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南栀正为张家小公子张安欺负小九的事情憋着火呢,没想到对方竟然这么快就主动找上门来了,不过这一群武夫带着衙门的捕快在门前吵嚷,可不像是来道歉的!
这里毕竟是王府,张府的人也不敢太放肆,更不可能硬闯,于是就围堵在门前,很快便引来了不少人围观。
门卫瞧见柳南栀走过来,赶紧躬身行礼。
对面的捕头蔡晟,其实在剿匪总督府的公堂上跟柳南栀还有过一面之缘,不过那时候柳南栀比较狼狈,蔡晟所办的差事原本又和柳南栀扯不上关系,当时也就没注意。这会儿听见门卫称呼“王妃娘娘”,加上柳南栀一身华服,身上又散发着一股强大的气势,便立马上前拱手行礼。
“属下宓都衙门捕头蔡晟,参见王妃娘娘!”
柳南栀停在门槛后,看了一眼蔡晟,又扫视了一眼他背后那群蠢蠢欲动的武夫,然后才收回目光,对蔡晟问道:“蔡捕头这是要干什么?”
蔡晟知道柳南栀指的是这副阵仗,也不绕圈子,径直答道:“回禀王妃娘娘,方才衙门接到受害者报案,说是有人当街行凶,有意用开水烫伤行人,这行凶者乃是骄阳王府的奴才,名为小九,和受害者——户部尚书张大人家的小公子是同一所私塾念书的同学。”
“既然是同学,那小九为何要故意烫伤张家小公子?”柳南栀反问道。
蔡晟愣了下,似乎是还没有考虑到这个问题,只是接到报案就赶过来拿人了,半晌才迟疑道:“兴许是小孩子之间打闹,闹出了事故,具体的情况,还要等属下把疑犯带回衙门审问之后才知道。”
“小孩子之间的打闹,就是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事情,蔡捕头如此大张旗鼓,还带了这么多人过来,不像是来带人问话,倒像是来寻衅滋事的呢!”柳南栀故作皮笑肉不笑的样子,想给对方一点压力。
不过蔡晟是个一心只想办好差事的实诚人,即便面对柳南栀的刁难,他也只是赔着笑,依然坚持说道:“这些是报案人一方来的人证,属下本不让他们跟着,是他们自发要来王府,属下也拦不住。如今,这王府门前人员拥堵,容易造成不好的影响,还是请王妃娘娘通融一下,把人交出来,属下将其带回宓都衙门,查清楚整件事情,也好对各方都有一个交代!”
“王府的下人何去何从,那得听王爷的,不过王爷今天身体不适,不想被打扰,你们明日再来吧!”柳南栀扬了扬下巴,想要把对方打发走。
“王妃娘娘,你这……”蔡晟一脸为难。
柳南栀乜斜了他一眼,冷声问道:“怎么,蔡捕头这是要带人硬闯王府吗?那你最好先抬起头,看看你头顶上挂的那块‘骄阳王府’的金字招牌,是出自何人的手笔,再决定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骄阳王府是皇帝为了嘉奖北慕辰的军功钦赐的府邸,而这块牌匾则是皇帝御笔亲提,以示荣宠,否则,北慕辰的地位怎会被推崇到能与太子比肩?
这份殊荣天下皆知,蔡晟虽然是一心只想办实事的人,但在朝中当差,也不可能完全两耳不闻窗外事。所以这会儿蔡晟十分为难,一方面是报案人击鼓鸣远,他必须来捉拿疑犯,而另一方面,这是骄阳王的私宅,柳南栀甚至还抬出了皇上来压他,他哪敢轻易冒犯,否则,别说是头顶的乌纱,就是小命恐怕都要不保!
顿了顿,蔡晟叹了口气:“王妃娘娘,您何必为了一个下人……”
“是啊,只是下人而已,下人又何必为难下人呢?”柳南栀对蔡晟讽刺了一番,暗示他也是被户部使唤的一个下人。
“……”蔡晟被柳南栀说得面红耳赤,他是一个粗人,不懂什么大道理,遇到柳南栀这样难缠的主儿,胳膊哪儿能拧得过大腿,一时陷入了僵局。
“关门!”
柳南栀转过身,正要离开,突然听见一声低沉的“慢着”二字。她回过头,瞧见一顶轿辇落在店门口,轿旁的小丫鬟小心地拉开轿帘,从轿子里扶下来一名头发花白的老太太。
这名老太太身着昂贵的蜀锦衣衫,佩戴的首饰也都是上等的金银珠玉,甚至连手上拿的拐杖都是上好的木料精心雕刻而成。
她是……
柳南栀皱眉思索对方的身份的一瞬间,背后便传来了北慕辰谦恭的声音:“张老夫人,什么风把您老人家给吹来了?”
