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莫予斜眼一望古云,徐徐答:“云,我和你相识多少年了?你的性恪,你的优点,甚至你的缺点,我都——了然于心,你可能会出卖自己,但你却绝不会是那种卖我的人!”
“你虽然有时刁钻古惑,这只是你的表面,真实的你,却是那种宁可对不起自己,也不会对不起别人的人!你太有——心!”
古云万料不到,莫予竟会如此形容自己,他更是歉疚无比,他道:“予,但……你可知道,我昨夜为何送酒给你?”
莫予饶有深意地答:“因为,你正在踌躇应否下手,还有,纵使我要下手,你也会先视察天医阁内的环境的,所以你才会送酒前来,以先探清楚形势,其实,你还在犹豫,你还在不忍心。”
古云不虞莫予竟可断事如皇,愈听愈是目瞪口呆,愣愣道:“予……你……竟然连这些……也猜到了?”
莫予叹息:
“云,你虽然有一些小聪明,很懂假装,但你昨夜眼神里眉锁处,那种有苦自知、万分犹疑之色,是瞒不过我的,否则,我也不配做你的兄弟了。”
古云更是诧异:
“既然,你早已知道我在犹豫……会否背着你偷双尸雄蚕,你……还不恼我?”
莫予又是一阵深深叹息:
“云,我莫予自小母离父疯,就连我的亲生娘亲亦舍我而去,却只有你,在所有人舍我而去之时,还是不惜牺牲自己的翻身机会,矢志不移的留在我身边!若我说亲,我唯一的最亲也只有你了,我真的视你为好弟弟,切肉不离皮,只要你所干的并非大奸大恶,即使你真的对不起我,我,也不会怪你。”
“更何况,昨夜你在与我共饮时,曾问若你因为帮一些值得帮的可怜人而背叛我时,我会怎办?于是我更明白,你若真的这么做了也实在有你的苦衷,我无话可说!”
古云只感到深深一阵感动,鼻子一酸道:“予,你……你实在对我太好了……”
莫予又定定回望古云:
“真真假假,这个世上,有时候真话比假话更可怕,所以我也不计较什么真假,只要……”
“情真便好!”
对了!世上最诱人的名与利,莫予在帝天盟得到太多,但这些由始至终都非莫予所要,他只要茫茫人海中的一点甘泉——情真!
一个好弟弟的情真!
“不过……”莫予蓦然又道:“云,如果,有朝一日你出卖我,并非为了一些值得一帮人的,而只是为了自己的私心妄欲的话,那……”
“我就绝不会原谅你!永——不会原谅你!”
“因为,我会为一个变了质的弟弟而痛心!”
古云冲动的道:“予!你……放心!我古云今生今世,都永远是你的好兄弟!我,绝不会因自己任何私心妄欲而……出卖你!”
青天在上,黄土在下,古云说此话时,真的是真心的!但又有谁能预测一个时辰后的事?更遑论——今生今世那么遥远?
古云根本没有想到,今日他此番冲动之言,将会成为他朝其心中一大不想记起的讽刺……
今日情真,只因今日天真……
饶是古云终肯定莫予未有怀疑他,然而,他还是相当担心:
“予,你……虽然信任我,但……我真的……无法证明自己清白,面帝九天也不会认为我是清白的,明晚子正,他……若真的如言再进一步重罚你,我……我岂非因此连累了你?不若,就当真的是我偷了双尸雄蚕好了,就让帝九天惩罚我吧!反正我已习惯了贱,我这条贱命即使丢掉……也没有什么大不了,但……你本有……那么好的前途……”
莫予听古云仍如此说,不由脸色一沉:
“云!我早说过,我绝对信任你!你若此刻自认有做过,便是告诉所有人,我莫予信错了你!因为你在帝天盟众眼中,无论向来如何低微,也有一个优点,便是曾为我留在天下,你有许多人没有的——义!若你真的在他们跟前认了,你便连唯一他们认为的优点也失去,他们更会瞧不起你!”
“但……予,我……怎能眼巴巴看着你明晚……”
“不要理我!”莫予正色道:“云,我自有方法解决!而且,帝九天又能将我怎样?”
“你,就去干自己认为对的事!帮自己认为值得帮的人吧!”
“记着!无论发生什么变故,无论你我将来变成如何,但——”“去留肝胆——两心知!”
莫予说罢已回过脸,不再看古云一眼,只因他不想古云再因他而心软。
古云看了看莫予倔强的背影,又瞄了瞄已默听一切,泣不成声的青荷,他,终于极为无奈的。幽幽的走了。
是的!去留肝胆两心知!然而正因哪些,他真的会让莫予,明晚再次受不知如何严重的正式重罚吗?
只是,他纵然清白,他纵然想帮莫予,以他微未力量,他又能怎样办?
