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就听见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
柳南栀凌晨醒来之后就睡不着了,干脆起床洗漱,在镜前梳妆打扮,好好整理了一番。若是今日的事情一定要将她牵扯进去,也是避无可避的。虽然不是第一次进宫了,但这次是当着所有朝臣的面公开审理的案子,在那么多人面前抛头露面,也不能太失了柳家和王府的格调。
北慕辰早就去上朝了。
今天的早朝,应该会很精彩吧?
柳南栀捋着头发,就听见宫里的太监来宣她了。她打开上锁的抽屉,拿了一件东西在身上放好。
“小姐……”柔儿注意到柳南栀的举动,一把扯住柳南栀的袖子,露出犹豫的表情。
柳南栀拍了拍柔儿的手背,笃定地走了出去。
金鸾大殿上,群臣肃立,场面紧绷得好像两张拉开的弓,彼此对峙。柳南栀从中间穿过,两边的朝臣纷纷向她投来各怀深意的目光。
柳南栀走上前去向皇帝行礼,起身的时候目光微微看向右上。
北慕辰站在那里,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柳南栀想起那天晚上,他就站在自己的院子里,也是这么一动不动地看着她。柳南栀无法深究他那晚为何会出现在薇落苑里,只是,感觉好像是在守着她。
今日皇帝宣她上大殿,是为了询问那天晚上在千禧阁的情况。
柳南栀将自己乔装之事掐掉,说是应独孤昊然之约去千禧阁凑热闹,因为有事耽搁,去的时候已经迟了,拍卖已经进行得差不多,但听说杜其章带人包围了后台账房,好像有什么事情闹起来了。
“之前妾身被梁氏一门诬陷通匪,对此事比较敏感,加之在那件事上杜其章又帮了我不少,让我能够洗刷冤屈,所以听说他在搜查通匪贼人时,便随独孤少爷一起去了账房,想要看看情况。”
“你当时所见的情况如何?”皇帝问道。
柳南栀把当时账房里的情形说了一遍,见皇帝点头,应该是和杜其章的描述差不多,证明了银子的确是赵大年所有,而且赵大年还百般阻挠杜其章的调查。
“那些银子是我们拍卖古董所得,不关赵家的事啊!肯定是有人故意陷害,皇上明察啊!”赵大年跪在地上拼命喊冤。
他刚从牢里被带出来,看起来却不像一般的囚犯那般狼狈,明明是明明是一身新衣故意剪破了几个地方,头发估计也是自己抓乱,然后往脸上抹了些尘土,颈部露出来的地方都干干净净。
有宇文家和东宫做后台,哪怕赵家的势力达不到宓都,也能确保赵大年在牢里少受点苦。
柳南栀斜睨着赵大年打量时,太子已经转身向皇帝拱手说道:“父皇,王妃寻常并不是一个爱出门和凑热闹的人,这一点镇国公府和王府的人都知道,偏偏就是出了山匪的事情之后,王妃动不动就外出,而且时常行踪诡秘,十分可疑。这次千禧阁拍卖会,她又恰好出现在现场,实在令人有些怀疑。”
柳南栀知道太子是在暗示自己与当天晚上的抓捕有关,立马反驳道:“妾身不明白太子殿下究竟在怀疑什么。那千禧阁是公共场合,我也是自由自身,赵大人能去参加拍卖会,为何我去了却就成了令人怀疑的事情了呢?”
“哼!两次与山贼有关的事情都跟你有牵扯,怎能不让人怀疑?”太子冷笑道。
“太子皇兄——”北慕辰接过话头,“上次我夫人被人诬陷串通莫家寨山贼,已经在公堂上澄清,纯属镇国公妾室柳梁氏及其兄长梁鸿君和其女柳南雪买通人证和篡改物证所致,此案交由刑部和大理寺彻查,父皇也是看过奏折的,当时这案子还是皇兄你亲自审过的,要说我夫人与那个案子有任何关系,那也是被人强行扯上关系的,你今日在大堂上用这莫须有的罪名给我夫人扣上一顶怀疑的帽子,是不是也太牵强了?”
上次梁氏一门的案子闹得不小,朝臣们均有听闻,柳南栀确实是无辜的,听北慕辰此言,便纷纷跟着点头。
太子见这条路行不通,立马开始混淆视听,换了个说法道:“上次王妃受审,便是剿匪总督府突然闯进宓都衙门将她带走,进行了再审,并且给她洗脱了罪名,这次山匪一案,又是剿匪总督府带人查证,而王妃又恰好出现,这骄阳王府和剿匪总督府的关系,倒是挺密切!”
“调查和清缴山贼,乃是剿匪总督府的本职,这两起案件都与山贼相关,剿匪总督府牵涉其中实属正常,谈何与王府关系密切?”
虽然北慕辰如此澄清,但北慕寒刚才那番话显然还是给了众人一点暗示作用,皇帝皱起眉头,打量着柳南栀和杜其章。
太子见状,趁势追击,对皇上说道:“父皇,这次定是有人串通了山贼陷害赵家!”
“此话怎讲?”皇帝问道。
太子回头看了一眼杜其章,说:“杜其章提出,用银子上的记号来找山贼,但是这一个多月以来,都没有半点进展。偏偏就在赵大年带着几大箱银子来宓都的时候,杜其章突然来了兴趣,去千禧阁看拍卖会,又正好在千禧阁内抓到了使用有问题的银子的小二,然后牵扯出了赵家,这一切,也太巧合了吧?”
