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良也没什么大事。
他告诉宋明珠:“阿泽明天要去趟北京,要不要家里带点东西给你?上次你小姨送了我们两罐自家做的蟹黄膏,还有最螃蟹,都带给你吧?你妈还说要邮寄给你。”
“不用麻烦人家了吧。”宋明珠道,“他也许很忙。”
“我问问他。”宋良道,“他要是有空,就托他带给你,顺便去帮我们看看你。”
“天天视频里能看到我,干嘛还要托人来瞧?你还是寄给我吧,反正也挺方便的。”宋明珠说。
宋良:“怎么了,这么不想让你阿泽哥去看你?”
“人家未必乐意。”宋明珠道。
宋良知道宋明珠以前喜欢汤泽,后来是怎么回事,他也没搞懂。
不过明珠不让汤泽去,宋良就没有再勉强。
“那行,你把地址发过来,我明天给你寄。”宋良道。
宋明珠道好。
她果然把地址发了过去,等着接收家里的投喂。
下午的时候,宋良休息时寻了个盒子,把家里的两罐蟹黄膏、一罐醉蟹,都给宋明珠装好了,用防摔的塑料纸裹了一层又一层。
寻了个大箱子,宋良把东西装了进去,又从家里找了个快递单。
他家里有点快递单,是以前时常给宋明珠寄东西,人家快递员放在这里的。
填好了,宋良把箱子放在了桌子上。
他回轮车房工作去了。
这个花灯,他打算在年前做完,最近时常赶工,有时候还要做夜工,是挺累的。
宋良觉得很疲惫,仍是去工作了。
汤泽这些日子时常做瓷器。
宋明珠一走,他灵感的源泉突然又干涸了。他找了冯捷,远程做了两次咨询,还是没好转。
他本想离开古镇的。
可不知为什么,他很舍不得这个房间、这栋房子。他和宋明珠偷偷摸摸的,在他的房间里得到过很多次的快乐。
他要是走了,就连这点回忆也要淡去了。
画不了画,而宋良要做花灯,也没有活儿给他。幸好宋明珠教他做过瓷器,汤泽又是很有艺术细胞的,他自己就在旁边做些小瓷器。
他的瓷器做得虽然不够精美,造型却很独特。
做好了,他自己上色,自己送到窑厂去烧,然后放在孙佳慧的店里卖。
卖到的钱,他也不要,就说抵他的房租和生活费,反正他在宋家是包吃包住的。
他的这些工艺品,非常讨女孩子们的喜欢,做出来没过几天就卖掉了。饶是旅游淡季,也能赚点钱。
汤泽白天就做瓷器,夜里随便画点东西,保持个手感。
他尽可能不去想宋明珠。
只是,看到了桌子上的盒子,上面的地址是寄到北京的,汤泽立马想到这是寄给宋明珠的。
他最近快有一个月,时常失眠,夜里睡不了多久,胃口特别差,这是抑郁症的前期,如果不吃药,他的情况会越来越严重。
所以,他决定回趟北京,找以前那个医生。
他明天的飞机,看到这个快递盒子的时候,汤泽多看了几眼,把宋明珠现在住的地址给记住了。
翌日,宋明珠照常上班。
这天正好是他们发工资。
中午吃饭的时候,余青青就对宋明珠说:“晚上去逛逛商场吗?我打算买件羽绒服。”
“我也想买一件。”宋明珠道。
余青青说好。
两个人去了商场。
羽绒服很漂亮,余青青看中的那件,要六千多。宋明珠咋舌,反正她是买不起的,她一个月工资也就这么点钱。
“怎样?”
“好看啊,但是也好贵。”宋明珠道。
余青青捂住了心口,有点为难:“怎么办?好喜欢啊,买的话又要大出血,估计接下来又要找父母接济。”
宋明珠:“你是独生女吗?”
“是啊。”
“那你父母的经济情况还行吗?”
“还行吧。”余青青道,“他们俩都有工作,家里也没房贷,日子过得去。”
“那就啃一回老呗。”宋明珠说。
余青青犹豫了很久,还是决定买了。
同时,宋明珠也看中了一件三千多的。
余青青也劝她买,她最终没有买:“我以前花了父母太多的钱,如今还是节约点。”
她后来换了另一家店,买了件价值七百的羽绒服。反正都是穿,她已经不敢那么奢侈了。
两个女孩子都很高兴。
余青青说明天就要穿去上班。
宋明珠和她在商场门口分别打车,各自往自家住处去了。
她上楼时,看到自己的房门口站了一个人。
他穿着一件白色的羽绒服,衣领拉得很高,挡住了他半边脸;他很修长,影子一直延伸到了电梯门口。
灯光下,他的睫毛也异常的修长,似两把小扇子,在他眼下落了阴影。
他的脚边,放着一个小网兜,里面是瓶瓶罐罐。
宋明珠的呼吸一紧。
汤泽也站直了身子:“才下班?”
