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好了啤酒，汤泽扛了回来。

　　  热气腾腾的夕阳已经落山了，只在地面留下了余温。

　　  汤泽的肩膀上扛着冰啤酒，凉丝丝的，内心却是一阵阵的燥热。

　　  那燥热几乎要烧灼他，让他口干舌燥。

　　  他不停回味着宋明珠给他的那个吻。

　　  自从和程茹分手之后，汤泽已经很久没有与人那般亲热过了。他旅游的途中，也有女孩子投怀送抱，然而汤泽那时候被灵感所困扰，对所有的风花雪月都毫无兴趣。

　　  他得了抑郁症，整个人都萎了，就连生理上的需求也消失不见了。

　　  如今突然尝到了女孩子柔软的唇，他像是冬眠的动物，被叫醒了，重新感受到了春意。

　　  这些春意，让他有点无措。

　　  他已经快三十了，仍感觉回到了少年时期，对着第一个喜欢的女孩时，心潮澎湃。

　　  他轻轻舒了口气。

　　  宋明珠跟在他身后，随着他一起回家。

　　  她低垂了头，隐藏着自己的尴尬。宋明珠当时完全是冲动之举。现在回想下，她觉得自己很鲁莽，也非常失态。

　　  她不该如此做的。

　　  这些懊丧，让她心情有点灰败。

　　  她还是打起了精神，随着汤泽回到了家。

　　  孙佳慧很高兴，非要大家都喝点酒。汤泽平时不怎么喝啤酒，今天却一口气喝了四瓶，依旧不说话。

　　  他在宋家的时候，话一向比较少，孙佳慧也没留意到他的失态。

　　  晚饭后，宋明珠回到了房间里，迟迟不愿意去洗澡，心里仍是觉得很荒凉。她不知汤泽会如何想她，也不知明早起来的时候，他是否落荒而逃。

　　  宋明珠拖着沉重的身子，终于去了浴室。

　　  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夜里十一点了，她父母都睡了。

　　  她想了很久，头发都没吹，就脚步轻缓下楼去了。

　　  她轻轻敲了敲汤泽的房门。

　　  汤泽那边，慢半拍才打开了门。

　　  宋明珠没有往里走。她仍穿着那条绿色的裙子，将她原本白皙的肌肤衬托得更加洁白。她立在门口，目光有点躲闪：“阿泽哥，我之前……”

　　  汤泽此刻很想抽根烟。

　　  他以前也抽烟，只是烟瘾很小，闲得无聊或者朋友聚会，也会抽一根，忙起来的时候则完全忘记。

　　  前几年，他连吃饭都没兴趣，更别说抽烟了。

　　  汤泽的确很久没有想到“烟”这种东西。

　　  然而今晚，他喝了不少的啤酒，夜风温暖中，飘荡着女孩子沐浴露的暖香，有种异常的气息，让他很想要触碰她柔软的肌肤，亲吻她的唇。

　　  可这个女孩子，是宋明珠！

　　  宋明珠比他小七岁。也就是说，宋明珠才六岁的时候，他已经是初中生了，那时候就知道谈恋爱了。

　　  汤泽一直把宋明珠视为“晚辈”，虽然她只是叫他哥，而不是叔。

　　  他经历过的爱情，往往都是自己先爱慕那女孩子——或喜欢她的性格，或喜欢她的外貌，然后才是渴望她的身体。

　　  他对宋明珠却不是这样。

　　  因此，和其他搞一夜情的男人一样，他此刻只是被欲望支配着。

　　  汤泽深以为耻，特别是对着宋明珠胡思乱想的时候，他觉得自己猥琐不堪。

　　  “进来说吧。”汤泽道。

　　  他没有关房门。

　　  宋良和孙佳慧都睡了，汤泽仍是避嫌。他和宋明珠是两个年轻男女，呆在一个封闭的房间里，他解释不清楚。

　　  他走到了桌子前，打开抽屉，里面有香烟和打火机。这香烟还是上次他表弟给他的，说是人家办喜事，得了两包好烟，分给他一包。

　　  他舅舅家就在宋家隔壁，表弟是个高中生，成天不学好，可是对汤泽这个表哥很仗义。

　　  汤泽拿出一根，仓促点燃了，深吸几口，把所有的情绪都压住。

　　  他甚至没顾上询问宋明珠是否介意。

　　  他退到后窗旁边，打开了窗户，尽可能让烟味往外面飘。

　　  “明珠，你是喜欢我吗？”汤泽问她。

　　  宋明珠的面颊又开始发烫。

　　  这似乎也没什么难以启齿的。

　　  她轻轻点了点头：“嗯。”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汤泽问，“你怎么会突然喜欢我？”

