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问的问题,北慕辰果然还是开口问了。
柳南栀沉了一口气,目光看向门口。北慕辰已经让人守住了门,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她的目光看回北慕辰,酝酿了片刻说道:“为了我娘的遗物。”
“你娘?”北慕辰微微皱起眉头,意识到事情不简单。
柳南栀定定地看着他,其实在回来的路上,她也想了很多,北慕辰定然会追问她这些事情,她该怎么回答,眼下,她只能相信自己的决断。
“你之前不是跟我说过,你怀疑我们柳家,跟月凉族有关吗?”
看着柳南栀深邃的眼神,北慕辰仿佛明白了她这句话想表达的意思。
“你是说……你娘跟月凉族有关系?”
柳南栀深吸了一口气,点头说:“福伯告诉我,我娘是月凉族后裔。”
北慕辰倏地睁大了眼睛,很显然,他有些惊讶,但又不是完全没想到,所以惊讶中又有一丝保留。
“那当年城中发生的凶案……”
“跟我娘没关系!我娘不会害人的!”柳南栀脱口说道。
说来奇怪的是,明明她对娘亲也不了解,只是凭着那股感觉,竟然可以这么理直气壮,想来应该是为人子女的那种直觉,即便母亲过世的时候她才四岁,但她仍然坚信福伯所说的,她的娘亲没有用蛊术害人。
柳南栀急忙辩解的模样竟让北慕辰忍不住笑了一下。他抬起手摸了摸她的头,“我当然知道你娘亲不会害人,我是在想,对于当年在宓都城中制造血案的人,你娘亲会不会知道些什么。”
“萧家的案子,是在我娘亲去世前两年发生的,我娘亲会跟这件事有什么牵扯吗?”柳南栀皱起眉头。
“当年月凉灭族之后,整座城池被一把大火化为灰烬,而后世人盛传月凉已无‘余孽’。如今想来,应该正是月凉族人自己放出的消息,为了掩人耳目,替仅剩的族人留下生存余地。但是也能想见,那场浩劫之后,月凉族人已经所剩无几,所以他们才会隐居遁世,躲避追杀。如今存于世上的月凉族人,难免息息相关,他们在宓都城中犯下如此血案,必定是有目的的。我猜,他们恐怕是在联络族人,想要谋事。”北慕辰解释道。
柳南栀明白了北慕辰的意思。
“也就是说,当年他们犯下那场血案,最后栽赃给萧家,其目的并不仅仅是为了除掉萧家——否则,他们根本不必冒着暴露月凉族仍旧存于世上的风险,用这种方式去犯案。”
“我怀疑他们根本就是故意暴露,吸引散落的同族人。”北慕辰接过话。
柳南栀的脑子已经有些不够用了,毕竟最近接收了太多信息,而且一桩一件都牵扯到百年前已经灭亡的民族,即便她已经尽量说服自己去理解,但回想起来还是有些浑浑噩噩,觉得像梦一样。
她揉了揉太阳穴,叹气说:“月凉族到底有什么隐藏的秘密,值得这些人争先恐后去争取,不惜采用那些血腥的手段,屠戮那么多无辜的性命,难道仅仅只是为了得到他们的蛊术?”
蛊术虽然厉害,正如北慕辰所说,有以一敌百的功效,但即便拥有这么强大的蛊术,月凉族不是依然灭亡了吗?那么牺牲掉这么多人力物力去得到蛊术,真的值得吗?
柳南栀越想越觉得古怪,这里面好像有更深的秘密。
“也许,那个人能给我们一些答案。”北慕辰喃喃说道。
是啊,希望都寄托在小墨影身上了。
柳南栀叹了口气。
北慕辰的目光仍旧落在柳南栀身上,停顿了半晌,他轻声问道:“不过,你为什么毫不犹豫地告诉我这些?”
“嗯?”柳南栀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关于你娘亲的事情,对你来说,这件事意义重大,而且与月凉族有牵扯,为何你却毫无保留地告诉了我?”北慕辰问道。
柳南栀愣了愣,“你的意思是,我应该找个借口骗你?我可没那么笨!万一小墨影找到对方的老巢,你们一对质,那我不是露馅了?”
