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的旧案,上官一家已经是受害者了,而且,他们是为了北慕辰才承受的这一切,如果北慕辰现在反过来还要对付上官燕,那简直就是不讲道理!
这个念头让柳南栀格外不安,她不能眼睁睁看着这种事情发生,无论是她,还是原主,在良心上都绝对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你们到底想怎么样?”柳南栀一边走,一边忍不住向墨影套话。
墨影却完全不似平日里那般好说话,蹙着眉头为难地说:“王爷说了,请王妃娘娘不要再管这件事。”
“当年的事情你是知道的,你觉得我能不管吗?难道你也和北慕辰一样冷血?”柳南栀故意激将,想让墨影给她一些回应。
可墨影仍然只是面无表情地答道:“王爷不是冷血之人。”
“上官家是因为他才……”柳南栀欲言又止,正对上墨影幽冷的眼神。
算了,她以为墨影是深明大义的人,但归根结底,在墨影心里,主子的地位大于一切,即便他心知肚明上官家是为北慕辰背黑锅,才遭受灭顶之灾,可他也不会为了上官家而背叛北慕辰。
跟他是无话可说了!
柳南栀气呼呼地加快脚步走到前头去。
夜黑得好像泼墨一般,不见月光,只有稀疏的朗星在阴云后发出微弱的光芒。
柴房和北慕辰的卧房其实就是相邻的两个院子。因为北慕辰喜欢清静。这一点倒是和柳南栀差不多。
院子里挂着零星的几盏灯笼照明,但灯火的光淡淡的,因而显得星光格外明亮。四面绿竹环绕,柴房连着杂物房和小厨房,一共好几间无人的房间,对面是一口井,夹了一条小道在其中,极其幽僻。
而小道另一头连接着南院下人们的住处,这便是奴仆们前往主子房间的唯一途径。夜半穿过小道时,甚至会感到有些渗人。
南院毕竟是王府的主院,柴房都要比其他院子大些,不过一大半空间都堆放着平日小厨房所用的柴火和冬天取暖用的碳,以及一些杂物。
留给柳南栀的只有一块小小的空地。
墨影虽然奉北慕辰的命令,把柳南栀关在柴房里,但还是叫人来打扫了一下,给柳南栀打了个地铺。
打点妥当之后,还不忘叮嘱柳南栀两句:“柴房湿冷,王妃娘娘你注意保重身体。”
柳南栀“嘁”了一声,“北慕辰只怕不是让我来保重身体的吧?”
把她关在这种地方,显然就是要杀她的锐气!
墨影尴尬地抿了抿嘴唇。
其实他心里也觉得,王爷再怎么生气,把王妃娘娘关在柴房里也有些过分了。
不过,以往更过分的事情也不是没有,现在只是关柴房都算是王爷格外开恩了。方才看到王爷盛怒的模样,墨影都替柳南栀捏了把汗呢!
“王爷现在是在气头上,您就别跟他对着干了。你也知道王爷的脾气,他最不喜欢有人忤逆他,连熏夫人都被……”
墨影本来是想劝解柳南栀两句,没想到却多说多错,在王妃面前提起熏夫人,这下王妃只会对王爷感到更生气了!意识到这一点,墨影赶紧打住了话头。
柳南栀斜了他一眼,虽然他话说得不好听,但也都是事实,连柳南熏触了北慕辰的逆鳞都被禁足这么久,何况是她这个对北慕辰来说一文不值的人!
“行了,你不用劝我了,省点力气,北慕辰还等着你去复命吧。”
其实柳南栀想说,北慕辰还等着他去计划怎么对付上官燕吧!不过,她现在打不过、逃不掉,什么办法都没有,也只能先收敛起自己敌对的架势,等他们放松警惕,再作打算。
可恨她今天竟然还跟他们说了该如何去追查唐子墨的同伙,如今上官燕受了伤,若墨影当真查到了她的落脚之地,恐怕撑不过三招。
看到柳南栀复杂的表情,墨影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到最后,却只是说了一句:“那属下就先告退了。”
说罢他退出去,派了六个人在外面看守,说是软禁,却也是保护。
毕竟他们并不确定,上官燕和唐子墨还有没有别的帮手。
房门被关上之后,整个房间里更加幽暗了下来,原本就很微弱的灯笼光透过门窗照进来,也只是刚好能让她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
柳南栀环顾四周,确定并没有能让她溜出去的地方,只好安分地在地铺上坐下来。
通风的窗户开得很高,就在床铺正对面,清冷的光线正好照在她身上。她抱着腿,用膝盖托着下巴,靠在旁边的墙上浑浑噩噩地睡了过去。
房檐下的灯笼被风吹得摇晃起来,落在她身上的光线也跟着忽明忽暗。
轰隆——
一声惊雷冷不防地炸醒了柳南栀。
她陡然睁开眼,原本安静的四周如潮水般涌来嘈杂声。她猛然发现自己竟然身处甲板底下的船舱内,阴暗逼仄的密闭空间,只有一扇小窗,有浅海的波光照进来,在她眼底忽明忽暗地晃动着。
玻璃窗外,是怒号的风雨和波涛,海水猛烈地撞击着船舷,像是一双巨大的魔爪,要将这艘船拆卸得四分五裂!
船舱的缝隙正源源不断地往里面灌着水,地上已经积了一层冷水。她坐在水里,浑身上下都湿透了,整个人不停地颤抖着。
“小栀?小栀!”一个模糊的身影突然闯进视线里,俯身按住她的肩膀,猛烈地摇晃着她,语气焦急而又熟悉。
那个声音持续不断地在耳畔响着。
“小栀快跑!我们要被溺死了!”
