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一日,独孤昊然手下的人便将那侯白氏的底细查了个一清二楚。
真如柳南栀所预料的一般,侯白氏的丈夫侯勇的确在镇国公府当差,这是邻里之间都知道的,做不了假。不过,侯勇因为当差,平时就很少回家,所以这次他究竟是多久前失踪的,大家也说不清楚。
说完这些,那人的语气不由得加重了:“但是,这侯家本来有一双儿女,平时侯白氏都会送儿子去私塾,然后回来带女儿,可这几日却不见侯白氏带儿子出门,有邻居去借东西的时候,也只看见了小女儿。侯白氏说是婆婆想孙子了,所以把儿子送过去了,但竟然没有一个人看见他家是啥时候把儿子给送走的!”
这番话一说出来,房间里顿时陷入短暂的沉默之中。
因为柳南栀似乎在思索着什么,所以独孤昊然和柔儿也不敢打扰她。等了一会儿,柔儿试着问道:“小姐,你是在怀疑,侯家幼子并不是被送去了他姥姥家?”
“听起来是有点可疑。这个时机似乎太巧了一点。这侯白氏不过一个普通的妇人,给她一点好处就敢陷害当朝王妃,这胆子也太大了点。所以,极有可能她是被人拿住了软肋。”柳南栀答道。
“那我们要继续追查这条线索吗?如果她真是被人威胁了,那我们帮她把儿子救回来,她是不是就会翻供了?”独孤昊然急道。
“或者,咱们也绑了她孩子,让她说实话!”柔儿有点愤然,说出的话倒是有些口不择言的意味。
柳南栀看了她一眼:“对那么小的孩子,你们谁能下得去手?”
底下几人面面相觑,都不做声了。
柔儿撅了撅嘴:“奴婢就随口那么一说……不过,咱们到底该怎么办?这梁氏既然敢做出这种事情,一定会把那孩子藏得很好的,我们怎么能找到呢?”
“我们不需要找到那个孩子。”柳南栀思索了一阵子,“问题的关键在侯白氏身上。现在我们已经知道,那具焦尸并不是她的丈夫侯勇,那么真正的侯勇去哪儿了呢?”
独孤昊然和其他人对视了一眼,急道:“嗨呀,我的好妹妹,你就别卖关子了!难道你知道上哪儿找这个侯勇?你到底想到了什么,快说说!”
“如果梁氏抓了侯家的小儿子威胁,那么侯勇必然就是不在她手上,也就是说,为了配合梁氏的谎言,侯勇一定是自己躲起来了。我们没办法找到他,但侯白氏应该可以。”柳南栀说着,嘴角勾起一丝笑容。
“可侯家的幼子还在梁氏手上呢,侯白氏肯定也不会带我们去找她的丈夫的呀!”柔儿瘪了瘪嘴。
“她当然会带我们去。只要让她看见一具类似她孩子的尸体,暗示她,她和梁氏合伙的事情可能已经败露了,梁氏为求自保,杀了她的儿子,试问侯白氏这样一个普通妇人,她会作何反应?”柳南栀说道。
柔儿反应极快地接道:“当然是赶紧把这件事告诉当家的,让当家的拿主意!”
柳南栀点点头:“没错!侯白氏不可能自己找到镇国公府去,跟梁氏对质,她唯一的选择,就是跟她丈夫联络求证。即便她儿子不是被梁氏绑架了,一个妇道人家,遇到丧子之事,也会失去理智的,这种极其脆弱的时候,她肯定会跟丈夫联系。到时候,你们只要盯紧她,应该能够顺藤摸瓜,找到侯勇的踪迹。只要侯勇现身了,那柳南雪撒的谎也就不攻自破了。”
“那耳环呢?万一柳南雪他们死咬着这一点不放,咱们怎么办?”独孤昊然问道。
“那就更简单了。”柳南栀勾了勾手指,示意他们靠近,然后小声地把自己的部署跟他们说了一遍。
按照柳南栀的安排,第二天天还没亮,侯家宅子的大门便被人“砰砰砰”地敲响了。
“来了来了!谁啊,这么大清早的……”侯家媳妇披上外套,睡眼朦胧地往外走。打开门,只见隔壁家的王二嫂站在外面。
侯白氏刚开了门,王二嫂就拉着她的胳膊,连声说道:“哎唷,你怎么还在睡呀!你快去河滩上看看吧!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侯白氏一脸疑惑。
“方才我和我家当家的进城去赶早市,走到河滩边上,就看见一群人挤在一起,听说是河上打渔的渔船,今早在河里捞起了一具男童的尸体!我和当家的凑过去看,那孩子,哎呀真是可怜呀!浑身都被泡得发白了!可我看着那孩子吧,总觉得面熟,后来才想起,那孩子像是你家童童哩!”王二嫂煞有介事地说道。
“呸呸呸!你瞎说什么呢?我儿子在……在他姥姥家好好的呢,怎么会淹死在河里!他二嫂,我们两家邻里关系也不错吧,你犯得着这么咒我儿子吗?”侯白氏脸都白了,可嘴上却不肯相信。
王二嫂一副做好人还被冤枉的神情,拍着大腿说:“我跟你们家无冤无仇的,我咒你儿子干什么?我也是看在邻里邻居的份上,怕你家有啥事,毕竟你这刚没了当家的,要是连孩子也……算了算了,你若觉得我是胡说,便当我是胡说罢了!”
