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烈扫了一眼厕所,走出去抽烟,看着对面自己家的阳台,又看到街头茫茫的人流。他觉得有点不对劲,但到底哪里不对劲,他一时没法分清。
屋内,邓欣怡边说边哭,陈美姝只能搂住她耸动的肩膀,安慰着什么。
邓欣怡嘤嘤地哭着,泪如雨下:“我真的没想到会是这种结果,真的没想到……”
陈美姝听了,也是大吃一惊,没想到楚天一和邓欣怡发生过这么悲惨的事情。
原来楚天一和邓欣怡认识后不到半年,就到校外租房同居。他们度过了甜蜜的三年光阴,到了一年前,邓欣怡意外地两个月没来大姨妈,到药店买了避孕棒,一看变色了。
那一天,楚天一还在学校大礼堂参加话剧《哈姆雷特》的表演。他的表演赢得了在场的一片掌声,甚至有星探想要和他签约。
邓欣怡在后台找到了楚天一,当时他正在给几个低年级的女生签名。
两人牵着手走在校园落满落叶的路上,一片叶子从天空砸到邓欣怡的头上,楚天一也忘了帮她摘下。
“真的吗?”楚天一高兴地抱着邓欣怡说:“太好了!我要当爸爸了!我们马上结婚吧!”
邓欣怡为难地说:“可是我们还没毕业。”
楚天一不在乎地说:“这有什么关系?现在本科生都可以结婚的!我马上飞回去一趟和妈妈说!”
“你确定吗?”邓欣怡其实也出身于离异家庭,但她是跟父亲长得的。
她父亲是个建筑工地的小工头,没什么文化,但对她也是百般呵护。而邓父是个很要脸的人,邓欣怡不确定他能否允许自己未婚先孕。
某种程度上,邓欣怡要谢谢楚天一,不,谢谢江秀梅为自己做出了艰难的选择。
回到东海市的家里,楚天一满怀期待地和母亲说了女朋友怀孕的事情。
正在煲汤的母亲听了,脸色煞白,她转过身来,十分严重地一字一句地说,“你绝对不能这么做!”
“为什么!”楚天一愣住了,登时噗通跪在地上。
江秀梅挥舞着手,强调说:“不可以!不可以!学业为重!明年你就要申请哈佛了,不能因为这个事情耽搁了!”
楚天一哭着说:“妈,求你了,我很爱她,邓欣怡是个好姑娘……”
江秀梅苦口婆心说:“妈更爱你!妈是为了你好。将来你毕业了,出人头地,会遇上更好的女孩!好姑娘怎么会和人同居,未婚先孕呢?那女的家里不是嫌弃你是南方人,在北京没有房子吗?他爸也不过是个卖苦力的小工头,有什么了不起!你将来什么都会有的!我没有你父亲,都一个人这么熬过来了!妈看好你!妈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
楚天一涕泗横流地恳求:“妈!给我们一个就会吧!”
江秀梅生气地一摔锅碗道:“别说了!你要是敢把孩子生下来!我就死给你看!我不能让这么不要脸的女孩当我的媳妇!”
灶头的汤烧干了。
邓欣怡的眼泪也干了。
她绝望地从手术室被推出来,觉得肚子里空荡荡的。
她脸色苍白,看起来好像被生活强亵渎了一百遍。
楚天一跑过来,可怜巴巴地试图抓住她的手。
邓欣怡缩回手,扭头不看,她咬牙让自己不哭。
“滚!”整栋病房的人都听得到。
一生总要为年少的错伤心地哭一次,才能成长。
江秀梅小而温馨的家,那是邓欣怡曾经无数次奢望来拜访,来见未来的婆婆的地方。
邓欣怡红着眼睛问:“我真的没想到他会这么做,也许真的是我错了,他们母子俩本来过的好好的,我为什么要介入他们的生活?为什么?我觉得也许他是因为我,还在生她的气?可是他也不能那么做啊?”
陈美姝同情地说:“这不是你的错。爱一个人,是没有对错可言的。”
过了半天,陈美姝搀扶着全身无力的邓欣怡出来。
“老唐,我送她回酒店。”
唐烈拍了一下陈美姝肩膀,顺手摘下一根头发,说:“一起吧。”
“你喝酒了。”
“那你来开。”
陈美姝和邓欣怡先下楼,唐烈关好门,把那根头发夹在封条那里,作了一个小小的记号。
路上阴压压的,好像真的鬼魂都飘出来了。
陈美姝开车,唐烈坐在副座上,邓欣怡伤心地坐在后面。
陈美姝不停地从镜子里看邓欣怡,她偶尔也抬头看她。
快到酒店,经过一个公厕,邓欣怡突然捂着肚子开口问:“可以靠边下吗?”
