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他已死了,他也要带他的遗骸回去见仙儿,他要仙儿亲自看看,她这个叔叔为了守护她们一家,究竟受了多少艰辛,究竟牺牲了多少幸福……
可是,饶是古云心意已决,此时仍在调息的帝九天却蓦然张目道:“众门下听令!”
“老夫虽然要运劲逼出体内黑气,你们也千万别让古云这贱种逃脱!”
“给我——”
“杀!”
一声号令,所有门下登时已向古云冲杀而上!只有一个厚藏,一时之间不忍再度出手!
眼见来势汹汹,古云却丝毫未有半分怯意!他霍地一把扶起沈七君的遗体,腾出的左手,更即时火劲弥漫!
其实,以他目前已暴增的功力,纵然眼前面对的是帝天盟的千军万马,只要帝九天不出手,他还是有机会全身而退!
但若要坚持带沈七君的遗体一起离开,恐怕便未必可以如愿办到!
所以他如今已豁尽自己全身的力量,他也要像沈七君一样……
玉石俱焚!作出最后一击!
但,刚才他在数度使出这股暴增的力量后,身躯与脸手都已变红,显然已开始走火入魔,若他坚决要豁尽力量作出此最后一击,恐怕他在此一击之后不但走火入魔,日后更肯定会……
步入邪道!
可是,面对比自己牺牲更多更大的沈七君,步入邪道这个牺牲又何其渺小?古云忽然仰天狂嚎狂笑:
“哈哈!天!你一步一步将我古云逼上这条走火入魔的绝路,你其实也只是想我陷入魔道?好让那些大义凛然的正道之士有事可干的吧?”
“好!天!我古云就成全你的心愿好了!横竖这个人间的人,已愈来愈不像人!有些时候,妖王还比人更像人!我已经不想当人了!”
“今日,我无论如何都会成全沈前辈这汉子最后的心愿,我一定要带回去见仙儿姑娘!那管只是他的尸首!”
“天!你又如何可奈何我古云了?你最多也只是可将我逼入魔道吧!那未……”
“就让我成为人间最邪恶的妖王来咒骂你吧!因为,天!”
“我恨你!”
“你已逼死太多人间的好人,我古云誓不会向你低头!”
“总有一天,我要成为最邪恶的人回来……”
“抗天!”
恨天骂天抗天!古云在这危急之间竟有点“语无伦次”,不知是否因为他在豁尽力量之时已开始走火入魔,而就在他狂笑之际,来势汹汹的帝天盟众已至他一丈之内,他随即将运劲于左掌上的所有力量……
悉数狂轰而出!
“隆”的一声震天巨响!仿佛地狱中的妖王终于从沉睡中苏醒过来!向这个没有公理的人间作出最公道的审判!
古云这疯狂一击的力量,赫然比他暴增的力量还强上逾倍!在前急于邀功的数百天下徒众首当其冲,当场给古云这疯狂力量轰得悉数七孔喷血而亡!在后的数百外门下亦被震得五内翻涌而昏厥过去,而古云……
已乘着这一击的恐怖反震力,带着沈七君的尸首,如同雷一般,向九天教场的出口弹去!
他真的可如沈七君所愿,带他回去见仙儿?
是的!瞧古云如今借劲飞射的速度,仍在地上调息、无法追上的帝九天,已心知自己那群饭桶门下无论怎样也追不上,甚至厚藏也不行,他不期然暗骂一声:
“妈的!”
“古云你这……小子!”
“真的给你……逃脱了!”
然而,帝九天满以为擒杀古云已无望之际,倏地,他的希望又来了!就在古云正驰至九天教场入口前半丈之际,两条人影,瞿地竟在此时此地,在九天教场的入口出现了!
而这两条人影赫然正是……
白!喃!珏!
还有……
莫予!
啊?啊?啊……
却原来,莫予虽然被古云封了大穴,但幸而白喃珏及时出现,替他解了所封穴道,二人更即时同上九天教场!没料到在赶到之时,九天教场已弄到如斯局面!
帝九天看见白喃珏与莫予一同赶来,当场大喜,沉声叫道:“喃珏!”
“快替为师截住古云那贱种!”
此时古云已挟着沈七君尸首射至阴阳二人三尺之前,只要白喃珏一听帝九天命令出手,必可截停古云。惟古云知道,他最好的兄弟莫予一定会制止白喃珏阻他,他一定会助古云逃去!那时候,只怕古云早前向天下徒众表白莫予已与他无干的心意,便会付诸流水!
不!他绝不能让莫予再帮他!他绝不能再负累莫予与他一起沉沦下去……
他决不能再让莫予为他受帝九天严弄重罚!
就在此间不容发之间,古云突然想到自己该如何办了!
