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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晔也皱眉看着他们,灵机一动,脑中有了些想法,便涎着脸凑到镜台后,也不说话,只孜孜看着他们,阿诺看见镜台后靠坐着的美少年正在望着自己,不禁捂着脸又是一阵可可可,她今天太幸运了。
承晔见状也一脸认真地说道:
“如意兄长厉害,阿诺姐姐今天太美了。”
如意眼皮也不抬,将阿诺一大把黑亮的头发在头顶束好,压上两枚珠花,拿起靶镜递给阿诺让她自己照着看。
“你这小猴儿,但凡夸人,便一定是有事情要算计。”如意横他一眼道。
承晔也不恼他,只把眼看着阿诺连声啧啧道:
“阿诺姐姐真好看啊”,他手指向食案,“我喜欢那个紫苏梅子。”
阿诺一拍镜台大笑,“二爷还要什么,我给二爷做!”
承晔眨眨眼,“我明天再吃,就要这么点。”
他两手手指交握,空出一个碗口大小的圈给阿诺看。
阿诺了然点点头,又将脸殷殷转向如意,“你要吃什么喝什么用什么毒,我都能做。”
如意美目瞪圆,哎呦一声赶忙摇摇手,温声道:
“阿诺啊,吃喝和毒不要一起说,我虽然很是完美,但论起用毒,实在不如你。”
阿诺脸蛋红扑扑向他一笑,“好,我知道了。”
又是喜孜孜赶去收拾杯盘碗筷,刚走到半途又停下来转回身,到帘幕后拿出脱下的旧衣裳裹在身前,这才放心地收拾起来。
如意看着阿诺忙得像一只小母鸡,轻扬的唇角涌上一抹暖色。
“兄长你实在是擅长做所有的事情啊。”
承晔看着因一件衣服而变得端庄雍容的阿诺,对如意由衷地感服。
“小猴儿”,如意手中扇柄敲向他脑袋,“有事说事,别油嘴滑舌!”
承晔吐吐舌头,方才那句真的是发自内心的赞美,不过既然说事他自然也是有事的。
“兄长后面能否做两套素雅一些的衣裳送月里朵?”
阿诺的新衣服让承晔明白了,只要如意愿意,什么样的布料在他手里都能做出最美的衣裳。昨夜听到乌木扶云嘱咐月里朵要穿素雅些的衣服去都木家,他就有了这个想法。
“她的衣裳啊”,如意扇柄轻点额头,“现有一件可以立时送她的。”
“月丫头是小美人儿嘛,淡妆浓抹总相宜的,即便是素雅清淡的颜色,也盖不住她的美貌。”
他说着转身往一旁的衣架走去,捧着一件烟色长袍走过来。承晔看到衣襟上绣着的一丛青竹便记起来,这是第一次见如意做衣裳时印象最深的那件。
整件长袍上依稀可见雨后初晴的烟霞和薄雾,更远处有青山溪涧隐隐,湖水平滑如镜莹然有光,柳枝拂动下有一截木栈临水,与行在水面云雾中的一抹孤帆相映。
“这绣的是《云水渔樵图》,我自己画的。最初做的这些衣裳,原本是要当做店里的样品用的,所以尺寸都是按照月丫头来做的。”
第199章 赠梅
夜幕四合,回眸楼最上层的屋顶斜坡上有一根人形柱子融在夜色里,另一个人影如同无声流动的墨水浸染在屋顶的瓦脊上。
“嘿嘿嘿嘿……”,那泼墨般流动的人影嬉笑几声,“往后我尽量不这么过来。”
他熟稔地走向半开着的木窗,忽地又回头道:
“不过我想,我即便这么多来几次,姐夫他也不会在意的。”
片刻之后,房内响起祖雍的一声咬牙切齿的咆哮,“啊啊啊,卫承晔!”
“姐夫姐夫,你自去忙事情吧!”承晔道。
“哎,哎。”
祖雍不知是叹气,还是对两声姐夫的应和,声音温和了不少。
屋顶上夜色里的人形柱子仍然未动,指节却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这么没出息,要是娶了林世蕃的女儿那还得了!”
房内的两人自然不在意屋顶上的柱子此刻的心声。
承晔在整间房中游逛了一遍,手里抱着两个罐子,犹豫良久,选中了那个粉白釉绘青梅树的罐子。
“姐夫,这个罐子送给我可好?”承晔乖巧问道。
祖雍深吸一口气,闭上眼问道:
“送你之后,你是不是可以立即就走?”
