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的!红尘众生,不外乎只可大概分为“外冷内冷”、“外热内冷”、“外冷内热”“不冷不热”以及“外热内热”五种。
其中的“外冷内冷”和“外热内冷”,更是枭帝九天者的一般修为;至于“不冷不热”,只是平庸苍生;而“外冷内热”的人本性原属不坏,可惜过于卓越不凡,空有热血而不为人知,每每在自痛苦。
五者之中,最完美的,当然便是“外热内热”那种;一个人若能内外都那样完美,简直是人间极品,以“珍贵”二字来形容他,实在不足为过。
可喜的是,这种“稀有人种”仍未绝迹;更想不到的是,茫茫人梅,漫漫岁月,她在此时此地,今生今世,也能有缘遇上一个莫予……心一直的看着莫予的脸,也看了看正昏迷不醒地躺在莫予身畔的小洗,她自己的脸却不知为何突然而起一股哀伤;终于,她取出一个以白瓷烧成的盒子;只见盒子内盛着一些不知名的透明药液,药液之中却浸着一些针线,和数柄薄而锋利的七寸小刀!
她取出其中一柄小刀,把它放到床畔的烛光上燃烧;刀锋在火光掩映之间渐渐烧得一片通红,就在刀子烧得通红刹那,她猝地举刀。
已是时候“驱骨续筋”了!这套她祖传的秘法,不知在她十六年的生命中练习了多少次,简直已到了熟能生巧的地步!但见她小刀一割,便把莫予左臂弯内的皮肉割开,当场血如泉涌,她随即“嗤嗤嗤”的点了莫予鲜血出处的几个大穴,先遏止血再汹涌而出,接着下一步,亦是“驱骨续筋”最重要的一环……这重要的下一步,是否要把莫予臂弯内的筋脉挑出,割下两寸?
原本应是这样的事,可是,她,并没有这样做……出乎意料地,心只是从那白瓷盒子所盛的药液里,轻轻牛起一起针线,一针一针的把莫予割开的伤口缝合,每一针皆异常小心翼翼,就像惟恐自己二针之失,会彻底破坏莫予内外俱圆的完美一样。
莫予既已紧决成全小洗,她为何要这样做,难道她已忘了小洗的双手?莫予既已紧决成全小洗,她为何要这样做,难道她已忘了小洗的双手?
她当然没有忘记,更没忘记小洗是一个乖孩子!
她忽地从白瓷盒子取出另一柄刀,放到烛光上烧红,接着,她轻咬红唇,咬得红唇快要滴血,她霍地抨起自己如流云般的衣袖,沉郁的看着莫予道:“莫大哥,你宁愿牺牲自己两成功力相救小洗的高义,我实在万分佩服;可是你不要忘了,小洗不仅是你徒儿,也唤我作姐姐,这两寸筋脉,其实最应牺牲的人,是‘我’!”“我”字一出,只见她手起刀落,那七寸小刀已直向自己右手臂弯割去!
原来她是不忍莫予牺牲?才想以自己筋脉牺牲?然而不要忘了,她若要自行“驱骨续筋”,便必须在完全清醒的情况下操刀,所以她绝不能吸入半点麻药,否则又如何自行操刀?
但,这实在是一件相当令人心寒的事;她将要以自己左手亲自剖开自己右臂皮肉,再挑出筋脉割出两寸,接着还要一针一针缝合伤口;整个过程所要忍受的彻骨痛楚,以她珊珊弱质,如何可以忍受得起?
然而为了小洗双手,为了不想莫予牺牲,她决定……“放肆”就在她的刀还差一分便触及她的皮肉之际,房外霍地传来一声老妇的怒吼,一根龙头拐杖已穿窗飞入,龙头拐杖的龙头,还恰好击中她操刀的手腕,“当”的一声!她手中锋利的小刀随即跌到地上,龙头拐杖亦借力一旋,旋向房内一道屏予之后。
几乎是同一时间,一条魁梧的身影已掠进房内的屏予后,一手重执龙头拐杖,便往地上一插。虽是隔着屏予,惟来者浑身上下散发的那份无匹霸气,早已逼得屏予也在簌簌作响!
心与这条魁梧身影,就这样给这道屏予隔着;若单从魁梧身影投到屏予的影子看来,这显然是一个昂藏七尺的汉子;然而屏予上的影子却已有点佝偻,且从影子依稀可辨,这条身影的装束是一名龙钟老妪……“姆姆?”攀乍见这条身影出现,一颗芳心不期然一寸寸的向下直沉。
姆姆?原来这条身影便是那个躲在山洞屏予后的“姆姆?”她居然也会在此出现?但,其时她不是一脸关公之相,一身关公的装束吗?如今透过这道屏予看去,影子所呈现的何以会是老妇?而不是他关羽?
这条身影的声音,又为何会是女声?不再是男声?屏予后她的真身,真的是老妇?
这……可能吗?
再者,“姆姆”二字,原解作外祖母的意思;心唤其作“姆姆”,她可会真是她的外祖母?
姆姆极具威仪的道:“丫头你好斗胆!你可记得自己是什么人?”虽然隔着屏予,心已看不见姆姆难看的面色,但她还是不由自主的深深低下头,支吾以对:“我……当然记得自己……是什么人。”“好!”姆姆忿然反问:“你既然记得自己是什么人,为何这样不懂珍惜自己?你可知道,你生存的每一刻,你身体的每一份力量,都并非属于你自己,而是属于这四个字”“义!薄!云!天!”骤闻“义薄云天”四个字,心浑身陡地一震,仿佛也为了这四个字后隐藏的故事而震动!
