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南栀忍不住多看了一眼那名年轻妻子,想要更清楚地看看对方表现出来的病症,但男子却替妻子将斗篷拉得更低了一些,身上也严实地包裹起来。
就算是身子不好,这大夏天的也不至于怕冷到这个地步吧?
看他们的样子,也不像是在御寒,倒像是在掩饰什么。
“多谢姑娘。”年轻男子搀扶着妻子,对柳南栀深鞠了一躬。
“先把人扶进去休息吧。”柳南栀说道,本来想上去帮忙,但年轻男子似乎有意让妻子避开旁人。柳南栀只好示意柔儿站到一边去,让年轻丈夫先将妻子安顿好。
女子一上床,男子便将被子拉好,床帘也放了下来,转过头略显尴尬地对柳南栀赔笑道:“她这身子受不得风,平日里都捂得严实,不能亲自向恩公道谢,还望恩公见谅。”
柳南栀对着那位妻子打探了一会儿,但对方一路上都遮掩得太严实了,她也没看出什么端倪来,便对年轻男子说道:“我看你夫人病得不轻,可有找大夫好好瞧过?”
“有劳恩公挂心了,我们正在求医。”年轻男子似乎不想再说妻子的病情,岔开话题对柳南栀说道,“还未请教恩公高姓大名,家住何处?待小艾身子好些了,钱某必定带她亲自登门拜谢恩公救命之恩!”
“不必了,也不是什么大事。”柳南栀看出这位年轻丈夫有意在隐瞒什么,似乎很不想让人打探妻子的病情,她只好识趣地转移话题,“不过,我想问问,你们住在这里多久了?”
年轻丈夫明白柳南栀的意思是指这间乙字房,想了想答道:“住了有四天了吧。”
四天?柳南栀这下不用估算也知道,昨天李元青邀约她今天来这客栈见面的时候,他和他家主子根本不住在这里!
可是柳南栀想不到李元青骗她的理由,这么做对他到底有什么好处?
所以她还是抱着一丝希望追问道:“那……还有别人跟你们住在一起吗?”
“嗯?”年轻丈夫似乎有点不明白柳南栀为什么要这么问。
“呃……我的意思是,你们既然是等着治病,看你们手头也不宽裕的样子,这乙字房的房费可不低,就你们两个人住在这里面,是不是有点不太划算?”柳南栀扯了个借口敷衍过去。
年轻丈夫垂下眼眸,叹气道:“我也知道,住在这种地方不是长久之计,本来我身上的银子,也只够住上一天,三天前,我们就该离开这里,幸而遇到一位好心的少年,替我们预付了三天的房费,我们才能一直住到今天。没想到,又平白让恩公您破费了。”
好心的少年?
柳南栀的脑海里飞快闪过一个念头。难道说,是李元青?
那这件事可就变的更诡异了。
李元青约她来这间客栈的这间房间见面,但住在这里的并不是他和他家主子,而是他代付房费的一对患病夫妇。
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李元青是故意引她过来,就是想让她碰见这对夫妇?
“恩公?”年轻丈夫见柳南栀不说话,表情变幻莫测,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还以为是自己说错了什么话。
“其实,我也是大夫,不如让我替你妻子瞧瞧病情?”柳南栀问道。
年轻丈夫愣了一下,不由自主露出为难的神情:“这……恩公已经帮了我们这么大一个忙,我岂能再厚着脸皮叨扰恩公?”
柔儿虽然不知道柳南栀的意图,但既然柳南栀这么说了,她还是从旁帮腔,对年轻丈夫竭力“推销”自家小姐,说自家小姐有多厉害。
年轻丈夫见有些推脱不了了,只好说道:“恩公,方才你说,以我们的经济状况,本不该住这么好的房间,不瞒你说,其实我们非要住这间房的原因,也是为了求医。”
“你是指,鬼医谷?”柳南栀问道。
年轻丈夫点点头。
“自从我家夫人患了重病,我一直四处打探能够医治重疾的方法。前几日我得到了一条隐秘的线索,说前段时间出现在宓都城的鬼医谷医药堂堂主孟文彦并未离开,而是隐匿身份住到了这间客栈,就在过道尽头拐角里面的甲字号房间里。”
“所以说,你以为近水楼台先得月,才选择了这间房,好接近鬼医谷的人?”柔儿问道。
年轻丈夫又点了点头。
柳南栀大概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唯一想不通的是,李元青究竟为什么要把她引到这个地方来,认识这对夫妻。
“所以说,这件事情就不劳恩公费心了。只有鬼医谷的人出手,我家娘子才会有救……”李元青说着,满怀担忧地看向背后的大床。
可看他这个样子,一点都没有妻子马上能得救的兴奋。
柳南栀心里已经想到了什么,不过为了确认,她还是追问了一句:“你可知道,鬼医谷救人是有规矩的,除了不能是官宦人家以外,还必须得与鬼医谷有缘。这位孟堂主最是尊重规矩,若是你们无法通过他们的测试,他们是不会帮你妻子医治看病的。”
年轻丈夫低下头,双手紧紧地抓着衣摆,喃喃说道:“我一定会让他们救我夫人的……”
其实不用他说,柳南栀也能猜出来。这对夫妻已经在这里住了四天了,鬼医谷要是想救人,早就出手了。看那女的病得不轻,这个做丈夫的应该早就去求过鬼医谷,要不就是直接被拒绝了,要不就是没有通过有缘人的测试,结果还是被拒绝了。
柔儿本来对鬼医谷的孟家父女就没什么好感,瘪嘴说道:“那鬼医谷有什么好的?我家小姐可比他们厉害多了!上次宓都城瘟疫肆虐的时候,鬼医谷还不是什么忙都没帮上,要不是我家小姐研究出瘟疫的配方……”
“柔儿!”柳南栀喝止了柔儿,对她暗暗摇头,示意不要多嘴。
柔儿知道柳南栀不想暴露,上次做这件事的时候,她也是以贾太医的名义来发表的药方,只好闭嘴不说了。
“既然钱公子已经有了安排,那我也不强人所难了。”正好,柳南栀也不想被李元青和他那个神秘的主子玩弄于鼓掌之中。
见柳南栀不再追问妻子病情,年轻男人显然也松了口气,试着说道:“时辰也不早了,那……我送恩公出去?”
