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你说过,不管你之前是什么人,过来有何目的。但你既然以医者的身份来到我的地盘里,你就必须做与这个身份相关的事情。”温莎一步一步走到黄柯面前,盯着他的眼睛。
黄柯依然保持着似笑非笑,阳光照在他脸上,泛起柔光,却依然阻挡不住他清冷的气质。
“你别笑,有你哭的时候。”温莎学黄柯的冷笑,“我这里,最讨厌桀骜不驯的人。”
什么清冷神医,什么身负大才,什么流浪在外的皇家血脉,这种狗血剧情,在温莎这里完全行不通。
这个黄柯,出现的时机恰好在东杭出了一系列事情之后,又毛遂自荐,选了曹方。
温莎揪过黄柯的领子,把他拖到路边的小树林旁。
“你放手!”
黄柯的衣衫沾满了泥土,脸上也因激动气愤变得青红不分。
“我之前跟你说过的话,你都当耳边风是不是?”温莎有些怒,“来,咱们再聊一聊。”
黄柯站稳了身子,双手抱胸。
温莎蹲在地上,揪了个狗尾巴草,叼在嘴里,想扮演吊儿郎当的形象,但见到黄柯那清澈明亮的眼神里毫不掩饰的嘲讽时,改了主意,把那狗尾巴草往他脖子扫去。
黄柯冰染的容颜在那狗尾巴草的刺激下,目光从寒变冷:“可悲。”
温莎手一顿:“什么?”
黄柯眸中蕴含着令人看不懂的神色:“可悲皇朝无人可用,竟用温将军这样的女子去领军查案。”
温莎松了一口气,她还以为黄柯说的是李万里呢,既然是这种阴阳怪气的话,她更无所谓了。
“我怎样行事,与你无关。但黄神医,你先是在曹方治水时突然以神医身份出现,又恰好在归春堂掌柜要捐赠木材的时候说出你的身世。你也看出曹方这人圆滑,若知晓你身世后定会把你这个烫手山芋转嫁他人。”
温莎一笑:“你想把他当跳板,跳到我这里来。我说得对不对?”
黄柯眉毛微微动了动,目中的寒气少了些。
温莎叹气:“不管我说什么,你们似乎都不太信我。我跟曹方说了,东杭我会扛起来,但他还老耍花招。至于你,我说了,只要你老老实实做你的神医,你最终的目的是什么,我也不管。”
黄柯眸色幽幽,又是冷笑。
温莎瞅了他一眼:“别老这样笑,多难看。”
黄柯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温莎道:“不管你的最终目的是倾覆朝堂夺回皇位……”
黄柯脸色大变:“住口!莫要随意胡说!”
温莎乐了:“你若说你要当皇帝,我也不稀奇。老子我还想当皇帝呢!”
黄柯面色一下苍白:“你……你说什么?!”
温莎见他情绪被调动,哈哈笑了起来,她摇了摇头:“其实我想说的是,你的计划是什么,我真真的不想管。你只需要记得,在我的地盘里,你既然以神医的身份出现,那你就老老实实爱岗敬业,行不行?”
黄柯微微动容,但也闭口不言。
温莎道:“我相信你最终的目的是去和皇上见面,但目前,现在,你还不想跟他碰面,你有你的计划,我说得对不对?”
黄柯白玉般的额头冒出细小的汗珠,他眼皮垂下来,立在那里,不言不语。
太阳光照射到他身上,投射出和他身量一半的影子,温莎蹲在那影子下乘凉,低头去挖草根。
她细白的脖子就完全暴露在黄柯眼皮下,头上一大把长发被她用发带绑起来,圆滚滚的脑袋甚是可爱。
黄柯攥紧了手心。
“黄柯,我知道你有大能,但你投靠到我名下,想必也是有你原因的。”
温莎站起来,与黄柯面对面站着。
黄柯个子不算高,和温莎一般,两人的目光都望着彼此,一个紧张,一个戏谑。
“我不会去调查你的计划,也不会去管你做什么,但我要你的一个承诺,承诺你在我这里时,一心为我治病救人,不惹事生非,不阴阳怪气。而我,会尽我最大的能力,去庇护你,直到你离开我的日子。”
温莎一笑,扬起了右手,手指并齐指天:“可能做到?”
黄柯依然盯着她,紧张的神色松懈了些。
温莎也不急,也静静望着黄柯。
“好!”黄柯终是答应了。
温莎把右手放下,放到黄柯的左肩:“我们俩对天发誓吧!”
黄柯的脸皮一抽:“不用。”
温莎却是神秘一笑:“皇天在上,我温莎在此立誓,在东杭期间、黄柯离开我之前,我定会一直保护他。如违此誓,我温莎一辈子娶不到相公。”
黄柯:“……无耻!”