“蓬”的一声!他突然掠至莫予身畔之际……
干出一件所有人都不会相信他会干的事!
他……竟然重掌轰向莫予!
天!他竟然先对付他最好的朋友……
莫?予?
啊?他……疯了?
“云……”莫予罕见地惊呼,却并非为古云这一重掌而惊呼。
而是为了古云这掌背后的那颗苦心而惊呼。
正月。
春。
春雪初融,遍地繁花似锦,一年已尽,又是新的一年。
红尘众生的百样苦,千种难,以及万般不如意事,仿佛都随着过去一年消失无踪,大家的脸上又挂上一片喜气洋洋,一起迎接新的一年。
正如在这个小村落里无宵夜的一个花灯会,也相当热闹繁华。
又正如与花灯会相聆的一座寂寞古庙,在这个无宵之夜,香火也反常的旺盛起来。
她,并非这座古庙的庙祝,只是庙内一个专雕塑佛像的小工,在这个家家庆贺元宵的夜里,还要为和大人一起进庙参皇的小孩们,雕一些满天皇佛的小塑像!
虽然在元宵佳节还要干活,不过她似乎仍乐在其中,且运刀如飞,不消片刻便可雕成一个小像,且还有余暇为小孩们说故事呢!正如此刻她手中在雕着的一个妖王护法,她便一面雕一面为小孩说了一个关于“妖王护法”的故事……
小孩们本来兴高采烈,满以为会是一个天马行空的神话,谁知她所说的,仅是关于一个唤作古云的人的故事……
其中一个唤作“小园”的八岁小女孩,本是一面在听一面在吃着饼儿,可惜愈听愈感纳闷,不由道:“姐姐,你雕的像栩栩如生,怎么你说的这个妖王故事一点也不动听呢?那个什么古云并不像悟空那样懂法术呀!武功也不怎么样!这个人太平凡了!一点也不吸引人!还有他最后没人性呀!竟然反过来对付他的兄弟莫予!他凭什么这样对他呀?”
古云?这个“她”所说的妖王故事竟是关于古云的?那……她会否是……?
她听罢小园的怨言,丝毫也未有愠色,那双美丽晶莹、却总是带点落寂的眸子朝小园一瞥,温然笑道:“古云突然反过来对付莫予,其实是为了莫予好。”
这样一说,就连其他小孩也好奇起来了:
“姐姐,为何古云对付莫予,竟是为了他好?”
她笑:
“因为古云太明白,若莫予一出手帮他,便表示他以后会与其师帝九天对立!他不想莫予以后会像他自己那样被帝九天天涯追杀!所以,他才会出手对付莫予,他要在帝天盟众面前与他的大哥划清界限,让帝九天再无任何借口惩罚莫予!”
“那,莫予真的被古云击中了?”
“嗯!饶是莫予武功非轻,可是他那时已有伤在身,反应稍慢,他亦没料到古云会突然向他动手,所以他才会真的轰个正着,更即时昏了过去,而那个白喃珏,亦因为要一扶莫予,才会无法同时阻截古云,最后终让古云离去。”
“啊?”小园又问:“古云既然逃脱了,那……太好了!仙儿姑娘的眼睛岂非有救了?”
“是的!古云终于没有负沈七君的慷慨赴义,他最后都带了双尸雄蚕回去给仙儿,更千辛万苦带了沈七君的尸首回去!他不但成全了沈七君想治好仙儿眼睛的希望,更成全了仙儿想再见沈七君的希望;他纵然常自叹没用,其实最出息有用的是他……”
说着说着,她似是亦很怀念这个有用的人……
“那……他与仙儿最后岂非可有情人终成眷属?”
她轻轻摇首苦笑,笑容中竟似有丝丝感同身受的苦涩之意,她为何会与仙儿感同身受?难道她就是……?她答:“他们最后都没有终成眷属!因为古云赶回妖王池后,便立即把仙儿带离天荫城一带,以防帝九天等人最终会发现她的身份而加害她!他把她安置在远离帝天盟的一条小村,更将沈七君与她父的一切前因后果告诉她,然后又细心为她以双尸雄蚕解去体内之毒;然而,就在仙儿快将可以重见光明的前一夜,他,居然不辞而别,在她熟睡时离开了她,从此便不知何踪,仙儿终于在可以再看见东西时,仍未可如愿看见古云这大恩人的容貌,与其说是讽刺,不如说是……遗憾……”
“那……古云岂非太狠心了?他为何离开那仙儿姐姐呀?难道……他不知道仙儿姐姐很喜欢他的吗?”
那女郎又是苦苦一笑,道:“他应该知道的,只是,他没有接受她罢了。”
“他为何不接受仙儿姐姐呀?”
她又深深叹息:
“谁知道!其实……我也很想知道的……”是的!她也是很想知道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