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开始说到正题上来了!星曜于是追问:“你要打败一个人?那,这个人究竟是你的敌人?抑或仇人?”
“统统不是。”勿上一面说,一面已回转脸斜瞥星曜,一字一字地答:“我要打败一个我最敬重的人!”
“我的大哥!”
“我绝不能让他成为魔鬼!如果我不能把他拉出地狱。”
“我便决与他一起——”
“同坠地狱!”
大哥?他竟然要打败他的大哥?
星曜无法相信,勿上口中的大哥既然是其最敬重的人,为何却还要矢志打败他?他为何誓与他的大哥同赴地狱?
这双兄弟之间,一定有一些不足为外人道的千恩万义吧?当中一定有天大的隐衷,令这双本来互相敬重的兄弟不得不打,不得不打倒对方,直至同赴地狱为止?
星曜益发纳罕了,他本还想再问下去,缘于他对勿上口中那个最敬重却又必须要打败的大哥极感兴趣,然而,正当星曜欲张口再问之时,话到唇边,他竟然没让自己的话说出口,他突然不忍再问下去。
只因为此时他已发现,勿上在提及其大哥之后,一双眼睛在顾盼之间,赫然泛起一丝浓浓的黯伤;那丝黯伤,浓得化不开,浓得叫人心碎。
星曜明白,这浓得化不开、叫人心碎的黯伤,必是源于一段浓得化不开、叫人心碎的亲情,霎时之间,侠骨柔肠的星曜似亦感染了勿上这刻的黯伤,这刻的千古无奈,他也黯然的道:“勿上……师弟,我……虽然不知道你曾经历的事,但我想,我已……感受到你曾经历的哀伤,我真的不知该……说什么,也许……大师兄唯一可做的,便是……”
“祝你最后能打败你最敬重的大哥!”
骤闻此语,正陷于一片皇伤的勿上,不由苦苦一笑,悠悠答:“大师兄——”
“谢谢。”
一声谢谢,勿上复又拔起插在地上的剑,再次开始努力不懈练剑。
他一定要急起直追!
因为他本来已比他最敬重的大哥落后很多,很多……
然而,无论他落后多少,他也会追上去的。
他本已是一柄潜质不凡的剑,而他的坚忍与毅力,却比他的潜质更为不凡!
许多时候,不平凡的坚忍与毅力,甚至比不平凡的潜质更为重要!
千古如是。
半年之后,星曜终于看见,勿上不平凡的坚忍以及毅力所得的成果!
剑门的剑学博大精深,纵是资质超凡的剑手,要学全剑门所有武学,非要十年八载不可!可是,有人却在剑门之内创下了神话!
奇迹!
勿上,他,真的是一个剑道神话!
他居然仅花了半年岁年,便把剑门源远流长的剑学、剑术、剑道学全、无一遗漏!
唯一仍未在他掌握之内的,仅得剑豪及未相授的不传内功心法“剑逆”,还有一式据说是剑门镇宗之宝的剑招,这式剑招仅得笈,藏在剑门某隐秘之处,甚至剑豪亦未能得习。
不过,勿上能在半年时间内几乎尽得剑门所学,实令星曜无限惊叹!甚至是剑豪与摩炎,亦不由对勿上另眼相看;摩炎更曾私下对其父剑豪道:“爹!看来勿上这小子,当真不容小觑!他并不如当初你所说的欠缺斗志啊!”
剑豪亦深表认同:“嗯!勿上实大出为父意料之外!势难料到,他竟与当初颓废丧志的废物判若两人!我更想不到,他竟能于半年之内便尽得剑门所学,这……怎么可能呢?即使是我,当年潜心苦研,也学了五年!”
摩炎道:“爹,会否因他已悟得无常剑诀,所以才会事半功倍?”
“这个固然有所裨益!但——”剑豪答:“无常剑诀虽能让人即使从未看过剑谱,便能领悟别人所使出的剑招;惟也需一段时日,然而剑门剑学何其繁多?纵是以无常剑诀加以领悟,至少仍需要两年时间;依为父来看,他确是具备习剑的优厚天资!”
“他,将来真的可能会是剑道传说中的——”
“明剑!”
剑豪所言非虚!勿上,确是拥有不平凡的习剑天赋!只是,剑豪似乎忽略了一点;无论他如何不平凡,若然不加努力,还是未必可以成功。
只有星曜,才明白勿上在半年内便已尽习剑门所学,除了因为天赋之外,最大最主要的原因,是——毅力!
及决心!
与勿上那叫人惊叹的天赋比较起来,星曜甚至更为欣赏勿上的毅力及决心!
他实在十分欣赏,勿上誓要打败自己最敬重的人的一颗心。
一颗火般炽热、不忘不弃的兄弟之心……
既然勿上已在半年内把剑门所有剑学“万式剑招”习全,剑豪亦不再留难,决定传他可恢复内力的“剑逆”。
这原是英名跪地乞求剑豪答允之事,剑豪纵然有时候偏袒自己儿子摩炎,但,他亦会守诺照办。他不想食言,更不想对一个曾不惜为弟跪求他的大丈夫食言!
男人,也有男人间的敬重。
然而,什么是“剑逆”?剑逆真的可令——明剑逆?