柳南栀点点头,“我也不打扰了,让你夫人好好养病吧。”
年轻丈夫连忙把柳南栀送出门。
等大门一关,柔儿立马黑着脸瘪嘴抱怨道:“什么嘛!亏得小姐你还主动帮忙,他竟然好意思赶我们走!”
“算了,他也只是想保护他妻子的名誉而已。”柳南栀几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
离开如意客栈,她便回了王府。
柔儿本想让柳南栀歇息一会儿,谁知柳南栀却准备好了药箱,亲自熬药给北慕辰送过去了。
她进屋的时候,正好看见罗景山面色凝重地走出来。
“罗副统领?好些日子不见了。”
罗景山抬头看见柳南栀,赶紧颔首行礼,答复柳南栀说这几日是出去办差了。
柳南栀点点头,从罗景山身边走过的时候,总觉得自己好像有什么话想要问他,却一时想不起来究竟要问什么。
算了,已经走到北慕辰房门口了,还是先解决眼前的事情。
柳南栀把药端给北慕辰喝了,趁着他喝药的时候,她试探着说道:“王爷,这几日让小太孙来王府玩玩吧?”
“小南?”北慕辰一脸听错了话的表情,微微皱眉反问道,“你怎么会突然有这种想法?”
柳南栀说道:“我在回来的路上遇到奶娘,听她提了两句宫里的事情,说小太孙在皇宫闷坏了,天天调皮捣蛋的,让贤妃娘娘特别头疼,甚至还闹到太后那里去了。这些天,太后为小太孙的事情头疼不已,害得贾叔连着好几日都得到太奶奶宫中去请平安脉才能安心。”
“小南那孩子,向来不让人省心。连太后奶奶和贤妃娘娘都管教不住他,你把他接到王府来,就不怕他把本王这骄阳王府给拆了?”北慕辰露出一丝好笑的表情。
搁以前,柳南栀也不是个喜欢照顾小孩子的主儿啊!
“小太孙打小就黏你,也听你的话,这个时候,你不得替贤妃娘娘和太后分忧吗?再说,你跟你大哥感情那么好,你替皇长兄管教一下小太孙,也没什么毛病吧?而且,我老师最近要去私塾开办讲坛,让小太孙去听听国学经典和礼教,也是好的呀!”柳南栀葡萄似的黑眼珠闪着亮光,一脸的诚恳。
“你的老师?你该不会是说,是那个脾气倔起来连朝廷的召见都敢推脱的大学问家孔孟德孔老先生?他可不会随便开什么讲坛的!”北慕辰说道。
“所以说机会难得啊!反正小太孙在皇宫里不是闷得慌吗,兴许让他出来散散心,就好多了。我看贤妃娘娘平日对你也不错,你也不想看她和皇奶奶每日头疼忧心吧?”柳南栀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北慕辰觉得她说的也有点道理,不过总觉得不那么令他完全信服。
柳南栀做这件事,还能有什么别的目的?
看见北慕辰一脸犹豫,柳南栀赶紧补充道:“我老师一心为了治学,付出了大半辈子的心血,如今深感这世风日下,国学经典和礼教正在被埋没,心中不忍,所以才想要出来宣扬国学。但要推动国学经典和礼教重回正统地位,并非易事。可若是连小太孙都去听了老师的讲学,不是可以给世人树立一个朝廷带头匡扶正统的榜样吗?”
“原来你说是想帮太后奶奶和贤妃娘娘分忧,其实是想借机帮你老师呢?”北慕辰笑道。
柳南栀心虚地露出一脸“被你看穿了”的表情,不自觉有点撒娇地抓着北慕辰的胳膊晃起来:“你就说你答不答应嘛!”
“你都这么说了,本王还能怎么拒绝?说起来,本王近来还当真梦到过长皇兄,大概长皇兄也是想让本王替他照顾好贤妃娘娘和小南。”北慕辰一时陷入思量之中。
不过,要将北安南带出皇宫,可不是什么随随便便的事情,本来应该北慕辰亲自进宫去禀告皇上,但他现在的身体状况,要进宫一趟实在太过劳累,只好由柳南栀代劳。
于是翌日一大早,柳南栀就带着北慕辰的手信入宫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