“是。”
“拿走这个之后,你往后能不能不要再这样不请自来?”
“这,不好吧……”
“走,走,送给你,你走!”
“那姐夫再会。”
砰的一声轻响,窗子闭合上,屋内恢复宁静。
祖雍又深吸一口气,几步冲到窗前将窗户再开了一条缝,又冲窗外浓黑的夜色喊道:
“再会再会,再会你个头啊!”
走回书案前,神情又几分柔和,望着画中木兰青窄袖袍身姿飒爽的女子叹了口气,“你表弟真是讨厌啊!”
那被讨厌的表弟卫承晔乐呵呵抱着粉白釉的瓷罐悄声回到自己房内,如同做贼一般点亮火烛进了卧房,在床下取出书筐里藏着的卷轴一一打开看了半晌,又偷偷放回去。
举着烛台找来镜子,揽镜自照了半晌,回到书案前铺开一张纸,拄着下颌发呆了半晌。
…………
四月六日,扮成憨厚商贩的江四六在郡主府门房的引导下,轻车熟路进入月里朵房内。
“我家公子这次托人做了件素雅的衣服送给郡主。”江四六声音钝钝的。
月里朵丝毫不遮掩惊喜之色,“太巧了,我这几日想要穿素净一些的衣裳。”
江四六低下头心中冷笑,番邦女子什么都不知道,按照汉家习俗,忽然要穿素净衣裳可不是什么好事。
“大叔你每次来了就着急走,我也没法留你,现在就取了东西给你。”
月里朵向身后的婢女抬抬手,婢女走入内室取东西,月里朵转头向江四六一礼又道:
“大叔往返辛苦了,请代我向卫公子道谢。”
雪白的面上一层菡萏色,“他送的每一样东西我都很喜欢。”
江四六心里一阵恶寒,默默躬身一礼也不答话,反正他假扮的是一个粗使仆从,木讷,不解风情,都是很正常的。
婢女照例拿出两个包裹,略大一些的是回赠卫承晔的东西,小一些的是一些吃食银两,留给江四六用的。
月里朵拍拍给承晔的包裹,里面包裹着的东西摸起来又厚又重,像是毛皮料子。
“我不会做东西,让嬷嬷教着,这么久才做了件斗篷,也不知是不是合身。”她道。
“小人带回去给公子试试。”江四六道。
当然可以夸赞郡主费心了,谢谢郡主为公子亲手缝制斗篷,公子定会喜欢云云,月里朵的这句话总归不是为了送客用的,但江四六扮的是个木讷不善言辞的仆人,可以将所有谈话的可能截断。
月里朵亲自将他送往门外,看着他骑上马消失在街道尽头,又站了一刻才回来。
这时方才记起他送的东西还没有打开看,快步跑回房内急不可耐地打开,烟色素罗袍上,绣着连绵的烟雨青竹远山平湖。
“呀,这也太好看了!”婢女捂嘴惊叫,这件衣裙的美超出她一切想象之外。
月里朵也一时怔住了,任凭婢女在一旁如何催促也不着急去试衣裳,眼睛落在粉白釉画青梅树的瓷罐上,打开盖子便有一股甜香,触目见到的是颗颗晶莹剔透的紫苏梅子,这样的蜜饯倒是并不稀罕,婢女神色不变,却见月里朵将罐子笼在怀里拈了一颗含在口中,笑得眉眼弯弯。
她将瓷罐密封好拿给婢女,“把这个藏好,谁都不许拿,我要自己慢慢吃。”
婢女撇撇嘴抱起瓷罐,思虑半晌,将罐子藏在妆台下的抽屉里,从里屋回身走出来,见自家郡主拄着头坐在桌案前傻笑,脸颊彻底红透直到耳朵和脖子,眼前摆着一叠摊开的信笺。
“郡主你怎么了?”
婢女惊叫道,就要跑过来抚她额头,可别是发热了。
月里朵被吓了一跳,抬起袖子将眼前的信笺盖上又看她:
“我没事,没事,你快去请扶云哥哥来,我有急事找他!快去!”
