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怎样的人儿?
他迅速走进佛膝边往下一望,赫见一个年约十三、四岁的少年正立在佛足之上,翘首仰望这座高高在上的道一佛。
那少年一袭白衣如雪,一双横冷的一字眉刚强中隐带忧郁,双目更是冷得出奇,仿佛要冻住世间一切生物。
就像所有的人和物,全都和他毫不相干。
他恍如一尊白色雕像伫立着,给人的感觉是如此孤单,如此悲哀……如此地绝望!
那少年原本专注看着道一佛,然而也察觉有人在看自己,遂斜眼向莫予方向望去。
仅此一眼,莫予不禁浑身一震。
那是怎样的眼神!
这白衣少年眼中的冷意,令他遍体生寒,他从没有想过世间会有如此冰冷无情的一双眼睛。
而且他还在这双眼睛中看到了如大海般深沉的悲伤,浓浓的不能散去。
幸而这少年目光中除了奇冷悲伤,倒也没有什么,看来他对莫予并无敌意。
但是在两大绝世高手生死决战前,此时此地,居然会出现一个如斯独特的少年。
三者表面看来虽是风马牛不相及,莫予内心却泛起一阵不祥之感……
正暗自忐忑,忽闻身后的古云道:“莫予,你在看什么?”
古云自然也顺着目光看到那个少年,只是他还是觉得自己或许不应该打扰他们。
也不知是装作并不知晓般,问道。
莫予回头,一笑,答:“没什么!我看见一名少年站在大佛脚上而已。”
说着朝大佛脚上一指,当场为之一惊。
大佛脚上赫然空空如也,杳无一人,适才的白衣少年却已不知所终。
“什么少年呀?一个人也没有,莫予,你一定活见鬼了!”
古云明知有人,却还是忍不住这样去说,他想要调侃下莫予。
鬼?莫予更是不安,大佛足距最近的凉亭和隐蔽处少说也有廿丈之遥。
他刚才只是回首答了古云一句话,那白衣少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倘若他并非鬼魅,那身法与轻功之高,绝不会较自己逊色。
但莫予肯定他绝不是鬼,因为适才从那少年身上散发的悲哀感觉异常真实。
鬼是不会悲哀的……
而他那是一种很深的悲哀,一种不知何时可以得见天日的悲哀……
倏地,莫予似乎又有所感,他瞧见一些他很不明白的物事。
他抱着莫狂,徐徐步至大佛膝上的左方,只见大佛膝上左方的山壁上,赫然有一高可容人的山洞,洞口刻着一句断断续续地话:“水没...火...出...天崩!”
好奇怪的一句话。
佛顶山峰之上,莫北南感应到远处奔腾而来的森森剑气。
身法运气,疾向来源处奔去。
那正是古邪的剑气!
心,跳得很快很快,如果能够喷出,想必此时古邪的心早已如熔岩般沸腾。
古邪正凝坐古家门前,气度沉稳,静如渊狱。不愧是一代剑手!
不过他的心,此际却在暗中跳个不停,却非因恐惧而心跳,而是因兴奋!因为他可以感到莫北南已在一步一步逼进。
而每一步的前进,跳起的还有战意。
古邪还是如五年前往寻莫北南时一样,一身地红衣。
惟独脸容增添了几分邪气,是缘于五年岁月令他改变?还是他的剑令他改变?
他的古羽剑如今已经出鞘,紧握在古邪手中,翠绿的剑柄又现出红光,似亦感到真正的对手即将出现。
古邪抚剑沉吟,脸上邪气益盛,盛仿佛要吞噬掉整个人。
步声渐进。
“当年你为情封刀,可教我无敌半生,令我和古羽寂寞至今啊!”
正说话间,古邪单眼一眺,骤见十数丈外正有一条人影急速扑进。
古邪陡地一笑。
是“狂”来了!
是“刀”来了!
是“战”来了!
是刀狂客莫北南来了!
莫北南亦远远瞥见古邪坐于屋前,战意迅速暴升,意志更狂,就在扑近古邪身前两丈刹那,信手便抽起一柄弃置古家园内的粗糙破刀,纵身跃上半空,一边举刀向古邪直劈,一边朗声道:“古邪!今日一战你已苦候多年,我们这便一决高下!”
刀势异常凌厉,甫一出手,竟然已是狂刀六式之“惊鸿一瞥!”
猛招迎头劈下,古邪居然视若无睹,处之泰然,古羽亦未出手,仅闭目吐出二字:“可惜。令人失望。”
此语一出,莫北南的“惊鸿一瞥”登时硬生生顿止,刀就停在古邪额前不过数寸,旋即切落古邪一根眉毛。
可是,“惊鸿一瞥”刀势本如狂风暴雨,霸道无匹,如今硬要收招,凌厉余劲亦把古家园内两家的竹篱笆激荡得抖动不休。
莫北南凛然问:“为何不出手?”