杜其章对上太子怀疑的眼神,顿时惊出一身冷汗。不过,他很快想起之前唐兄说的话,赶忙解释道:“皇上,之前一个多月,山贼之所以没有露出马脚,是因为他们正处于休养生息的状态。绑架镇国公府二小姐,敲诈勒索一案,震惊满城,全城上下出动了大量的兵力搜山、查证,那莫家寨就是胆子再大,也不敢在这个时候继续活跃于市井呀!如今事情过去了一个多月,朝廷渐渐收了风声,微臣却一直派人暗中查探。”
顿了顿,杜其章偷偷瞅着皇帝的反应,皇帝并未打断他,似是在等他说下去。
于是杜其章鼓起勇气继续解释:“当晚,千禧阁举行盛大的拍卖会,会有大量的金钱交易,微臣寻思至此,才会到千禧阁去查看,没想到当真被微臣抓了个正着!那天晚上除了赵大人之外,其他有银钱交易的相关人员,微臣一个都没放过,而且不止是千禧阁,这山贼盘踞深山,会有大笔开销,所以微臣在许多有大量银钱流通的粮食和日常用品供应的地方都安插了眼线,绝非针对赵大人,更不存在什么巧合之说啊!”
皇帝听完杜其章这番话,略有所思。
这一个多月来,杜其章追查山贼的进展也有跟他汇报过,所他是了解一些情况的,至少安插眼线这些话并不是胡诌。也就是说,赵大年被抓,也许的确不存在什么巧合之说,而是自己送上了门!
柳南栀暗中观察着皇帝的脸色,见皇帝的神色缓和了些许,不禁松了口气。看来,她之前对杜其章费了这么多口舌,这番心血没有白费,他果然记住了她说的那些话。原本她可以亲自当着朝臣的面解释,但作为一个“路人”,如果她头头是道地讲出这些,难免更加惹人怀疑,反而从杜其章口中说出来,却有说服力多了。
太子皱起眉头,对于杜其章这番话,他无可辩驳,但方才他的话也只说了一半,这会儿他便又说道:“父皇,就算杜其章并未刻意陷害赵家,但他也有可能是被人利用啊!若是这山贼设计将有问题的银两放进了赵家的箱子里,趁着千禧阁拍卖的时机,借用店小二之手散出‘脏银’,引起剿匪总督府的注意,实则就是想要引导总督府追查‘脏银’,从而发现赵家的银钱箱子,也不是没有可能!”
“没有证据,这也不过是太子皇兄的猜测罢了!”北慕辰说道。
“但我们绝不能放过任何一种可能!”北慕寒厉声道,目光灼灼地盯着北慕辰,一股浓烈的火药味在俩人之间蔓延开来。“三弟,赵大人乃是忠良之后,又官居山东巡抚,更是父皇亲封的外姓公主的夫婿,事关他和整个赵家的名声,难道不该把所有情况都考虑进去,仔细查清楚吗?若是草草断案,传出去岂不让人质疑朝廷的公正?莫不是,你巴不得赵大人被人陷害,永无翻身的机会?”
“皇兄,我与赵大人无冤无仇,何苦要迫害他?我又何尝不希望查清真相,以免那些风言风语,还将我的夫人牵扯进去,这对我骄阳王府也不是什么好事。”北慕辰冷声辩驳。
北慕寒哼了一声,“你与赵家是无冤无仇,但王妃与赵家,可有旧仇!当年王妃随柳家军出征,途径山东,与赵大年发生了冲突,甚至拿刀架着赵大人的脖子,事后还扬言与赵家势不两立,闹得举国风雨,你不会忘记了吧?”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当年是北疆战乱,山东一带起了饥荒,朝廷拨的赈灾款却被底下那些贪官私吞,耽误了救灾,小栀才会出手。挟持赵大年,是因为他能说得上话,只有他们赵家才有权利下令打开官仓放粮,赈济灾民,并非针对赵家。事后她说的,也是与贪官势不两立,后来调查,不是赵大人手下的官员背着赵大人在赈灾款上做的手脚吗?赵大人应该跟这件事没有关系吧?”北慕辰条理清晰地驳了回去。
“分明是这女人胡搅蛮缠,想要借机生事,当年她就针对赵家,如今又……”
“如今这件事情,与我夫人并无半点关系,皇兄莫要再肆意攀咬,牵连无辜之人!”
“无辜?我看,说不定就是她在背后与山贼串通……”北慕寒说急了,口不择言开始将矛头直指柳南栀。
俩人这么一吵闹,四下沸议纷乱。
皇帝忍不住呵斥了一声:“够了!大殿之上,两个皇子为一点陈年旧事争执不休,成何体统?太子,现在并无证据说明王妃与此事有关,今日宣她上殿只是要证实当晚在千禧阁的状况,她并非嫌犯,你莫要再捕风捉影,否则传出去,岂不让人笑话!我大宛的太子,为了护短,胡乱断案,成何体统!”
北慕寒被训斥一通,心中甚为不痛快,但又不敢忤逆皇帝,只好忍气吞声地低头认错。
“儿臣知错。儿臣只是担心,驸马被有心人陷害,大家受奸人所蒙蔽,难以看清,所以才一时情绪激动,口不择言。”
“难道朕是是非不分之人吗?”皇帝哼的一声,拍了一下龙椅的把手。
“儿臣不敢!”北慕寒吓得脸色一白。
多说多错,越说越错。
看来,对方已经有些乱了阵脚。
柳南栀嘴角掠过一丝笑意,目光不自觉地看向北慕辰,却见他也在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