婢女应声是,转身出了门,还顺手将门掩上,这才捂嘴偷笑,原来是看了那公子写来的信羞成那样,忍不住笑出声。
廊下侍立的丫头嬷嬷们见此情形都面面相觑,婢女这才轻咳几声正正神色,一挥手道:
“你们都收在前面门口上,这里有我就够了”,又向一个嬷嬷招招手,“你过来。”
吩咐那嬷嬷依言去请扶云王子,这才一个人在房门口站定。
房内的月里朵仍是一脸红晕,手指抚过雪白纸上以墨线简单勾出的一位年轻公子,画得太简单,若是陌生人几乎想象不出那人究竟是什么样子,但她却是知道的,只见了那眼睛,那鼻子,那下巴,眼前便浮现出那个人的脸,有些恼怒,有些惊吓的脸。
那时她说,我不是小兄弟,我是小阿妹,那少年就是这样的神色。
“好像长高了许多啊。”
月里朵手指抚过画中人身上的衣袍,不知怎么看出来的,但就是很确定,他长高了很多。
她两手捧着发烫的脸,忍不住又从头读那封信。
“这次特意托人做了素雅花色的衣裳给你,这衣裳很有意趣,上面所绣的是一幅画,叫做《云水渔樵图》……”
“……这个紫苏梅子我很喜欢吃,给你带去一些尝尝看。”
“……我们见面的时候少,恐你不记得我的样子,我手边有张友人最近随手画的小象,你看看还能认出是我吗?”
什么友人会画这么不伦不类的小象啊,分明是自己画的。
还真是,就差点记不起来他的样子了,他恰巧就想到要送一张小象过来。这个用汉家话说,叫什么,心有灵犀。
满园春花盛放,旖旎春景登堂入室,浸在临窗捧着脸笑的女孩子身上,明媚,轻软,还有些甜。
…………
福宁宫的榴花和合欢开得火红亮烈,早起定省的皇帝陪着太皇太后一起用过早膳,便扶着她并立在廊下看了一会儿风景。
太皇太后抬眼间,却见皇帝望着自己头顶的珠冠出神,她下意识地歪头抚上珠冠,轻声喊道:“皇帝?”
皇帝回过神来,看着面前的祖母一哂,叹了一声道:
“皇祖母这冠子有些素俭了些。”
太皇太后不由嗤声,“哀家是天子的祖母,是大宸最尊贵的女子,便是不用这些金啊玉啊的,也没有人敢看轻半分。”
“皇帝别操心这些事。”
皇帝只得点点头,他只是想起那田庆、张平手中的财宝,也都比祖母拥有的多,但当然此时不需要跟祖母说这些。
他挑了挑嘴角,或者说,祖母其实全都知道了,他更不必特意提起来。
这段时间一直在皇帝跟前伺候的崔喜此时站在皇帝身后微低了下头,他听得懂皇帝说的意思,只要皇帝没忘了就好。
只听皇帝咿了一声,“棠棣那丫头呢?”他问道。
“朕今早过来也没见她出来,是又送回家去了吗?”
因问的是充作李宫令同乡的棠棣,问及是否将她送回家了,所以还是李宫令躬身回答道:
“回皇上,棠棣还在福宁宫里住着呢,只是……婢子也不知这丫头到哪里去了。”
太皇太后在一旁未说话,脸上笑意却更深。
这是皇帝第一次主动问起棠棣呢,所以说,男人嘛,遇到美貌可人的女子,没有不动心的。
阶下一角的秋千架后转过来一个红色人影,抽抽搭搭仿佛是在哭,“民女棠棣见过太皇太后,见过皇上。”
皇帝凝眸看过去,见棠棣也不往前走,只是站在原地,眼皮还隐隐泛红。
“呵,你这丫头!”皇帝笑着喝道。
太皇太后和李宫令对视一眼,便有李宫令回禀道:
“太皇太后该喝药了,太医吩咐的,按着时辰喝药才最好。”
皇帝深知她们主仆俩的深意,自然也不去戳破,行过礼目送李宫令扶着太皇太后走回殿内。
皇帝疾步跳下台阶,站在棠棣面前笑盈盈看她,又俯下身仔细看她眼睛,不由笑出声。
“怎么?这位小姐还哭鼻子呢?”
棠棣撇撇嘴,两颗大大的泪珠又从眼眶里滑落下来,她揉揉鼻头,拿出身后一本紫蓝封皮的书册递给皇帝。
“实在忍不住就哭了。”
皇帝及身后的众人无不掩嘴莞尔,这丫头在皇帝面前越来越胆大了。
皇帝并没有抬手去接,仍将两手负在身后,反而将身子往前探,引颈去看书册封面,待看清之后又仰天大笑,引得身后的宫人面面相觑,殿内太皇太后和李宫令主仆二人又对视一眼嘴角含笑。
第200章 嘉和
棠棣用手背按几下脸颊上还湿着的泪痕,很是羞恼,一跺脚转身又跑回秋千架后再也不出来了。
“皇上笑什么?”
走出福宁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