就在古云还不知该如何去办的时候,有一个人,已经来告诉他该如何办了。
古云正在迷迷茫茫的向着唯一属于他的马槽步去,倏地,在途中已有一个天下徒众气急败坏的赶上前通知他,道:“古云!终于……找着你了!你……你快去天下第一楼吧!”
古云一愣,问:“哦?有什么……事吗?”
那徒众说:
“当然是大事了!”
“门主,他要见你!”
什么?帝九天要见……他?在此时此刻,帝九天要见古云,难道是因为明晚要重罚莫予的事?
古云不由深深呆住!
天下第一楼,向来都像一个神圣不可侵犯的巨人,所有帝天盟众,包括莫予、厚藏、白喃珏,若不得帝九天许可,亦不容随意进入!
而对于古云这个洗马杂役,天下第一楼更是遥不可及!五六年了!这还是他毕生第一次步进天下第一楼,真如步进一个威仪不可侵犯的传说一样!
然这个传说,亦没有令古云失望!天下第一楼金雕玉砌,那种尊贵,那种至高无上的气派,完全与古云一直所想像的一模一样!
唯一令古云失望的,是帝九天并非因赏识他而传召他进天下第一楼,古云何其聪明,他早已知道帝九天今次找他的目的了!
果然!甫进天下第一楼,帝九天乍见古云,二话不说,便已开门见山的道:“断小子!你是一个聪明人!老夫不想拐弯抹角,我郑重再问你一次……”“究竟沈七君那天杀的畜生,以及你偷了的双尸雄蚕,如今在哪里?”
在这五六年的艰苦生涯中,古云向来以能进入天下第一楼为荣,想不到今次进入第一楼,却是要面临审问,古云心中失落之情可想而知,只是,他仍苦苦一笑答道:“帮……主,古云……真的没有偷过什么双尸雄蚕,请你……相信我,也希望你能……放过予吧……”
“嘿?相信你?”帝九天冷面一沉,道:“古云你这种贱人,凭什么要老夫相信你?”
“像你这种低三下四的人,上次若非顾念你曾助我击败沈七君那畜生,我又怎地选你为第五位候选护法?你配吗?”
帝九天见古云仍不回答他想知的事情,不由对古云尽情侮辱,古云一时有感而发道:“是……的!我……真的不配!我真的不配活在一个这样复杂,黑白难分的帝天盟,一个这样的江湖……”
不错!这就是江湖!江湖太乱!法不是法!理不是理!人不是人!
只要稍有人心,都应及早离开江湖……
帝九天听古云话中有话,登时恼羞成怒:
“大胆古云!你竟敢揶揄本帮?你这贱种!你以为自己是什么?”
语声方歇,帝九天突然身随声起,如雷,如电,闪电间已掠至跪在地上的古云前,接着重腿一踏,他……
赫然将古云的头面狠狠踏在地上!
事出突然!古云根本无从闪避,也无从反抗,一张头面被帝九天的重腿压在地上,压得口鼻喷血,模样异常可怖,可是他不知哪来的一股勇气!这次并没有对帝九天屈服,仍是顽强的没有呼痛求饶!
帝九天狞笑:
“看见了吧!古云!你在我心中只像一堆地下的烂泥!我若要你死,就如踏死一只蟑螂那样轻易!我如今仍给你这讨厌的蟑螂活着,只因我还会给你两个抉择!”
“什么……抉择?”古云已差点被帝九天重腿踏得透不过气!
“很简单!”帝九天邪邪一笑,答:“我给你最后一个机会!”
“若你真的肯供出沈七君及双尸雄蚕所在之地,我可以立即撤销一月后的选战大会!明天更立即任命你为帝天盟的——第四护法!”
“但……若我不供呢?”
“呵呵!”帝九天又笑,更狠更毒更奸更狡:
“那你不仅要死!明晚子正,我亦会很用心用力的重罚莫予!”
“我,不会让他死,但,我会在天下所有门下之前……”
“挑断他的所有手筋脚筋!”
“我要本来前途无可限量、如日主中的他,今生今世都成为一个——废人!”什么?原来帝九天要在明晚对莫予所施的重罚,竟是如斯残酷不仁?古云闻言,虽并未为帝九天危言会杀他而忧虑,而为莫予会被挑断手筋脚筋而忧心!天下最大的宿敌——绝世门已经灭掉,余下的小帮小寨早不碍事,要攻陷这些帮派,白喃珏与厚藏简直游刃有余,莫予对帝九天虽仍有利用价值,但必要之时,帝九天亦未必不敢干掉莫予!
这就是残酷的江湖!一切黑白不分,一切以利以害为先!
“不——”古云惊叫:
“予……他是无辜的!你怎可如此挑断他的手筋脚筋!”
雄载险恶的笑:
“呵呵!真难得的兄弟情!古云!你既然如此在乎莫予,你就乖乖的给老夫供出一切吧!究竟双尸雄蚕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