　　  突然？

　　  宋明珠很想告诉他，自己从情窦初开就暗恋他，他是她喜欢的第一个男孩子。

　　  可她还有过周远尧。

　　  宋明珠要是解释说，自己和周远尧谈恋爱是浑浑噩噩的随波逐流，有种戏耍人家感情的嫌疑，她的不负责就无法遮掩了。

　　  她不想让汤泽知晓。

　　  既然他觉得只是最近重逢之后才喜欢，她就可以这么说。

　　  “……是因为失恋了，想找个新的感情寄托吗？”汤泽又问她。

　　  他居然帮她找到了很好的借口。

　　  这样，宋明珠的失态，都能解释得清楚，因为她失恋了嘛。

　　  “我也不太清楚。”宋明珠说，“阿泽哥，我做得不太对。只是你一说要走了，我心里特别慌。”

　　  汤泽又深吸了一口烟。

　　  烟雾吐出，萦绕在他的眼前，他的眸子变得深邃而遥远。

　　  宋明珠不知他此刻的心情如何。

　　  “唉，明珠……”汤泽轻轻叹了口气。

　　  你是无意之举，你是一时情动，我这厢却是满心欲念。

　　  “以后别这样了。”汤泽道，“咱们多少年的交情了，别让这些事弄得大家不自在，是不是？”

　　  宋明珠点点头。

　　  她小心翼翼问：“你不怪我？”

　　  “你能看得上我，是我的荣幸，我怎么会怪你？”汤泽道。

　　  “那……你会考虑我吗？”宋明珠大着胆子问。

　　  汤泽又是沉默。

　　  他沉默良久，才道：“你是个很漂亮的小姑娘，明珠，我很难抵御你的魅力。只是，你应该先想清楚才好。”

　　  宋明珠听罢，心花怒放。

　　  她努力忍着。

　　  “我会想清楚的。”宋明珠道。

　　  她说完了，终于上楼去了。她心里很高兴，这个晚上就做了个美梦，梦到自己与汤泽去婺源玩，遍地的金黄色油菜花中，他拥吻她。

　　  翌日起床，宋明珠的心情特别好。

　　  她爸爸已经开始制作花灯，宋明珠在旁边观摩、学习。

　　  她知道汤泽打算留在古镇一段时间，宋明珠也不想走了。

　　  这天吃饭，她对父母道：“等开学的时候，我想去问问学校要不要中学代课老师。我抽空学习，想考个编。”

　　  孙佳慧特别惊讶，心里也非常高兴。只是，她的高兴没表现出来，惊讶倒是没遮掩：“你不是不想留在古镇做老师，要去北京的吗？”

　　  “孙柯回家了，他说北京的工作其实也就那样，还不如回家。”宋明珠道，“我觉得他的话很有道理。”

　　  汤泽默默喝粥，心里明白宋明珠是为了他。

　　  他既有点感动，又有点为难。

　　  他都不能确定自己对宋明珠是什么样子的感情。

　　  “那太好了。”宋良不像孙佳慧那样，他的快乐是直白的，“我和你阿妈一直很担心你，你能留在古镇，自然是最好不过的了。”

　　  “我托人去帮你问问。”孙佳慧又道，“应该是要老师的，你有教师资格证吧？”

　　  “当然有，没有我怎么毕业的？”宋明珠有点无语了。

　　  她是师范类的中文专业毕业的，肯定有教师证。

　　  “那就没问题，镇子上的老师很多都没有编制，人家的学校还不如你，你好歹是985学校的高材生。”孙佳慧道。

　　  她自己也没怎么念过书，却对宋明珠的学校很清楚，每次说起来都格外骄傲。

　　  宋明珠忍不住笑了。

　　  她想在古镇找个工作，的确非常容易。

　　  她是本地人，她家亲戚很多在古镇的政府工作，可以走点后门。

　　  孙佳慧当天不去店里了，托亲戚去找找关系。

　　  其实根本不需要找关系，古镇的初中特别缺老师，特别是像宋明珠这样高学历的老师了。

　　  校方听说她要来，热情说：“把明珠放在我们学校的特岗位置上，等她教满了三年书，就可以直接拿到编制了。”

　　  国家现在有一批特岗教师，就是鼓励老师们去贫困地区任教，设立的特殊岗位。特岗教师不用去考政府的编制，只需要任期满三年，就能直接拿到。

　　  饶是如此，还是招不到适合的人才。

　　  镇子上的初中保留了两个名额，就是想要托人问问，有没有比较好的大学毕业生过来任教。

　　  普通的大专生，他们是不肯给这个名额的。

　　  孙佳慧去问，初中的教导主任特别高兴，让宋明珠去趟学校，把手续办一办，等半个月后学校开学，她就可以去任教了。

　　  “明珠，你运气不错。”孙佳慧笑道。

　　  宋明珠也觉得自己运气不错。既可以和汤泽在一起，也可以留在古镇上。

　　  她心里似开了朵花，整个人都精神奕奕的。

　　  她白天做瓷器，跟父亲学习做薄胎瓷，还教汤泽；晚上备课，准备好两周之后去教初一的语文。

　　  宋明珠很快乐，做事也很有劲。

　　  然而，事情太过于顺利，就乐极生悲。

　　  就在宋明珠以为，她和汤泽可以有进一步的发展时，就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