这一天,剑豪终于把勿上带至剑门一个冰雪密封的地窖门外,星曜及一众师弟好奇之下,也一道前去看个究竟。
这个冷如万载玄冰的冰窖,向来皆是剑门门人的禁地,星曜及一众师弟已在剑门习剑多年,亦从不知道内里是些什么,只知道,冰窖的门是一道厚逾半丈的冰门,门的下方有一个半尺丁方大小的小洞,根本不能让人通过,相信是用作递送食物之用。
而冰门上方,正深深刻着四个瞩目的大字——
“万剑逆!”
“万剑逆?”勿上站在冰门之前,看着门上这四个大字,两根眉毛几已皱为一线。
“不错!这里就是失去内力的剑手,可以回复功力重生的地方,所以称为‘万剑逆’!”剑豪好整以暇的答,接着斜睨勿上,问:“勿上,你可知道,为师何以要你先习全剑门万式剑术,方才让你习剑逆?”
勿上不语,他知道剑豪必会好好解释。
果然!剑豪已开始侃侃而谈:“因为,所谓‘剑逆’,其实便是以剑门所有万式剑招,刺激你体内早已崩溃的剑气,令它在你体内复苏;剑气一复,内力亦随之再生……”
一旁的星曜插嘴问:“师父,那,既然其实是以剑门万式剑招,来刺激师弟体内的剑气,只要师父你运舞万式剑招便是,可以偏要勿上师弟学全万式剑招?”
剑豪笑道:“徒儿你有所不知!若真的由为师以真剑运舞万式剑招来刺激他,恐怕他受不了多少剑已给真剑剑锋刺毙!要刺激他身上沉寂的剑气,唯有以——假剑!”
“假剑?”星曜一愕。
“嗯。”剑豪忽地凝视勿上,问:“勿上,你可知道什么是——假剑?”
勿上沉默半晌,方才淡然答道:“剑无真假,若真的要分真假,那唯有说,手中剑是真,运舞真剑时所生的剑意,便是假剑。”
剑意便是假剑?剑豪闻言当场竖指称赞:“好!答得好!勿上!为师当初也不甚对你欣赏,但你的剑中智慧,实在前无古人,恐怕亦后无来者!”
“不错!真正剑锋是真剑,运剑所生的剑意便是假剑;有时候,若是真正的绝世剑手,即使不用真剑,以剑意也可隔空杀人!”
剑豪说着,猝地面向那面刻着“万剑逆”的冰窖之门,道:“勿上!这个冰窖,实是当年我们剑门始祖‘铸剑师’所建;内里更建有一个嵌着万柄利剑的‘剑轮’机关,只要一经启动,剑轮便会自行运转。”
“这个剑轮的布置,其实是经过我们先祖铸剑师将其所创的万式剑招融会而成;故此剑轮甫一运转,万式剑招的剑意,亦随即运转,更会令进入冰窖的人产生无穷幻觉,俨如有万式剑招不断向自己攻来。”
“勿上,为师要你先习全那万式剑招,便是要你明白它们每一招最凌厉的方位;就在剑轮所生的万式剑招幻象向你攻近的时候,你就须觑准每招最利害的方位,以你自己的血肉之躯迎上去!”
什么?以自己血肉之躯迎上万式剑招最利害最致命的方位,那岂不是自寻死路?星曜闻言当场一脸死灰,勿上却依旧面不改色,泰然自若,他只是道:“我,明白。”
“最利害、最致命的方位,也是最有力量、最能刺激我体内沉寂剑气的方位;经过万式剑招的剑意幻象不断刺激之后,便可复苏剑气,回复功力!”
剑豪一笑,笑容中满是嘉许勿上的慧黠之意,是发自由衷的嘉许,他试探地笑着问道:“你明白便最好。”
“可是,勿上你也不要忘记:虽然剑轮所生的万式剑意只是幻象,但若你被剑意幻象刺中,也会有给刺伤的剧痛感觉!万式剑招,便是会有一万种不同的痛楚!而且并非经历一次万式剑招便可恢复功力,可能会饱受十次万式剑招的痛苦煎熬才会彻底回复昔日功力……”
“再者,为师还有一点要告诉你:便是纵然你熬过十多次万式剑招的反覆煎熬,也仅是回复适日功力而已;若要再上一层增强功力,你便要在冰窖内继续承受万式剑招的痛楚煎熬;你可要考虑清楚,一万种不同痛楚会每日不停折磨你,消磨你的意志,甚至真的会令你受尽痛苦而死,你真的需要好好想一想,自己是否真的需要进入冰窖,接受‘万剑逆’?”
剑豪故意提出一个最后的选择余地,其实是一试勿上的决心;然而,勿上似乎并未为他适才对万剑煎熬的危言耸听而流露半分惧意,他依旧毫不动容地望着剑豪,一句一句的道:“师父。”
“你,认为我还有转圜的余地?”
“你应知道,若我不接受‘万剑逆’之苦,相信,我也在一生余下的日子更痛苦。”
“而那种痛苦,更不是给万剑穿心穿肠那种痛楚可比,也不是你所能明白。”
“所以。”
“师父,勿上已再无回头之理,也再无回头之路!”
“请你立即让我开始‘万剑逆’吧!”
是的!剑豪亦深深明白,勿上表面上虽仍可选择,但事实上,他心中最敬重的人,已逼得他无法选择,他唯一可选择的,也许只是在功力全复之后,会否继续留在冰窖内接受万剑煎熬,直至功力再上一层,甚至再上两层三层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