承晔一怔,看着他,这孩子,很聪明啊!
他们来了落马寨,村民的反应,包括今日的赛马,乃至昨夜跟芦笙爷爷的一番闲谈,这孩子就从这些事上揣摩出他有要事在身?
承晔想了想,将头转向他轻声道:
“好好听你爷爷的话,他老人家若是愿意,我之后会来接你出去。”
面对这么聪慧又勇敢的小少年,他不隐瞒身有要事的事实。
也是真的想带他出去看看,鹿山帮的手艺暗藏许多尚未成形的可能性,他想和芦笙一起将这些可能一一实践下来。
“说话要算数啊哥哥。”芦笙瞪大杏眼看着他。
“等着你来接我出去,我……大概叫鹿芦笙。”
鹿山帮人以鹿为姓,芦笙大约是为了隐瞒他鹿山帮后人的身份才取的名字。
而芦笙自己显然不知道鹿山帮,可能是从爷爷的话里话外猜出自己是鹿家后人,所以自己应是姓鹿。
鹿芦笙,名字稍微有些滑稽。
承晔笑了笑,继而也端肃了神色轻声道:
“我叫卫承晔。”
芦笙很敏锐地发觉他不愿将真实姓名示人,因此只是低低喊了句:
“卫哥哥好,我往后只喊你哥哥,放心。”
虽然芦笙表现得十分识趣,承晔如此报出真名姓也让小禀义莫名一番紧张。
她不自在地清清嗓子,又将手按在芦笙头上揉了几下。
“铁蛋他们老是欺负你,你倒是不怎么在意?”
芦笙此时对承晔很是敬重钦佩,连带着对小禀义也宽容了不少,方才她揉头拍头的举动丝毫没有惹恼芦笙,反而见他一脸乖巧认真答话道:
“都是小孩子的意气之争,我自然不和他们一般见识。”
呵,小禀义张大嘴,忍不住又按按他的头顶。
“你还是那个最小的孩子呢!”
外面年轻人们毛茸茸的脑袋挤挤挨挨,时而争执时而感慨闹闹嚷嚷没个清净时候。
“哎,无趣的孩子们!”
掸几下新衣服上皱起的褶子,童管事倚着窗栏抬头望天。
二月底了呢,少爷走了二十来天了。
他抚了抚身前凸起的大肚子,晃动几下身子,嗯,不舒服。
这段时间他过得很清闲,不过上赶着给下人们定制了新的春衣,家里客人少差事少,虽然吃喝照旧,但人就变得更懒更肥,不舒服。
想少爷,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