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似冥的一句勇敢自白,宛如一道晴天霹雳,重重轰进帝九天耳内心内脑内;惟他不愧是举世绝世的一代枭雄,居然仍能保持高度冷静,但听他嘿嘿冷笑:
“似冥,别喜欢上你的敌人!既然你计划把莫予收拾,莫予便是你的敌人!敌人是用来杀的,不是用来爱的!否则你怎能一剑刺穿敌人的心?”
似冥义无反顾地问:“为什么我不能喜欢莫予?爹,你这样说,莫非你认为莫予并不配我?”
帝九天理直气壮地答:“他当然不配!莫予这小子纵是为父的第三弟子,在帝天盟地位非轻,但他也仅是为父的战斗工具而已;即使他就有几份颜色,有一张万人迷的脸,你却是我帝九天独一无二的女儿,你也该像为父一样——果敢!决断!无情!绝不该着了莫予的杀手!”
“爹——”似冥不以为然,摇首:
“你认为莫予的脸,真是他最大的杀手锏,不!你错了,女儿认为他的杀手锏并非这些,而是一些……”
“一些什么?”
“一些不会明白、也不会再有的东西!”
“似冥,为你根本便不明白你在胡扯什么!”
“你当然不会明白!所谓霸者绝世,勇者无惧,知者无二,仁者——无敌!霸、勇、智、仁,当中有一个字,是世上一众枭雄老早已忘了的,可是女儿……却偏偏栽在莫予这个字上……”
是的!看透红尘,无敌的也许并非甚么盖世神功,也不算尽心机的奇谋妙计,无敌,也许只在于一个所有枭雄都忘了的字上……
“大胆!你作反了!”帝九天斗地感到一股莫名的愤怒,只因似冥从不敢这样和他说话,他恼恨她的坦白,更恼恨她说某从无敌,他道:“快停止你那无聊的计划及游戏!”
似冥提醒他:
“爹,我早已停止了这个无聊的赌约。”
“那你还留在这里干啥?”帝九天道:“既然你已不想再下药收拾莫予,那便快与爹一起离开水阁!”
“不!暂时我还不能离开水阁,我还要在这里等莫予回来……”
帝九天闻言更是勃然大怒,声色俱厉叱喝;
“不行!你已超越了自己的本份,喜欢上你的对手!你我之间的赌约已无效,为父命你,立即与我一起离开!”
说罢身影一晃,不知如何已自窗外掠进水阁之内,且一把执着似冥之手,欲以强硬手段拉她离开,谁知……
募听“噗”的一声,似冥双腿一屈,赫然已重重跪在他的跟前!
她跪他?她居然向他下跪?
帝九天只感到相当震撼;他与她虽是父女,椎似冥自小乏人照料,养成狐僻骄横的性格,纵然是向他这个爹跪下敬茶,亦从没跪过,想不到今夜,她竟然跪了!
只为了等一个男人而向他下跪!
只为了一个男人!一个男人!
但见似冥已泪盈于睫,一反过往的倔强自负,委婉哀求……
“爹,女儿求求你,我只需要……一段很短的时间,只要……待莫予喝罢我的汤,我便立即自行回去湖心小店,以后……再不踏出小店半步……”
帝九天默默的瞪着这个突然向他跪地求情的女儿,面上阵青阵紫,转瞬间已变换了四五种颜色,他忽然发觉,他虽贵为江湖举足轻重的一代霸主,本应对一切了如指掌,只是,眼前他这个女儿的心,他不明白!他真的不明白!
良久良久,他威严无比的霸脸终于冒起一丝无奈,一丝还存少许亲情的人才会冒起的无奈,他沉着嗓门问:“你,何以一定要莫予喝你的汤?”
似冥垂首,答:“因为,他曾为我……彻夜不眠的弄了一锅汤,我……为他弄一锅汤,我自知必须要回去湖心小筑,我……只求在回去之前,还他……这个情……”
帝九天闻言,不禁仰天倒抽一口凉气,叹息:
“好!你想还莫予一个情,恩怨分明,也不失为霸者之后,但若爹真的让你在这里等下去,你更一定要应承爹,事成之后誓必回湖心小筑,以后,你亦必须守信,竭尽所能——忘记莫予!”
听闻平素纪律严明的老父格外留情,自若迅即喜出望外,椎与此同时,心里亦有一阵悠疑。
回去湖心小筑,固然已是她老早豁了出去的事;但,忘记莫予?
她,可以吗?
然而无论如何,为了今夜能等莫予不喝这一碗汤,似冥亦不得不低首应承:
“爹,女儿,……会的。难道,你对自己也没信心?以你身为一帮之主的无上实力,你认为,女儿……逃的出你的掌心?”
她这句话说得不无悲哀,两父女霎时又坠进一片沉默。
过了片刻,还是帝九天率先说话,他问:“君子一言?”
似冥无比坚定的仰视她的老父,斩钉截铁的回答:“快马一鞭!”