只不知,那是一个怎样令人震动的故事?
心黯然道:“姆姆,心儿也知道‘义薄云天’四字对我们来说异常重要,然而……若我们只是不顾一切地为了这四个字而无视其他人的重要。便……更与此四字背道而驰了……”屏予后的姆姆骤闻此语,情绪似乎较为平复一些,但还是问道:“丫头好嘴刁!好!你且举个例子,看看当今之世,谁还配称‘义薄云天’四字?”心想也不想,便朝床上昏沉不醒的莫予一指,答:“这里就有一条汉子,他……有一腔……‘坚固’柔肠……”在屏予后的姆姆虽瞧不见心所指之处,惟以其功力似亦听出心所指何处,她冷笑:“嘿!莫予?这小伙子太没机心,也太单纯!他在江湖行走,居然敢轻易让你替他操刀。如此毫无戒心,他能够活至现在,也实在太长命,太皇奇了……”心犹自为他辩护:“但,这正是他的长处!他为了小洗这个新收的徒儿,竟愿意冒瘫痪之险,更牺牲自己的两成功力来拯救他的手;姆姆,请你问心,这样的人……是否堪配‘义薄云天’四字?”她居然敢叫姆姆问心?看来她是一心要维护莫予了!姆姆默默听罢她这番慷慨陈词,仿佛陷于一番思量,隔了半晌:她终于沉吟道:“所以,为了不忍让他牺牲,你宁愿牺牲自己两寸筋脉?两成功力?”“而且,你还故意割开他的皮肉,令他以为自己已经牺牲了,面不知道牺牲了的人原来是你,好让他能心安理得?”啊!原来心把莫予皮肉割了又缝,只为兔他操心?
心意乍被说穿,心登时粉靥一红,不知怎样回答;然而姆姆看来并不需要她回答,她继续说下去:“心儿,其实,你能不让莫予牺牲而执意牺牲自己,又何尝不配‘义薄云天’四字?”姆姆本来戚严无比的嗓子此刻竟猝地变得稍为柔和,她为何会忽然改变态度?
是否,她的一生,本是为“义薄云天”此四字而生?如今能见心也行符合道义之事,在她充满威仪的心中,也感到少许安慰?
纵然,如今心所干的所谓道义之事,会对她们的未来构成不便?甚至障碍?
心骤闻姆姆像改变初衷,态度转软,当场为之喜上心头,道:“姆姆,那……你是不会阻止我了?”姆姆却道:“未必。虽然小洗是一个值得你出手相救的孩子,这个孩子自小已胸怀大志,将来长大了一定能对绝世城有所皇益;只是,要牺牲你的两成功力,毕竟太多了;你可知道,若你缺了两寸筋脉,不仅没了两成功力;这一生,你的右臂也别奢望能再伸直?”说得也是!若缺了两寸筋脉,手肘之间的距离明显拉短了,怎可伸直?
心听罢有点失望,说来说去,姆姆仍是在执意阻止她!
可是姆姆突然又道:“不过不用担心!若有一个人能一同与你牺牲筋脉,各弃一寸,各弃一成功力,问题便不会太大了……”此语一出,心顿时面色一变,她好像有点明白姆姆的意思,又好像不敢相信姆姆的意思,不禁目瞪口呆:“姆姆,你……”姆姆豪情无限的道:“还我什么?还不快准备多一柄小刀,替我割肉取筋!”心当场更是无法自己,抬首看着屏予后姆姆佝偻的影子,道:“姥……姥,你用不着……与心儿一起傻啊!你这样做,只会耗掉你一成功力……”姆姆闻言不由又气上心头,勃然道:“嘿!连你这丫头如今也配‘义薄云天’四字,难道我姆姆就不配了?不要浪费时间!”心非常震惊,不过既然姆姆豪情若此,她也不便再说什么;惟就在她拈起小刀放在烛光上的刹那,遽地,一双枯槁无比的手已从后搭着她的肩膊。
谁有这样无声无息却又快逾声音的轻功?
不是姆姆又会是谁?
心并没有回首望姆姆一眼,只是继续准备小刀,姆姆却在她身后道:“心儿,不过此事以后,要你应承姆姆一件事!”“姆姆,到底是什么事?”“你从小至大,心肠也不比莫予这傻小子硬上多少;但姆姆希望你能心硬一次!姆姆希望此事以后,你千万不要忘记,莫予,极有可能是那招‘绝世之恋’等待了千年以上的人;你,一定要好好的利用他……”对心来说,这真是一个难题:然而为眼前垂危的小洗,也为了姆姆能为她一起牺牲的心,她终于黯然点头。
向来威严无比、不闻笑声的姆姆倏地笑了,而且还是极为凄厉的仰天长笑,她终于爽快的吐出四个字:“心儿!动手!”莫予昏迷的这一日,很快便已过去;然而当日正将尽,长夜快要降临的时候,他的人真的如心所料:犹未苏醒过来。
看来,他最快也须明晨方会醒转,只是,在他将醒未醒的这一夜。
绝世城内会有什么事情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