陈美姝踩了刹车道:“当然可以。”
唐烈看着邓欣怡,像肚痛的西施一样走向昏黄的灯光。
刹那间,他灵光一现,“不对!她在撒谎!”
“来大姨妈了不行?”
“我是说她刚才没用过厕所!”
“什么?”
“我说她没用过江秀梅家的马桶,但刚才那个马桶垫是盖着的。”唐烈说,“她是在掩饰着什么!”
陈美姝马上掉头,朝江秀梅家开去。
两分钟后,邓欣怡走了出来,车子已经不见了。
她充满内疚地望着车子离开的方向,喃喃地说,“天一,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5 阴魂不散
“快点!快点!”唐烈催死鬼一样地催着。
陈美姝心神不宁,飞快开车,差点都撞倒凌晨出来的环卫车了。
半小时后,车子“嘎吱”停在江秀梅家楼下。
唐烈和陈美姝下车,拿枪上楼。
他们紧张兮兮地上楼,却在七楼拐角处碰到一只黑猫,登时吓了一跳。
“奇怪,这附近都没见过这条猫。”唐烈小声说。
“别迷信!”陈美姝一回头,猫不见了。
两人疑神疑鬼地走到门口,唐烈低头看了下,封条上的头发还在,他露出奇怪的表情,难道自己多疑?
陈美姝耸耸肩,示意虚惊一场?
唐烈做手势让陈美姝在门口等着,他上了八楼天台。
天台上好大好圆的月亮。
好像一只巨大的天眼盯着荒谬的人间。
唐烈到天台边查看了一下,发现有灰尘蹭过的痕迹。但他不确定是不是猫干的。
他一咬牙,从天台边沿爬到了七楼,从高处看到凌晨虚虚实实的大街,顿时有点脚软,他镇定心神,努力钩脚爬下去,七楼的窗户居然是打开的!
唐烈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
房间里漆黑一片。
唐烈感觉持枪的手心冒汗了,他从卧室轻轻地走到了客厅。
不知为何,他感觉对方也感觉到自己了。
突然间,他看到供台上插着一只燃烧还未过半的香,像黑夜中恶魔的眼睛。
与此同时,背后一道冷风袭来,重拳偷袭,唐烈一个激灵,接过胳膊,一个过肩摔!
那人在空中弹腿,蹬着天花板,朝地上猛压,唐烈的手臂几乎要被绷断。唐烈在地上一个滚翻,化解了楚天的攻势。楚天一手脚并用 ,暴风骤雨地攻打唐烈,真是又准又狠。唐烈一时之间,只有招架之势,又是一串快速攻击后,唐烈已经分不着北,楚天一一记标指戳唐烈的眼窝,唐烈低头,被戳中额头,登时晕倒过去。
陈美姝在门口听到里头打斗,知道不好,用力撞门,撞了两下才撞开。
一进去后,里头已经没有动静了,室内一片漆黑,但一个人影还扒在阳台上。
“别动!否开枪!”陈美姝喊。
那人一动不动,如同悬崖上的鹰。
“是你吗?天一?”陈美姝忍不住地手抖,“你,你为什么要杀死老师?”
他满满地转过身,夜色中只看到一双野兽般的眼睛,炯炯有神。
“师姐。”楚天一喊。
“我真的开枪了!”陈美姝闭着眼,大声喊。
等她再睁开眼,阳台上已经没有人。他真的像鸟一样跳了下去,灵活地点了几下广告牌和遮雨棚,消失在街头了。
陈美姝无心去追,打开灯一看,傻眼了。唐烈晕倒在地上,满头是血。
一阵冷风从窗户吹了进来,撩起了陈美姝的头发。
她莫名地想哭,她掏手机,第一个下意识要拨打的,居然是莫之鸣的电话。
一只黑猫,诡异地出现在唐烈的阳台,面无表情地盯着彼岸。
冷清萧瑟,夜鸟掠过,传来了空荡荡的救护车声。
天,才熹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