墨影搀扶着北慕辰,一路稳健地往门口走来。看得出来北慕辰脸上还带着病容,他也并未完全掩饰,甚至用一只手轻轻捂着受伤的地方。尽管如此,他身上仍然散发着一股无法掩盖的王者气息。
“你怎么出来了?”柳南栀瞪了墨影一眼。她让雨桐去把墨影叫过来,怎么墨影把北慕辰也带来了?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可不适合到处走动,而且还出现在这样的场景里。
北慕辰不动声色地抓住柳南栀的手,不知道是想告诉她不要问这么多,还是让她先稳住情绪。
不过柳南栀已经知道,方才从轿辇中走出来的正是户部侍郎张静亭的老母亲。这位张家老太太出身名门,父亲和兄长都是大宛国内一等一的谈判高手,作为使者曾出入各国做使臣,为大宛争得过许多与其他国家和平共处的机会,而这位张老太太更是巾帼不让须眉,在父亲和兄长都无法出使的情况下,为了解除国家面临的谈判崩裂的危机,亲自出马,凭着丝毫不比男子逊色的气魄和三寸不烂的口舌,硬是力挽狂澜,解除了大宛的战争危机。
那次出使以后,她便被先皇亲封为了一品诰命夫人,受举国上下的爱戴,所以即便如今北慕辰算得上皇帝身边一等一的大红人,又是实打实的皇子加风光无限的王爷,面对这位前辈时,也不得不收起他平日的狂傲姿态。
柳南栀自然也听说过这位张老太太的威名,只是没想到,她会为了这么一件小事亲自登门!对付她可不像是对付区区一个宓都衙门的捕头那么简单。
这样一来,此事可就没办法敷衍过去了。
张老太太对迎上来的北慕辰笑了笑,“王爷如今风光无限,还记得老身这把老骨头,真是老身的荣幸。”
“张老夫人说哪里话?您母家和您本人为大宛所做出的贡献,别说是本王,就是大宛世世代代的子孙都应该铭记。”北慕辰恭敬地答道。
“王爷太过抬举老身了。老身就是个普通妇人,数十年如一日地过着相夫教子的生活。王爷也知道,我家老爷走得早,老身独自一人抚养儿子,好不容易把儿子养大了,他也争气做到了户部尚书这个位置,代替她爹继续为国尽忠。就是他平日里太忙了,没工夫陪伴我这个老人家,幸而还有个小孙子能时时陪伴膝下,让我这把老骨头不至于闷死。这小孙子,可就是老身的一切!”张老太太不紧不慢地说道,但一字一句都没有多余,既不显山不露水地强调了自己的地位,又于情于理地突出了小孙子对她的重要性。
柳南栀不由得翻了个白眼。不就是一点小小的纠纷,而且还是张家小公子先出手伤人,这老太太至于这般兴师动众的吗?
不过北慕辰对于今天发生的事情还毫不知情,只是听出张老太太话里有话,不由疑惑道:“张老夫人的意思是……”
张老太太见北慕辰似乎的确什么都不知道,便对下人使了个眼色。
柳南栀认得,这个奴才正是之前在大街上帮着张安拉扯小九,并且还想出手伤人,反倒被李元青差点掰断了手腕的恶奴!
这恶奴出面,将今日在街上发生的事情,颠倒是非黑白地说了一番。
说是小九在私塾里仗着先生的宠爱,不把别的孩子放在眼里,被张家小公子训斥了几句,便心生怨怼,弄坏了张家小公子要上交给先生的作业,害得张小公子被先生责罚。放学后,张家小公子本想跟小九谈谈,没想到小九突然撒泼,还拎着刚烧开的茶壶朝张家小公子身上泼水,致使张小公子的肚子和手背都被烫红了一大片!
“胡说八道!小九根本就不是那种会找茬的孩子,更别提出手伤人了!”
柳南栀愤愤地说道,连北慕辰也说,不相信小九会作出这种事情来。
张老太太闻言,似乎早有准备,不慌不忙地命人将张家小公子从轿辇里扶了出来。
在大街上分明还能自己走动的张家小公子,此刻却是“虚弱”到需要人搀扶,双手的手掌都缠上了绷带,带着一脸哭相走来。
张老太太指了指张张家小公子,对北慕辰说道:“王爷若是不相信,大可自己看看。我这把老骨头不会无聊到为了冤枉一个下人,把自己家的孩子烫伤成这样吧?”
张家小公子立马开始对张老太太哭诉道:“奶奶,孙儿好疼啊!请奶奶替孙儿做主呀!”
张老太太露出一脸心疼的神情,摸着张安的头连声安慰道:“乖,奶奶一定替你讨回公道!我们张家的孩子,岂容他人肆意欺凌?这件事要是不能得到一个公正的对待,老身日后去了地底下,可怎么向老爷交代!如今老身这把老骨头是不中用了,旁人欺负到我这老婆子头上倒也无妨,但伤害了我的小孙子,无论对方是谁,即便是闹到皇上那里,老身也一定要追究到底!”
这件事闹到皇上那里,吃亏的还不一定是谁呢!
柳南栀气呼呼地想道,更想不到的是,眼前这位曾经叱咤风云的女子,如今却因为相夫教子,沦落到唯孙子是从的“奴隶”,甚至不分青红皂白地一味护短!
“事情根本不是他们所说的那样!王爷,张老太太,事情发生的时候我也在场,分明是张家小公子挑衅和侮辱小九在先,甚至动手打人,还想拿烧开的水烫伤小九,被人制止之后,张家小公子自己不小心打翻了茶壶,烫伤了自己,如今怎么还恶人先告状,如此颠倒是非黑白呢?”
听到柳南栀这么说,张老太太立马义正词严地反驳道:“王妃娘娘,你的意思是,堂堂一个户部侍郎的公子,无缘无故的非得去跟一个低贱的下人为难?你这是在辱骂我们张家,辱骂我老太婆本人教子无方啊!”
“我不是这个意思……”柳南栀有点气恼这个老太太的恶意曲解,却仍然耐着性子解释道,“只是张小公子争强好胜,看不得别人比自己强罢了。这大概也是张家的教育氛围所致……”
“王妃,不得胡说。”北慕辰听出柳南栀是在讽刺张家的家教,出言制止道。
哼!倚老卖老!
柳南栀撇了下嘴,反驳道:“我只是实话实说,当时发生的事情,街上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呢,到底孰是孰非,自有公断!”
“说得好!既然是大街上发生的事情,自然人证也不少,那就让人证来说话吧!”张家老太太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转头对下人吩咐道,“把人都带上来!”
这么快连人证都找好了?柳南栀心里暗暗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