说罢,王二嫂转身就走了。
侯白氏双手把着门,越想越不安宁,赶紧穿好衣服出门去了,紧赶慢赶的,一路直奔城外河滩。
没想到河滩上还真出了事儿,但现场已经被官兵给围了起来,不让闲杂人等靠近。
侯白氏只能远远往里面看一眼,正瞧见那孩子的尸体躺在担架上,已经被白布盖上了,只露出半个额头在外面。
那孩子扎了个跟自家儿子一样的发髻,而且依稀可以看见左额上有一小块疤痕。
侯白氏顿时心都凉了半截。
她儿子幼时从床上摔下来,磕破了额头,留下一块拇指指甲壳大小的伤疤!
“官爷,让我进去……让我进去看看!”侯白氏一下子激动起来,想要往官兵的防线里冲。
那官兵不耐烦地推开她:“去去去,这儿没你什么事!”
“那是我儿子!那是我儿子!让我进去……”侯白氏已经顾不得多想,直往里面钻。
官兵一把将她推倒在地上:“都跟你说了不能进去!这事儿上头有交代的,那镇国……那上头的人你可惹不起,别来耽误官爷我办差!”
说话间,孩子的尸体已经被抬走了。
侯白氏被官兵远远地挡在后面,只能眼睁睁看着队伍走远了。她连忙往回赶,回了家,越发心绪不宁,在屋子里来回走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按捺不住,找了一件雨衣披上,挡住自己的脸,偷偷地溜出门。
她一路东张西望,鬼鬼祟祟,七弯八拐地终于来到了几条街外一条背街的小巷里。
这里住的多半都是一些下等贫民和流民,管理也比较混乱,即便有生人来往也是见怪不怪的事情。
加上时间也早,所以并没有人注意到侯白氏。她走进一条更加偏僻的小黑巷里,用暗号敲了其中一间屋子的门。那门只打开了一点,伸出一只手将侯白氏拽了进去。
“你来这里干什么?”男人低声对侯白氏斥道。
“当家的,童童……我们的童童,好像被那姓梁的……”侯白氏说着,眼泪哗哗地涌了出来。
这时,房门被人“砰”的一脚踹开,一群人涌了进来,不给男人和侯白氏反应的时间,直接将两人扣住,把嘴一堵,再用黑布袋子把头蒙上,就给带走了。
……
天色已经大亮。
柳南栀正补眠,睡着回笼觉,突然外面响起嘈杂声。她一睁开眼,就瞧见一队不知什么身份的人走了进来,强行将她拉下了床。
“你们干什么?”柔儿拦住对方。
领头的是个太监,尖着嗓子说道:“太子殿下有令,提审通匪嫌犯北柳氏!”顿了顿,看向柳南栀,“请吧,王妃娘娘——”
看到柳南栀还一身的伤,竟然就要被提审,柔儿哪肯让步。
不过柳南栀对她摇了摇头。
梁氏他们应该也很清楚,这件事越往后拖,对他们就越不利,所以今日,柔儿是拦不住对面的人的。
幸好中间还是留够了两天的时间,如今对方手里的“牌”,她基本上都清楚了,现在也是该轮到她的戏台了吧?
这件事情,早点解决,她也好早点回王府静养,这牢房改造得再好,也终究比不上自己的薇落苑。
东宫的人粗鲁地将柳南栀架到了公堂上。
坐在主审位上的是杜其章,这件案子也由他全权负责。
太子带着原主审官梁鸿君旁听,梁氏和柳南雪是证人,跪在堂下。
见柳南栀被带上来,北慕寒也不等杜其章走那些文绉绉的过场,直入正题说道:“杜其章,这件案子人证物证俱全,你为何拖到现在还不审理结案?你父亲剿匪不力,已经让父皇很不高兴了,难道你还想重蹈你爹的覆辙,也去尝尝那大牢的滋味?”
“太子殿下,这……”杜其章没想到太子北慕寒会亲自来提审,虽然他是想巴结独孤家,可这太子他也惹不起啊。
独孤昊然在外围守着。他有点诧异,柳南栀居然算得这么准,她刚嘱咐过,要么今天要么明天,梁氏他们一定会上门来要求审结此案,那些该说的他也都已经跟杜其章交代过一遍了,现在就全看杜其章的了!
可是,这会儿杜其章连说话都有些结巴了,不禁让人有些担心。这个纨绔公子,平日里吹吹牛,当着那群家世不如他的公子哥耍耍威风也就罢了,可如今要面对的是太子,他能抗住吗?
“骄阳王到——”
侍卫的喊声从大门外传来。
总督府上下顿时议论开来。这王妃都被抓了好几日了,骄阳王可从来没露过面,这会儿太子提审,骄阳王可算是沉不住气了!
旋即便瞧见北慕辰大步走上公堂来。
“参见王爷!”杜其章看到北慕辰,就像是看见了从天而降的救星,赶忙上去行礼。
“杜公子不必多礼。本王听说,王妃有通匪之嫌,今日太子殿下亲自提审,想来,若本王的王妃当真与山匪有所勾结,那可是关系着皇室颜面的大事,不能公开审理,本王来旁听一下,也不为过吧?”北慕辰说着,瞥了一眼旁边跪着的柳南栀。
因为伤重,柳南栀只能匍匐着,虽然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不过仍显得有些狼狈。她没有抬头,也没有看北慕辰,只是感觉到一束打量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知府衙门从王府门前把她抓走,若是北慕辰早点来,她也不至于受这番皮肉之苦,可整整两天以来,北慕辰都不闻不问,如今太子提审,他倒是屁颠颠地来了,原来还是怕她丢了他这骄阳王的颜面!
可笑她当时竟然还一心盼着他,以为他多少会顾念着一丝丝情分来救她一次,可到头来等到的,不过仍旧是满心的嫌恶,一如当初“她”惨死在柳南雪和柳南薰的毒手下时那样。
这个男人,当真是从未为她改变过分毫。
柳南栀感觉心头突然蒙上一层薄薄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