“好!”帝九天当下别过脸,不再看她,也不知是否以他一代枭雄之尊,不想再看见自己的女儿为了一个男人而跪地乞求,才会如此,“你自己好自为之!”
语声方歇,帝九天已身随声起,高大雄壮的身躯猛地穿窗而出留下似冥而去。似冥幽幽的目送老父逐渐远去的身影,一直盈在眼眶的泪,终于掉了下来。
“爹,谢谢……您……的格外开恩,似冥怎会不明?她很明白。”
然而此际并非说话的时候,她惶地抹去眼角的泪痕,再步至案前察看那碗汤,看看它有否冷却了。
汤,还是热气蒸腾,就像她此刻渴望再见莫予的心。
可是,这碗汤所等的人,为何仍役回来?
莫予,他到底去了何处何方?
莫予原来独自坐在帝天盟内一个小山岗上,静静眺着帝天盟下的天阴城,以及城内燃点着的万家灯火,眺着万灯扬。
只因他害怕热闹,他要避过这个中秋之夜的所有热闹。
从前他不是这样的,不记得往年,他曾与古云及青荷,一起在古云所局的草房之内赏月,可是今年……
他,心内有一年无法抹去的结,有一段无法忘怀的情,他只想在此中秋良夜,独个儿度过,独个儿歇一歇,再不想因害怕青荷与古云为他操心,而强颜欢笑。
从绝世回来之后,他确实已笑得太多。
有些时候,笑,更吃力。
然而,莫予在此无人打扰的小山岗上坐了良久,又感到,他前来此处之前,并没有告诉任何人他的去处,青荷,古云,甚至墨梅,会否因为他突然失踪而整夜不安?若因他自己一时爱静而令他们操心,令他们无法安享这个中秋的话,那……
一念及此,莫予不期然又站了起来;是的!不要因为自己的任性而累了大家!所以他决定先赴草房找古云,机而会合青荷,墨梅,甚至厚藏与白喃珏,然后再一起祝贸中秋,希望也不会太迟吧?
只是,当他步至古云的草房之时,他便发觉,为古云竟然不在草房之内。
这可奇了!莫予暗付,古云素来都与那些帝天盟众不大咬弦,绝不会与他们一起庆祝,此刻却踪影查然,莫非古云真的为他操心,已经四出找他?
莫予还发现草房的案头上,以油澄压着一纸字条,字条上写着一个“予”字,似是古云留给他的话,他逐打开字条一看,赫然见字条之上这样写着:
“予:
侍婢主管昙花已经不知所终,我怀疑墨梅就是魔王,乘今夜是中秋之夜,大伙儿乐极忘形,我会进昙花居,翻查墨梅来历之迷。
我相信或会有人阻止我追查下去,我此去若真能寻个水落石出,固然大好。但我若无法回来,相信毕已遇害。那未,剑译便更值得怀疑;予,为了你,我一定会查出墨梅是谁。我去了,你自己以后千万小心!
云”
古云永远这样谨慎,就连前往搜寻墨梅来历之前,亦留下一纸字条,叮嘱莫予小心,可是莫予阅毕这纸条,却陡地脸色发青:
“云……”
“你真是!你怎能为我孤身犯险!”
是的!古云确实在傻了!他本来背负着振兴古家的重任,却一直为了与莫予的友情而甘心留在天下饱受屈辱,如今竟然又为了莫予不被伤害,不惜孤身独闯虎穴,追查墨梅身世,且在整装待发之前,自心亦有一股不祥预感,所以才会写下字条,叮嘱莫予。
然而他毕竟还是去了,一切都是为了一个曾与他共度过生死患难、情如手足的——
莫予!
“云……”
莫予已无容细想,他今生今世,亦会因失去古云这个兄弟而寝食难安!
他遂地双足一蹬,登时人如一阵惊予,便直向昙花的居所飞去!
莫予的忐忑不安,看来真印应验了!
当他驰至昙花的居之时他便发觉,古云已经不在!
偌大的居,仅余下遏地被翻阅过的侍婢履历,见古云曾前来此地,然而,最令莫予触目惊心的还是……
地上的一滩血渍!
怎会如此?地上怎会多了一滩稠血渍?
古云已经遇害了?
他……来迟了莫予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立原地,不知所措,心头一片混乱,惟在他怔忡之间,他又发现了另一些更令他吃惊的事物。
那滩恤渍之上,似乎在一块细小的东西,一块只有指头大小的东西。
他竭力保持着镇定,以指头拈起这块在血泊中的细小物事,定眼一看,一颗心陡地直向下沉,直向下沉……
他拈起的东西,赫然是一块衣料!
这块衣料,想必是古云在遇害之时,于行凶者身上撕扯下来的衣服一角,再丢到血泊之上。
而这块衣料,竟是一块——黑色衣料!
一块极可能是从一黑丝裙撕下来的衣料!
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