“嗯。”宋明珠的脑子有点空,说话嗡嗡的,在自己听来有点不太真实,“去商场买了点东西。”
汤泽把网兜拿起来:“宋叔说要给你寄东西,我正好有事,就顺便过来了。没有提前告诉你,没打扰你吧?”
“没有。”
“给你。”他把网兜递过来。
宋明珠伸手去接。
此时,楼道上感应灯灭了,他们俩一下子陷入了黑暗里。
宋明珠伸出的手被另一只手握住了。
汤泽跺了下脚,灯又亮了起来,他把网兜给了宋明珠,然后放开了她的手。
“我先走了。”他道。
宋明珠:“嗯。”
汤泽说要走,脚步却没有挪动。他的目光在她脸上贪婪流连了几秒:“很晚了,你早点休息吧。我要在北京逗留几天,如果你有什么东西要带回去,可以打电话给我。”
“哦。”
他进了电梯。
宋明珠手里沉甸甸的,站在电梯口看了半晌,感应灯灭了,四周的黑暗再次包裹了她,她一动不动站着,半晌也没挪一下脚步。
楼道里有点冷,她一个激灵,这才清醒过来。
下了楼的汤泽,没有立马离开。此刻零下三度,刚刚化雪,楼下的花坛孤零零的冷。
汤泽掏出了一根烟。
他回想着短暂见面的点点滴滴。他心中的冲动那样强烈,想要拥抱她、亲吻她,甚至想要进她的房间。
她却没有邀请他。
和汤泽满心的情绪相比,宋明珠冷静又沉默。
是汤泽主动提出,要给宋明珠送过来的。宋良还说不用麻烦他,他再三保证没事。
光明正大见到了她,心里仍是觉得苦。
苦涩就在胸腔里,像涟漪一样慢慢荡开。
他坐了很久,这才从宋明珠的小区离开,回到了自己的酒店。
宋明珠这个晚上没怎么睡,不停想起和汤泽的种种。
翌日早起时,她顶了个巨大的黑眼圈。
下午的时候,宋明珠太困了,打算去阳台上吹吹风。她尚未走上前,就听到两个男同事在楼道里抽烟、闲聊。
“……看到她那件羽绒服了吗?就是蒋主任上周买的那件,说要送给他女儿的。没想到,是送给了她。”
“干女儿也是女儿嘛。”
“那件羽绒服六千多,咱蒋主任是真舍得钱。”
“她是北大的高材生,又长得挺漂亮。要是愿意跟我,我也肯给她买那么贵的羽绒服啊。”
“你买得起吗?”
“借钱也得买啊。她这种女人,在公司里很严肃,夜里骚起来肯定很有味道。”
宋明珠猛然推开了门。
两个男同事有点尴尬。
宋明珠若无其事跟他们打了招呼,沿着楼梯直接往上走。
“干嘛去呀?”那满口脏话的男同事还故作关切问她。
“有点困了,吹吹风。”宋明珠说。
她上去之后,两个男同事放低了声音:“她听到没有?”
“咱们又没指名道姓,她听到了又能怎样?”
“她估计也是想走那位的老路,这些年轻的女人,真会钻营。”
宋明珠心里觉得腻味得厉害。
这个世上,真是无巧不成书。蒋主任给女儿买的羽绒服,正好就是余青青自己买的那一款。
要不是宋明珠跟着余青青去了商场,亲眼看着她试穿、付钱的,她估计也要听了这些流言蜚语去。
余青青是很漂亮,又有能力,只是因为她跟蒋主任认识,就招来这些攻击的话。
宋明珠觉得,职场不过如此,还不如回乡去做瓷器。
瓷器和人不一样。瓷器是纯净的、干净的,而人心,真他妈肮脏。
她将来如果也能升职,以她还算标致的外貌来说,怕是闲言碎语也少不了的。那些不如她的同事们,背后肯定会把她的努力都抹杀掉,给她贴上“靠美色上位”的标签。
“烦人。”宋明珠突然很想抽烟。
这天,她真的很想回老家去了。
听王笛说,初中一共三个年级,每个年级八个班级,却只有四名语文老师,还是很缺老师的。
宋明珠如果回去,仍能找到教师的工作。
汤泽还在北京,宋明珠很想告诉他:“把我也捎回去吧。”
这件事,宋明珠没跟余青青提。
只不过,后来蒋主任在朋友圈发了一张全家周末出去玩的照片,他女儿穿着余青青一样的羽绒服,几个说闲话的男同事才知道,蒋主任的那件,并没有给余青青。
然而,又能如何呢?
宋明珠也没有再给汤泽打电话,不知他何时离开了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