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来,帝九天不断剿灭大帮小派,许多不服的门派门主,更被掳回天下严刑逼降,且还有许多人受不了残酷无比的酷刑而惨死,他们的尸首被仍在此天葬场,多得堆成一个个的山丘,也养肥了这带的老鹰们。
可惜,近数年已甚少有人敢不归降,故天葬场亦甚少派上用场,这里的老鹰们亦随之无尸可吃,变得瘦骨嶙峋,终日无精打采似的,只是……
今夜,似乎又有食物给它们送来了!
鹰眼永远最锐利,饥饿已久的鹰眼更为锐利百倍!老鹰们蓦然发现,在距天葬场数百丈外的一条小径之上,正有一条人影徐徐步近!
是帝天盟送尸体来了?
老鹰们登时食指大动,垂涎欲滴,兴奋得展翅乱拍,然而当这条人影逐渐接近之时,它们忽然感到有点不对劲!
来的好像不是一个寻常的天下徒众!
来人的每一步,竟深深烙在积满冰雪的路上盈尺之深,那些雪,似被一股热烘烘的火劲融掉,而来人的身上竟散发着一股无穷热力,远远已把老鹰们烘得喉干舌燥……
啊!来人竟似把地狱之火也与其一起带来!
他,像是把整个火地狱也带上人间!
“呱”的一声!纵是天寒地冻,老鹰们也无法忍受这愈来愈近的火热煎熬,猝地纷纷展翅高飞而去,这个火热的来人朝满天受惊的飞鹰一望,不由苦涩一笑,对老鹰们沉吟道:“我,真的已变得那么可怕吗?”
“鹰啊!你们可知道,人最可怕的地方并非力量,而是人的心……”
是的!他,已变得非常可怕!纵然他的容貌未有丝毫改变,他如今深藏的力量,不但唬得满天鹰飞,更唬得予雪也不敢接近!
所有飞近的冰雪,都在他三尺之内给他那股火灼感觉融掉了!
他正是——古云!
古云再次在天下出现,是否表示,他已在妖王池功成出关?他已有足够的力量解决今夜一切?
他既已回来天下,又为何不先上九天教场?而前来这个天葬场?
古云前来这里,全由于他要在解决一切之前,先见一个人。
玉!三!郎!
却原来,自从杨啸父子往古云马槽搜索沈七君不遂之后,古云为防万一,便将沈七君藏在天葬场附近一个极为隐蔽的山洞内;这天葬场向来阴予阵阵,尸骸遍野,人迹罕至,绝对是一个可以让便创乏力的沈七君,慢慢回复功力的安全地方!
而此刻的沈七君,正在那个隐蔽的山洞内闭目行功,古云早前曾给他服下十五颗“三转心丹”,虽已令他受的重创在这数日内逐渐痊愈,惟他依旧无法使出半分气力,仍然动弹不得,他必须尽快回复功力解决自己的问题,他不想再负累古云,不想这本来可以前途无限的大好青年,为他及仙儿毁了宝贵前途!
可惜,要待他回复功力,至少也在一个月后,实在是太迟了!
古云,今夜会先用他自己的方法,解决所有问题……
倏地,沈七君在闭目调息之间,只觉山洞内蓦然充斥着一股热力;这股热力似曾相识,缘于在他过去藏身妖王池的岁月中,每次他因妖王池增强功力之后,全身都会散发着火股热劲。
但,如今的他浑身乏力,又何来热劲?他不期然心中一懔,睁目一看,终于发现散发这股热劲的人,此刻竟已无声无息地站在他的跟前!
古云!
“古……兄弟?”沈七君乍见此刻一脸木然的古云,当场心知不妙,更见他浑身不独在散发热劲,且还能如此无声无息地出现于他跟前,修为明显暴升,他有一个极不详的预感,愣愣的问古云:
“古……兄弟,不见……一日一夜,你为何……看来……像是……不同了?难道……难道……你……?”
已经不用再难道了!语声方歇,古云斗地上前,一把按着沈七君下颚,一把已从怀中掏出一瓶物事,“拍”的一声!便将瓶内物事全倾进沈七君嘴内……
瓶内物事甫一入喉,沈七君已知是什么东西,震异的瞥着古云,问:“是……你仅余的……十五颗……三转心丹?”
“古兄弟,你将三转心丹……全给我服下,那你凭什么……为自己疗伤?”
一直木然的古云,看着沈七君虽然重创乏力,却仍然异常关心他的样子,终于有回少许表情,他慨然答:“沈前辈,你自己身负不共戴天之仇,更伤重乏力,身陷天下险境地,却依然如此关怀我古云,古云实在相当感激;只是,也许我已用不着三转心丹了……”“因为,我已经和前辈一样,成为……”
“妖!”
“王!”
