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曲伊人神色,见她虽然满目焦虑,仍然上了马亦步亦趋跟在后面,自己也只得在心里叹口气跟了上去。
不远处的枪寨南门外此时已聚集了黑压压的一片人,前面有人试图攀爬枪栅自外面跃入,被守卫在寨内的侍卫打退回去。
里外皆是咒骂呵斥声,渐渐有人开始向内射箭和投掷火把,汹涌的人群逐渐有沸腾之势,眼看一场冲突是再所难免了。
那趾高气昂的世子爷负手站在寨门内,用土奚律大声向外喊去。
曲伊人勉力一笑,紧张的神情稍有松动,向阿小解释道:
“世子爷说,如果是乌洛地界的民众,现在可以先行回去,铁勒王已将水源之事处理好,他们在京中所做之事也无人计较追究。如果存心想要践踏王帐,铁勒王帐下侍卫家丁两万余人必然不可突破,届时以造反论罪,是灭族之祸。”
阿小以手按住剑柄,环顾四周环境,听着她的解释正腹诽,这小世子虽然年小,所论的大道理确实一点都不差。
人群逐渐开始松动,近半数的人群自东侧离开,小世子老气横秋地看看身前身后的人,摇头叹气,打算负手而去。
正在此时枪寨外传来凄厉的马嘶之声,十数匹马尾部挂着燃烧的火把疯狂嘶吼着向枪寨冲来,所到之处的枪寨腾地窜起火苗,浓烈的火油气味飘散在风里——不知何时寨外的乱民已经在枪寨外层涂了桐油。
“放箭,射马!”
“贵人,世子爷,东门打起来了!”
阿小与曲伊人对视一眼——方才撤去的人群到了东门!
“事不宜迟,你护好世子爷!”
曲伊人话音未落人已驱马飞驰而去。
此时眼前的枪寨已经全部燃起烈烈火焰,侍卫和家丁不得已只得一退再退。
弓箭仰射之下更是无法射中拼死狂奔的火马,有几匹马尾部的火已经逐渐烧到身上,吃痛之下更是发了性地往前冲,加之燃烧之下枪寨局部松动,已有要被冲溃的痕迹。
情急之下阿小只得拉过身旁一名侍卫,将仍然负着手不甘失了贵族风仪的小世子推给他:
“保护好世子!”
自那侍卫手里抢过长弓和箭囊,发足向西南角狂奔,跳上尚未起火的了望亭,俯身引弓,将几匹仍在狂奔的火马射倒。
枪寨外的众人见火马全被射死,在一名头领模样的人指挥下变作前后两队,前队拿出长枪向被烧毁的寨门处猛冲,后队仰射出漫天箭矢如蝗,压制寨内侍卫们无法近前。
阿小屏息凝神,一箭尖啸破空而去,射中那头领咽喉,这才自了望亭上跳下。
未理会铁勒王世子一脸惊羡,向他颔首劝道:
“世子爷,寨门立时可破。方才我已射死了那乱民头领,如果各位相信在下的话,大家不如就此冲出寨门,与残余的乱民一战。”
早有乖觉的侍卫和下人以土奚律语向小世子传译,世子当即点头赞同。
阿小带众人以长枪挑破已然松动的寨门,与寨外剩余的乱民短兵相接,那仅十岁上下的铁勒王世子也拔出腰间佩刀加入战斗。
正沉迷于砍杀逐渐围拢来的敌人的阿小,突然发觉几股尖利风声凌空刺来,挥剑舞出一片雪光才挡下敌人的一通箭雨。
眼锋扫过身后,才不由苦笑起来,他挥剑斩落小世子身前狰狞挥刀的乱民,将他护在身后叫道:
“世子爷衣服太鲜亮,乱民见了知你身份贵重,全都围拢过来了。”
如此将他护在身后,一众人直砍杀了大半个时辰才将乱民打退。
大伙望着散落一地的尸首和身旁已少了一半的人一晌默默。
阿小在地上捡起乱民的箭囊注目半晌,递给铁勒王世子:
“世子爷,这个东西想必大家都熟悉。”
蓝色的箭羽在火光之下煜煜闪动。
是的,拉木伦家族的蓝羽箭。
第57章 世子
东门的战况更为惨烈。
阿小分出一半的侍卫留守在南门以防有变,自己和小世子则带着剩余的人驰援身在东门的曲伊人。
这帮人分明想利用火马佯攻南门,而暗中将攻击重点放在遍是下人居住的毡帐、守备松懈的东门处。
因邻着马场,东门料草堆放较多,由拉木伦王的部属伪装成的乱民甫一到枪寨前先行射了三通火箭,就近的料草堆立时被引燃,火势连成一片。
有叛军乘着火势引发了慌乱,墙内众人犹自乱成一团时,自较低矮的枪寨处向内攀爬,这下更是吓傻了守在东门的侍卫和家丁。
正值曲伊人自南面赶回来之际,见到王帐守卫已经溃散,她先狠心砍杀了领头往内逃跑的人,立马横刀,气势如虹地喝道:
“后退者当即砍杀,守住王帐我们才有活路!”