温莎笑吟吟:“到你了,你可以这样说,就说你要是不乖乖治病救人,你将来要成的事必不能成就。”
黄柯的脸一下黑了,拂袖而去。
温莎看他离开的方向,总算乐了些,她目光离开黄柯,看向李万里。
李万里也一直盯着她和黄柯的动作,虽听不到他俩的对话,但凭着对温莎的了解,他也能猜出温莎在做神秘,便朝她微微一笑。
温莎突然觉得浑身不自在,快步跟上黄柯:“别生气,生气晚上没肉吃。”
黄柯走到李万里跟前,一把抓起他的手腕,有些气恼的。
温莎仍在叽歪:“你一点都不心平气和的,能把准脉吗?”
黄柯一下扔了李万里的手,爬去马车里。
“你做什么?你方才不是同意了我的建议吗?古言说得好,神医一言驷马难追。”温莎也跟了过去,见到黄柯正在开药方,一下闭了口。
黄柯冷笑:“怎么不说了?”
温莎是不可能讪的,她表扬了一番黄柯,过去把李万里接过来,让他上马车。
黄柯开的药方,目前全部都要给太医过目,但这一次的药方,太医却是看不懂。
“百草调萎?小神医,这是?”太医跟着马车走,掀开帘子问正在马车里小憩的黄柯。
黄柯合着眼假寐:“你不需要懂,用就是了。”
温莎也在马车外步行,她拿过方子一看,自己虽然看不懂,但字还是认得的,她觉得自己知道太医要问什么,惊奇地问李万里:
“‘萎’?李万里你萎了?”
李万里的脸一下红得发黑。
温莎这才意识到好像这样问不对,她想了想,俏脸看向黄柯:“这方子有没有效啊?”
黄柯一听这话,合上的眼皮一下睁开,眼眸里的深邃收紧,他爬到马车前,把方子夺了过来,正要撕碎。
温莎顺手拿了犀牛身上的佩剑,跳上马车指着黄柯怒道:
“总这样婆婆妈妈的,你要我说几次?”
她先前对黄柯连哄带骗,威逼利诱,好言好语的,已经耗尽了她所有耐心。
“既然咱们都互有所求,你还天天一副吊样子,给谁看呢?!”温莎把那佩剑顶着黄柯的脖子。
黄柯从未听过有人从嘴里说出如此粗鄙之语,脸一下红透:“无耻!”
“我以为我们俩之间说得够清楚了。”温莎一把扯开马车的帘子。
李万里也在马车里,听到温莎这话,也是惊得满脸通红:“温将军息怒……”
温莎恨不得把黄柯掐死!
“现在,马上,老老实实地,跟我们解释一下,这个方子。”温莎是真的怒了,“我没有那么夺的时间和精力陪你消耗下去,如果你坚持你的作风,我不介意手上多一条人命。”
她森然道:“而且我若杀了你,是师出有名。”
李万里觉得,黄柯也有一瞬间迸发出一丝令他觉得可怕的危险气息。
“我与你交锋,现在,是你处于下风。”温莎毫不留情地嘲笑黄柯,“现在,可以说清楚了吗?”
黄柯闭了闭眼,声音没有那么清越。
“他病症虚证多见,我这药方以补益脾肾为主,兼通血化瘀、开窍活络。加了巴戟天、夜交藤、孩儿参这几味药,是起到镇静通络的功效……”
马车缓缓往前行,黄柯略带哽咽怒气的声音,亦随着马车吱呀吱呀的声音,一同传在李万里耳中。
他默默看着温莎为他发怒,为他上心,不知不觉,眼皮也重了。
温莎收下了佩剑,问太医:“听懂了吗?”
太医神情激动:“小神医,此乃神方,温将军,若有小神医坐镇咱们军营,不愁……”
“行了,他不用你夸。”温莎打断太医的话,“去让人熬药吧。”
太医还想说什么,温莎让画儿架着太医离开,她目光望向沉睡的李万里,一时若有所思。
“看来温将军甚为喜爱这人。”黄柯讥讽道。
温莎没有反驳:“不错,听话的人,我都喜欢。”
黄柯“呵”了一声,温莎斜瞥了他一眼,慢悠悠地道:“你现在这样,我也很喜欢。”
黄柯:“……不要脸!”
温莎问:“他什么时候能好起来?”
黄柯想起刚才温莎拿佩剑指着他的样子,忽然问道:“你当初,莫非就是因为他不听话,用剑刺他的吧?”
温莎一滞:“……问你话呢!”
黄柯见她的神情,心知自己的猜测也八九不离十了。
“温将军一向都如此对待别人么?不听话就杀?这天下,果然上梁不正下梁歪。”
温莎眨了眨眼,她似乎听到了什么……
也许温莎的说话方式让黄柯过于放松,他话音刚落,也是自知失言,冷哼了一声。
“你说,如果我把你的话转述给皇上……”温莎若有所思。
黄柯道:“那便如何?”
温莎笑得极为谄媚:“不如何,只是觉得,我威胁你的事,又多了一件。”
黄柯冷脸。
温莎哈哈大笑。 温情昭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