古邪这才缓缓张开眼睛,道:“因为适才你这一刀实在令我感到可惜,根本不配逼我出剑!”
莫北南道:“嘿!难道你不怕我这一刀取你性命,断你后路??”
古邪道:“你刀招虽猛,却留一分后劲,而使刀者当一往直前,无所畏惧!显见未尽全力,纵然近在眉睫,我亦绝对有把握破除这一刀。”
莫北南闻言顿豪情万丈,道:“好!好眼力!好定力!更是好功夫!”
接着道:“适才一刀只为试你定力,想不到你定力非比寻常,不枉我莫北南千里迢迢来此寻你!”
古邪道:“剑邪尊,刀狂客,各据一方,一南一北,互领风骚,你我五年前早应一战,今日纵是身死,亦觉此生无憾!”
莫北南战意已达顶点,高声喝道:“好!那就出招吧!”
谁知古邪蓦露忧色,道:“不,我尚有一心事未了……”
莫北南问:“一战系生死,你我早应在战前把心事交托无疑,延误至今,莫非与我莫北南有关?”
古邪道:“不错!古某仅得一子古云,我父子俩本相依为命。若我战死,望你传他武艺,导之成才。”
原来古邪的心愿如此简单,莫北南不假思索,豪爽地答:“好!你子天赋资质了得,即便无我也定有一番成就!”
古邪听其出言承诺,精神为之一震,续道:“反之若你败亡,古某亦必全心抚育你儿莫予,直至他出人头地,绝不偏私!”
莫北南张狂无比,道:“不必!我莫北南今日若死,我儿此后必以败你为荣,引以为终身目标!”
说话之间,莫北南忽地腾身而起,横刀一挥,刀中寒气已笼罩向古邪,三尺范围内数不清的刀影笼罩住古邪。
正是狂刀六式第二式“心恨难平!”
心波难平是以用者雄浑内力贯注莫狂,化内劲为刀锋寒气,把对手困于刀寒之内,无法脱困而出,全身僵硬以致动弹不得,任人宰割!
然而古邪终究乃是剑邪尊,固非弱者,身形潇洒快绝,闪电离座避开,坐椅登时遭莫北南劈至寸碎!
古邪看着莫北南手中的破柴刀,问:“你的莫狂在哪?”
不错!五年前他往寻莫北南,不单要会刀狂客,也要一会莫狂,可是如今竟独欠莫狂!
没有莫狂莫北南不是刀狂客。可是莫北南却并不给古邪解释,他一边继续追击一边道:“败你何须莫狂?徒仗兵刃之利,胜之不光彩!”
“好狂莽!”古邪疾退如风,闪身古家屋顶。
莫北南驰如疾电快似兔起鹘落,反腾身跃上屋顶,虽然无法瞧见屋瓦下的古邪,但在半空中聚精会神。
立时感到古邪身上所散发的剑气。任何剑手皆有剑气,何况是古邪这等绝世剑手?剑气澎湃得简直无法遮掩!
莫北南甫一辨出古邪位置,即时以刀破,“碰”然巨响,身如疾电挥刀杀下,正是其狂刀六式第三诀之“安与于室!”
此式原名“不苟于室”,后因莫北南......
此招威力大增,故“安与于室”一经使出,刀势挟着无穷妒恨汹涌散出,霸道无匹,居高临下,霎时满天刀劲如雨,分向古邪身上每处要害侵袭……
“好霸道的功夫!”
寒气有形有质,锐如尖锥,直渗皮肤。
古邪动作一滞,生死只在一线间!
古邪本来一直未有出手,但此际处于此招核心,周围尽皆是可怕刀气,已是避无可避,逼于无奈,终于出手!
然而他仍未出剑,只见他举剑一挥,就这样把古羽剑连着剑鞘一起,迳使古家邪云剑法第一式“羽翼未丰!”
本来古羽剑已经脱出剑鞘,可是现在却再次拥有了剑鞘。
甚是奇异。
原来古邪刚才进屋是为了取得剑鞘,古羽剑乃是剑中至尊,剑鞘需要特制方可有抑制剑气之效。
虽然莫北南没有用刀自称无所谓。
但高手过招,怎么会占有这一点便宜。?
于是古邪进屋取得剑鞘,方才回剑相防。
古羽剑未出鞘,剑势已隐透豪光,如破晓白阳绽放光彩,刺眼如针,莫北南骤觉眼前一花,一道剑风已然截至,连忙回刀一挡。
“安与于室”与“羽翼未丰”顿打个平手,两大高手同互相震开。
古邪心想:“啊,他刀招向以狂野见称,怎地这次更多添一股莫名恨意?这股恨意非常,莫非这些年他经历过甚麽?”
他哪里会想到自己五年前往找莫北南挑战,虽然最后落寞而归,虽是无心,却无意中酿成莫北南家庭惨变。
今日之战,实是古邪一手造成。
当初是他去寻访莫北南,而今莫北南却因他而来。
一饮一啄,皆是天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