她一马当先挥刀砍杀过去,寒光过处,一时浴血披靡。
身后众侍卫家丁见一弱女子竟然勇烈如此,不由也群情激昂,跟在她身后向前冲杀。
如是直到阿小带着小世子前来支援,王帐守卫已经倒下十之七八,曲伊人的座驾早已不知踪迹,全身血迹斑驳,仍在与五六个乱军缠斗。
“曲伊人,南门守住了!”
铁勒王世子向她大喊道。
伊人挥刀斩伤一名身前的乱军,只来得及快速回头道了声“世子爷辛苦”。
阿小瞧的真切,迅疾猱身上前,擎剑格挡住一名偷袭者趁机刺往她后心的一刀。
眼前乱军仍然如潮汐般自枪寨罅隙进入,而寨内的侍卫和家丁却不耐乱军无休止地攻击,逐渐显露疲态,阿小情知此时凶险异常,胜算十分渺茫,只得护着小世子跟在曲伊人身旁且战且退。
“东门快要守不住了,贵人可有应对之法?”
“请小大人护着世子到家人们身边去,这里一应有我!”
只是一句话分了神,曲伊人便左臂和腿上同时着了算计,皱眉闷哼一声,又咬牙向作势要来助她的阿小喝道:
“走!”
阿小陡地一个激灵,“贵人一定要保重!”
斩掉身前纠缠的乱军,拉起小世子向后奔去。
方才离别之时那厮杀在乱军包围之中的一抹丽色,如此狠毅果决,绝非寻常女子所有。
她究竟是什么人?
阿小喃喃自语。
“我的身份也不光彩”,杀了茶影之后,她满脸凄苦和不详的神色映在脑海里,逐渐没入一片火光之中。
“火……火!”
铁勒王世子一脸悚然,望着在营帐的最深处次第燃起来的火,那张牙舞爪的火舌自他眼底蔓延到最深不可见的地方而去。
“人……那里,家人!”
阿小这才想到,之所以整座王帐都不见一名主人在外御敌,而是由铁勒王侍妾多方奔走,想来是王帐内的王妃郡主贵人等一众内眷已经被藏在营帐深处了。
现在起火之处极有可能便是他们的藏身之所。
阿小心内一阵惊悸,冲着火光发足疾奔,前方逐渐有人以土奚律语大声呼喊着。
铁勒王世子面上神色稍缓,双手笼在嘴边,向人声传来的方向大声回应着。
几个黑影很快自帐篷的暗影里转出来,远远看见他们便大笑着向他们狂奔而来。
摇曳火光之下,当前一人的刀光寒色凛凛闪过,面部因狰狞大笑而分外扭曲。
不好!
后背一阵战栗,阿小拉了小世子的手向后退去,右手掣出腰间长剑相护,剑舞寒光,挡住射来的飞羽。
两名大汉已经欺身上前,挥刀刺向他腹部和肋间。
阿小挥剑反手格开刺向肋间的一刀,正要向另一人拿刀的腕上削去,此时身侧白光闪过,小世子惊叫出声。阿小只得拧身来挡,刺中身后之人,只来得及以左臂格挡正面拦腰而来的一刀,刀锋方向稍偏,贴着手臂斜着划过。
一阵火炙般的疼痛自左臂袭来,阿小抽了口凉气,凝神挺剑斜刺,剑尖自方闪身而过的汉子后背刺入,那人应声倒下。
不及将剑抽出,他又待抬脚踹向身后举着刀看来的人,却听到皮肉被利器割裂的声音,铁勒王小世子手中的宝刀兀自滴着血,握着刀柄的手不知是因害怕还是激动,正在微微颤抖。
阿小拍拍他的背以示感激,周边难得有一时的静谧,夹杂着火焰气息的风声里传来更多搜寻的呼喊,阿小示意小世子噤声,反手自尸体上抽出剑来,刺向不远处受了伤在地上呜咽翻滚的人。
不及多做解释,他拽下小世子腰间悬挂的刀鞘向身旁远远掷去。
“当啷”金属撞击在地面上发出清亮的声响,便有人喊叫着向刀鞘跌落的方向寻去。
阿小则携了世子的手快速向相反的方向移动,转入一所低矮的帐篷内。
不多时便有混乱的脚步声自外面经过,许是王帐内大大小小的帐篷太多的缘故,晚上搜寻的人并无耐心一座座逐个在帐篷中翻找。
这间毡帐应是当做仓库用的,里面储满了衣箱和皮料,二人将身体埋在堆叠的皮料中。
