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夏天,只不过没有了白天的毒日,只有夜晚稍凉快的空气。
何溪午下了晚自修,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朝着一个方向快步走去。
这几乎是她每晚的日常。
自从上了高二,每天晚上都跟没有吃饭一样,只要一写作业,肚子便会咕噜咕噜叫。晚自修又安静,她肚子的叫声总会传满整个教室,虽然没有人笑话她,可她总觉得实在不好意思。
所以,她每晚下了课就去学校小卖部买两根火腿肠,坐在男生宿舍旁边草地的巨石上,啃过一根又一根。
虽然还是觉得肚子空荡荡的,可一节课啃两根火腿肠,是她能够放纵自己的最后底线。
“啊,怎么总是觉得饿呢......就算我课前买两根,也无济于事啊......”
何溪午边啃着火腿肠,边自言自语,还要不时往光亮处看看,以防有人走过来,自己却没有样子地吃东西,这样她的形象不就毁了?
况且,她一直都是一个人啊,被人看见了,丢脸的也只有自己而已。
何溪午不是个合群的女孩子。
别的女生下了课,都是堆在一起讨论题目,要么就结伴上厕所,要么就凑一块边吹风,边说着八卦。
“只有八卦的人才会聊八卦,与我无关。”
她总是抱着这样的想法,于是从高一开始,她一直都是一个人。
一个人走路回宿舍,一个人吃饭,一个人背书,一个人坐校车回家。也一个人想着心事。
也许是自己太过孤僻了,也没有人愿意接近她。
不过,何溪午倒是蛮无所谓的,仍然独来独往,对着外人保持着冷漠。
但是,能有几个知心的朋友又何尝不是她的心愿呢?到底会有谁愿意,在一个本该一群人围着火炉吃炸鸡的年纪,一个人默默坐在阴暗角落的巨石上,啃着两根两块五的烂火腿呢?
何溪午每每想到这,都会下意识地退缩。这是她唯一不敢触碰的地方——只要自己保持远离他人的心态,又不去想那些热闹非凡的事情,就不会觉得有什么大不了了。
就这样想着,何溪午逐渐调整了自己的呼吸。手里的火腿肠也啃干净了,该走了。
校道上,人已经少了很多,只剩几个下来充饭卡,或者买饮料的男生。
何溪午走在路上,不愿意去触碰那光亮的地方,只是走在宿舍楼的阴影下面,急匆匆地跑到自己的教学楼里。
那教学楼分成了三座,最接近宿舍楼的,便是高三的教学区。
每次,何溪午都会走这条路,即使她明明可以直接从小卖部出来,一直朝着前方走。
只是稍微拐了个弯,又没有别的。
何溪午每次都用这种想法说服自己,即使她每次走这条路,都会害怕从高三楼上走下来的人。
她害怕别人会在心里说她太过阴郁,或者远远看过去,怎么会有这么像男孩子的女生?又或者经过她身边时,被她脸上的痘痘吓着,对她用着异样眼光。
可是,为什么自己那么害怕却还是愿意走这条路呢?
谁让那高三的男生里,偏偏有一个自己喜欢的不得了的人......
其实何溪午也很奇怪,自己明明不是那种愿意主动去接近别人的人,但她每一次都跟着了魔一样,一个劲地往这里走。
哪怕只是远远看一眼,那也很愉快了吧?
远远看一眼,其实不是什么可怕的欲望。可怕的是,见过一次之后仍然想要再见一次。
可她又自卑至极,也深知自己不是那种能让别人一眼便喜欢上的人,说白了,像何溪午这样不那么漂亮,不那么突出,又时常显得阴郁的女孩子,想要接近,并不是什么容易事。
所以,只有何溪午喜欢的人,却没有喜欢何溪午的人。
对她来说,没有朋友的日子里,只有同学和家人的存在——一个是外人,一个是里面的人。
何溪午虽然深知,这种同学和家人的存在,是可以互相转化的。
她本来有许许多多的机会,能够与人交好,或许还能发现几个志同道合的朋友。
可经过了许许多多次的尝试以后,她得到的都是零。她所了解过的人,都与她不同。
又或许是从初中便有的习惯,当她有了新朋友之后,过一段日子,这样的朋友就会使她不耐烦,使她失去了独处的时间——那是她最不能忍受的。
所以,高三的那个男孩,仿佛成了她在学校唯一的寄托一样。虽然一星期见不上一两面,但她总觉得,这男孩子从来没有离开过她身边。这也使她安心许多。
何溪午这样想着,已经走到了高三楼的楼梯下。
远远地,她忽然感觉到之前感受过的那种燥热感。
她只觉得心里忽然温暖了起来,那心房仿佛涌入了许多血液,让她不由得感觉到紧张,心跳加速。
可她不敢抬头看,她害怕看见那男孩的眼神——只怕他对自己也有着一样的异样目光,可也难怪,一个陌生人如果看见了自己这般德行必然也会惊讶不已地看着她吧。
她最害怕的,便只是如此。
迎头走过来的,正是那个高三的男生!
何溪午颤抖了,她恨不得自己立马挖个洞把自己埋起来,虽然她并没有做什么事情,只是如同一个路人一样,正常地行走在那架空层的走廊里。
距离越来越短,何溪午和那个男生越来越近。
就在肩膀交错的那一刻,何溪午如同呼吸停止了一般,再也感受不到任何事情。
她下意识地往旁边看了一眼,却正好碰上了那男生深邃的眼神。
不到一瞬间,何溪午便转开了头——她已经尽量保持着自然,因为她并不想让一个陌生人看见她发红的脸颊——人家只会觉得自己是个不要脸不要皮的女孩子,没有吸引人的力量,却一直盯着他看......
可在眼神交错的那一刻,何溪午仿佛也看到了什么不一样的东西。
那男孩子清澈的眼神里,似乎看不见她害怕的所谓“异样”,反倒是流露着一种气息,让她久久不能忘之。
何溪午已经走到了高二楼的楼梯口前,最后一节晚修的课铃也已经响起。
她站在原地,往后看过去,只看见那男孩子已经上了楼梯,消失不见。
忽然之间,也不知道是喜悦,还是遗憾,她只觉得,自己的这段暗恋,注定是要无疾而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