“小栀,醒醒!”
四周的积水已经蔓延到了柳南栀的腰部,可是她动弹不得,尽管眼前那个身影不断地叫喊着,唤着她的名字,可她怎么也看不清他的脸,也没办法伸展四肢。她只能像石块一样坐在那里,等死。
轰隆隆的雷声震天作响,激烈的海浪撞得船身不断地摇晃。一个猛烈地浪头拍过来,整艘船侧翻过去,柳南栀感觉自己的身体也跟着甲板倾倒了九十度,直接被甩了出去,没进了积水里。
咕噜噜……
漫过头顶的海水冰冷地包裹着她,她想要惊叫,喉咙却发不出声音,她想要往上游,可身体仍旧沉甸甸的。
一股压迫的窒息感紧紧地扼住了她的咽喉!
突然一只手从上方伸过来,抓住了她的胳膊,她仰着头,隔着晃动的水面,看见那个模糊的身影正奋力地将她往上拽。
她一下子离开了水底,脑袋探出水面的一瞬间,新鲜空气迎面而来,而她也看清了眼前那张少年的脸。
“小栀!”
他叫着她的名字,黑暗中,那琥珀色的眼眸闪着耀眼的光彩……
“柳南栀!”
耳畔又急又恼的声音就像是那只将她拽出水底的手,猛地将她从深眠中拽了出来。
柳南栀深吸了一口气,蓦地睁开眼,黑暗中映入眼帘的面孔,在逆光中看不分明。但是她记得这个声音,是北慕辰。
她……还是在古代的时空,在骄阳王府,在镇国公府嫡小姐柳南栀的身子里。
认识到这一点,柳南栀急促的呼吸才渐渐平静了下来,但眼神中却仍旧流露出痛苦,和一丝隐约的失望神色。
北慕辰紧紧地抓着她的胳膊,眉头拧成了一座小山,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兴许是她空洞的眼神太令人不安,北慕辰小心翼翼地又唤了一声她的名字,想要确认她当真醒过来了。
柳南栀看向他,虽然光线很暗,但适应了夜色的视线还是很轻易地捕捉到北慕辰脸上紧张而恐惧的神情。这还是柳南栀第一次看到北慕辰因为她而露出如此不安的神情,心头突然感到有些慌乱。
好半晌才整理好思绪,喃喃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看到柳南栀眼中逐渐恢复的焦距,北慕辰不自觉地松了口气,双手却仍然没有放开她,说道:“你这呓语的声音都快赶上打雷了!”
像是责备的字眼,可是那语气,却带着三分探寻,和七分……关心。
北慕辰,关心她??
柳南栀被自己这个念头吓了一跳,睁大眼睛看着北慕辰的脸,想要确认自己是真的看错了。
看着她傻子一样迷茫的眼神,北慕辰的眉头不禁皱得更紧了。
难不成这死女人做梦给吓傻了?
谁知柳南栀却自言自语般嘀咕了一句:“你在隔壁院子……都能听见我的声音?”
虽然是相邻两个院子,也不至于说几句梦话都能互通吧?
除非……
他根本不是在隔壁院子的卧房里听见她说梦话才赶过来的!
“你不会是,守在门外吧?”柳南栀正处于迷糊状态,说话也不怎么经过大脑了,要是搁她平时清醒的时候,是怎么也不可能这么一本正经地说出这句话的。
北慕辰的脸顿时恢复了平时的冷淡,“本王是想来确定一下你是不是乖乖地呆在柴房里,刚好听到你做恶梦呓语而已。”
熟悉的面孔和熟悉的表情,也令柳南栀的意识清醒了不少,她不禁瘪了瘪嘴。说得也是,北慕辰跑到柴房门外来守着做什么?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他肯定只是恰好过来“巡房”。
不过,她都已经被墨影亲自关到柴房里了,他还不放心呢?
“你是想来看我的笑话的吧?”
“本王若想看你的笑话,随便勾一勾手指,什么时候看不到?”北慕辰说这句话,就好像是在说着那句,她不过是他手里的一只蝼蚁,他想让她生就生,想让她就死。
柳南栀气恼地鼓了鼓腮帮子。虽然她现在拿到了休书,自身却并没有强大到足以跟北慕辰相抗衡的地步,所以这句话、这个不平等的关系,在他们之间仍旧是成立的,她无可辩驳。就好像现在,他一声令下,就能将她困在这简陋的柴房里。
“不过,本王倒也真没想到,会看见你被噩梦吓得如此魂不附体。也算是一个天大的笑话了!”北慕辰勾起嘴角,露出一丝讥诮的神情。
堂堂的镇国公府大小姐,在自己面前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的人,竟然像小孩儿一样被噩梦吓得呓语不止,差点醒不过来,对北慕辰来说,还真是看了一场笑话。
柳南栀知道自己有多失态,可北慕辰却不知道,她曾经经历过怎样的绝望。年少时的惨痛经历,总是会如影随形,哪怕在很多年以后,她已经能够独当一面的时候,每每梦到当年的种种惨剧,那些无法挽回的事,无法挽救的人,仍旧会让她触目惊心,痛苦不已。
一想到那些,柳南栀不禁觉得脊背发寒,抱紧了胳膊。
北慕辰本以为柳南栀会牙尖嘴利地反驳,甚至是反讽他,可没想到柳南栀却沉默了。她垂下眼眸,紧紧地抿着嘴唇。他在那双黯淡的眼眸里,好像看见了一丝晶莹的银光。
她……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