抑制住陈年衣料中灰尘带来的微呛之感,阿小压低嗓子,以极低的声音缓慢地向小世子解释道:
“眼下情况危急,王帐中的家人想是仍然躲在某处未被发现,现在帐外太多找寻世子的人,我们不能贸然前去会合,只得在此地暂避一时。”
经过今夜几番联手杀敌,小世子在心中早已对他十分信任,虽然对汉话一知半解,但观看帐外情形已知阿小的思虑和计划,便拉过他一只手握着,郑重点头应了。
阿小将脸埋在衣料中,四肢的疲惫产生的酸麻之感传来,伤口上的痛感逐渐麻木,神思却异常清醒。
拉木伦王如若反叛,大约是想活捉铁勒王家人威胁他做出让步或者停止兵戈,所以铁勒王的家人即便被找到,在目前当暂无性命之忧——当然,如果拉木伦王要挟铁勒不成,则极有可能迁怒于他家人,届时就难保性命了。
然而眼下的境况是,曲伊人所守的东门早晚要被攻入,在内又有下人和闯入的武士四处搜寻铁勒王的家人,如果再无新的援兵前来,那是真的无计可施了。
他瞥了眼身旁因极度惊吓和疲惫而坠入沉睡之中的小世子,脸上浮现一丝苦笑。
只是出使异国,竟然要为了他国王族拼上自己性命了,这算什么。
第58章 金帐
摩多金帐南面几乎被火海吞没之时,驿馆枪寨外的乱民已经散去大半。
“这次民乱是不是闹得太大了?”
李冲望着金帐方向的火光叹气。
他和两个手下直用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抓住一个在驿馆放火的男子,费力审讯半天,那人只说是乌洛乱民,来泉上城只为放火泄愤,不知这是可汗接待贵客的驿馆。
世蕃听了也只是笑笑,吩咐李冲调集全部护卫守住使团众人所在的帐子,自己向承晔和小禀义招招手:
“咱们换身衣裳,到城内看看。”
他这要求古怪,李冲等人虽然担心他们出去遭遇乱民,但见到世蕃一脸四平八稳的样子,也不敢多说什么。
承晔这才得暇,近日来发生之事和自己心中的疑虑全部说给世蕃。
世蕃颔首沉思,片刻之后轻笑一声说道:
“欲要确定是否是拉木伦王趁机作乱,还有个法子一看便知——咱们只去看拉木伦的王帐有没有起火罢。”
乱民作乱无非是发泄怨气,以及有人趁乱掠夺钱财。
如果京中王族以及摩多王帐都遭乱民劫掠,那拉木伦王帐必不能幸免——何况,从距离上来说,拉木伦王因一向得蒙摩多可汗眷顾,王帐是所有亲王中距离摩多大帐最近的,乱民们不可能顾此失彼不去作扰。
一行人刚出驿馆,便听小禀义在身后悄悄说道:
“我爹来了!”
果见枪寨外高大的白色毡帐下,影影绰绰站着几个人。
几人只做不察,分别乘了马自驿馆门外向西北方向驰去,一路上放了缰绳将马速放缓等着身后来人跟上。
约走出了两里地,禀义几人自身后跟了上来,挨近世蕃和承晔之后才轻声道:
“主子爷,林大人,冯斯道不见了。”
承晔泠然一惊,“怎么回事?”
世蕃方才已听承晔将这几日发生之事告知,心里也有分确信冯斯道未死。
“日间咱们的人听主子爷的吩咐,一直跟着冯斯道的马车到了一所帐子旁,亲眼看着马车停下,有人进了帐子。咱们的人就一直守着,直到城中民变,乱民上街滋事,咱们的人也想趁乱闯入那帐中捉了冯斯道出来。谁知……谁知进了帐内发现早就空了,不知什么时候人就不见了!”
江禀义气急败坏地说着,心里犹自恨铁不成钢,竟然在眼皮子低下让人溜走了。
世蕃眸光灼灼直视禀义问道:
“可有人亲眼看见冯斯道下了车?可知那马车在帐前停下之后去了何处?”
“咱们是眼看着他在拉木伦王帐前上了车,下车之时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