此语一出,沈七君登时心头一沉!虽然他适才已觉古云身上火劲有异,但还是不敢肯定,如今经古云亲口承认,沈七君益发难掩满脸震惊,他怔怔地问:“什么?你……已成为妖王?你……已去过……妖王池了?断兄弟,你……为何……要……这样做?”
古云苦苦一笑,答:“因为要治愈仙儿姑娘的眼睛!”
“还有,我更要救我的兄弟——莫予!”
他说着从怀中取出那个藏着双尸雄蚕的皮囊,方才续说下去:
“沈前辈,古云已将双尸雄蚕弄到手,相信仙儿姑娘的眼睛快可重见光明,她可以继续追求她自己的理想;然而,在拿这条雄蚕回去救仙儿姑娘之前,我还必须带它去见一个人!”
“谁……?”
“帝九天!”古云直截了当地答:“若我今夜不能带着双尸雄蚕,在九天教场向帝九天交待,予便会被他挑断手筋脚筋,成为废人!但若我带着雄蚕往见帝九天,如果仍是功力平庸的我,根本便绝不可能再取回雄蚕救仙儿姑娘,所以,我不得不借助妖王池暂时增强自己,因为我必须向帝九天表明雄蚕是我古云所取,与予无尤,然后还有能力逃出帝九天的追击,回去救仙儿姑娘……”
原来,古云不惜牺牲自己,是如此用心良苦?沈七君闻言更是为古云不顾自己的行为而震惊:
“不……!古……兄弟你……怎能……不顾……自己而要成全……我和仙儿?你这样与帝九天反目,以后……便不能再与……你的好朋友莫予一起了!你……不若就将……雄蚕交回帝九天,救回莫予……算了,你……绝不可以……为我们……那样做!绝……不……可……以!”
古云又是幽幽一笑:
“可是,前辈,古云已在妖王池浸了一日一夜,早已变为妖王,已经来不及……回头了……”
“不……!还来得及!你虽然已浸身妖王池……一日夜,但……只要你不催动……你暴增的力量,这股力量……便会在一日夜后……自然散去,而……你的心……便不用步向……邪道;古兄弟,真……的!只要你……不用那力量,你……真的仍有回头……之路!”
眼见沈七君千央万求自己别去,不要因用了妖王池力量而走火入魔,古云实在非常感动,只是,他的——心意已决!
他霍地背转身,不再看沈七君的脸,语调又回复木然;
“前辈,人生在世,有些时候,都会身不由己!但在我古云短短十多年的生命中,却实在有太多身不由己的事!而今夜,却是我真的有机会由自己意思去决定自己该干的事,该走的路!哪管这条路可否回头!我相信若予知道我肯立志走自己的路,他……也会非常高兴!”
说来说去,古云还是为了莫予!为了令莫予真心的高兴,他才如此坚决当一个有主见的人!
“前辈,虽然你总是说你和仙儿连累了我,但,其实古云却要衷心的多谢你们!遇上你们,是我古云的运气,因为我一直浑浑噩噩过活,直至你们出现,方才令我古云这个没出息的家伙,有机会挺起胸膛反抗一直将我贬为贱仆的帝九天!令我有机会可以战得像个真正的——男人!”
“我爹当年对我的期望尽管甚高,但我知道,在他老人家的心里,无论我能否名扬江湖或扬眉吐气都不要紧,也许最重要的,是他希望我能活得像个男子汉!”“所以,纵然我仍有回头之路,但回头之后只会讼我再像贱仆般苟且偷生,与其如此,倒不如活得轰轰烈烈!”
“正如前辈曾对小时候的仙儿姑娘说过,人,只能活一次,所以一定不能——活错!”
不错!人只能活一次,又怎可活错?又怎可苟且偷生?沈七君当场不知该再如何劝服古云,而就在他怔忡之间,一直没有回头看他的古云已开始兴步离去,且还对他说了最后一番话。
“前辈,你已合共吃下三十颗三转心丹,相信不出一月,你便可回复功力,那时你便能回去与仙儿姑娘围叙。”
“如果那时古云仍能侥幸不死,甚或未有变邪,也许我们还会有见面之缘,但相信这已经不太可能了,所以,如果我这次最后都不能亲自拿雄蚕送给仙儿姑娘,那希望你能在再见仙儿姑娘之时,为云向她说一声,我……古云多谢她为我所造……的面谱,可惜……”
“我不能让她再抚我的脸,让她再造……另一个更细致的脸谱了……”
“请你代我向她……说声……对不起;是……我……辜负了她!”
此语方歇,古云的人已随声冉冉远去;沈七君看着古云远去的身影,他只觉对这个与他萍水相逢、即又肯仗义帮忙他和仙儿的小子万般不舍;这样的一个男孩,他真的可以忍心让他白白送死?即使他真的能在为莫予澄清清白之后杀出重围,他的身心也势必步入邪道……
一旦步入邪道,他,便将会失去一切,甚至失去他一生最重视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