“你大可不必把你娘亲的身份告诉我。”北慕辰笃定地看着她。
柳南栀有种谎言被揭穿的窘迫,无奈地耸了耸肩,“不是你说的吗?坦诚。”
北慕辰眼底闪过亮晶晶的光。
柳南栀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我要求你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没有隐瞒,同样,我也应该这样对你。何况,我又没有做过什么亏心事,所以我不想隐瞒,更不想造成更大的误会。”
哪怕,知道他的父亲逼死了她的母亲,可是上一辈的恩怨,不该由他们这一辈来承受。福伯也说了,爹娘最不愿意看见的,就是她因为仇恨而背负着痛苦生活。既然她嫁给北慕辰,是父亲首肯的,那么这段关系便是受到祝福的,她不该为此感到耻辱和罪恶,相反,应该好好珍惜父亲的成全。
她不知道这样的情形放在原主身上,原主会作何选择,但是至少她会跟着自己的心去前进。
“我们好不容易才把之前的事情说清楚——”
虽然,除了柳南薰的事情。不过现在看来,北慕辰对于之前柳南薰制造的他们之间的误会,已经不怎么放在心上了。只是回到镇国公府之后,柳南栀竟有些触景生情,想起以前的一些事情。
对于北慕辰,其实柳南栀的心情还是有些复杂的。毕竟她是一个现代人,对于一夫多妻——哪怕除了正妻以外,其他女人顶多只能算作是妾这种情况,还是有些难以接受。更何况,对于从前的北慕辰来说,柳南薰才是他想要娶进门的妻子。
要说柳南栀心里没有疙瘩,是不可能的。
但是,她也不想骗自己,她不是一个没有感情的人,面对北慕辰,她很清楚自己心里的悸动,哪怕他曾经让她失望过,她还是忍不住想要再相信他一次。
“我们曾经有过很多机会,可一次又一次错过。但是这一次,我想尽全力试一试,如果还是错过的话,说明我们此生有缘无分,我也能甘心彻底放弃了。”柳南栀目光坚定地望着北慕辰。
话音刚落,北慕辰俯身吻住了她的唇。
柳南栀怔了一下,身体好像石化一般僵住,一颗心噗通噗通跳得极快。半晌,她才回过神来,睁大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庞。
他的气息缠绕在呼吸间,注入她的五脏六腑,游走四肢百骸,让她的身体微微发颤。
到了这个时候,她不想去理会脑海里那些杂念,她的身体和她的心都不想反抗。大概她真的感觉到累了,一个人打拼,一个人挣扎,一个人活着……尤其是在知道了关于爹娘的那些事情之后,她忽然想到,现代的父亲,还有那个少年,他们都曾拼命地保护她,不就是希望她能够得到幸福吗?
如果,眼前这个人能给她幸福……
柳南栀从前不敢奢望,也不敢依靠,但是现在,她想要为那些爱她的人,也为她自己试一试。
她缓缓地抬起手臂,抱住北慕辰,从最初的迟疑,到最后的坚定。
北慕辰的身子微微僵了一下。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是柳南栀第一次回应他。他睁开眼,眼底好像有星光漫开。
那是从前的柳南栀看着他时,一模一样的目光。
柳南栀感觉到心底某处轻微的刺痛,不知道是不是原主在这具身体里还残存着一丝知觉,但是除此之外,更多的竟是欢喜。
“小姐!小姐!”
随着一道熟悉的声音由远及近,一个身影飞一般地蹿进了房间。
柳南栀心头“咯噔”一下,好像被人当场捉/奸似的,吓得一把将北慕辰推开了。
但是柔儿已经看到了刚才的场景,顿时僵住了,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捂住了眼睛。
“奴婢、奴婢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看到!”
“……”柳南栀扶额。
北慕辰被柳南栀猝不及防的一拳砸在胸口,踉跄地后退了半步,有些委屈地揉着胸口。
柳南栀尴尬地瞪了柔儿一眼,“你这丫头,说过你多少次了,还这么风风火火的,怎么就不知道改改你这毛病?”
“奴婢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看到!”柔儿紧紧地捂着双眼。
不过她的解释非但没有缓和气氛,反而让气氛更加尴尬了。
柳南栀无奈地叹了口气,“行了,看见了就看见了,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北慕辰瞥了她一眼,嘟囔道:“那你还推我?”
而且还这么用力!
“咳。”柳南栀干咳一声掩饰尴尬,对柔儿招呼道,“愣着干嘛?有什么事情,还不赶紧说?”
“哦……那个,洪公公来了,在外面大厅等着呢。”柔儿指了指外面示意。
来了?
柳南栀心中推算,劫匪将她从安阳掳掠到宓都邻镇,也就是昨天的事情,听下人说,北慕辰是前日赶回宓都,那么朝廷得到这个消息应该也就是这两天。洪旭当是替皇帝来打探消息的,毕竟当朝王妃被劫,可不是一件小事。
柳南栀看了一眼北慕辰,俩人交换了眼神。
接着,柳南栀才对柔儿说道:“转告洪公公,就说我受了惊吓,病了,不便见客。”
“可是先前并没有这样的说辞,现在这么说,洪公公能信吗?”柔儿担心地皱起眉头,“依奴婢看,他可是替皇上来走这一趟的,若是让他以为小姐你是故意避而不见,只怕是会惹恼了皇上啊!”
毕竟,自家主子曾经可是女先锋,说她被几个贼人吓破了胆,任谁都不相信的吧?
“这一路舟车劳顿,我又体弱,病了不也很正常?再说,他若真是不信才好呢。我要的,就是他不信。”柳南栀莞尔笑道。
柔儿不明所以地歪着头,“这是为何?”
柳南栀压低声音,喃喃说道:“咱们这皇上啊,好奇心和疑心比谁都重。我若是大大方方到他面前去陈述情况,只怕他反而会怀疑我的用心,不如遮遮掩掩,我越是闪躲,他越是好奇和怀疑,自会去追查。到时候,他自己查到的东西,远比我告诉他的,能让他感觉到真实。”
柔儿虽然还是不完全明白柳南栀的用意,不过这番话还是听明白了大半,便点点头,转头去回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