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才中年年纪,穿着一件蓝布褂子,梳着个发髻,长得挺清楚的,可惜是个瞽人。
巫婆问了情况,住着拐杖,摸索到何老板床前,摸了下脉搏,画了几张符,又叫狗子采来几种植物,与鬼画符一起熬汤,让何老板吞了。
莫之鸣凑过去一看,那几种植物都是宁神定志的功效,古代巫医不分,这巫婆倒有点本事,那画符也多是心理安慰作用。
“婆婆,他到底怎么了?”莫之鸣问。
“当然是撞邪了啊!”巫婆警告说,“山上有灵啊!你们这些外地人,不要再冒犯禁地了。否则,就是和他一样的下场呢!”她又反复唠叨了几次。
莫之鸣对这些鬼怪谣言不是很感冒,狗子他们却是洗耳恭听,莫之鸣只好礼貌送她离开。
“这个巫婆很准的。”狗子说,“她年轻时也曾经入山,一个人呆了一年半载,据说是被狐狸精三姥姥附身了,后来成了巫婆,的确是指过去未来,看病更是异常灵验。”
“她本来就是你们当地的,当然知过去,未来还没到,她怎么预测?不过是利用民众愚昧心理,再旁敲侧击,问出你们心中愿望而已。”龚花蕾不屑。
“唉!敬鬼神啊!”周庄主长叹一声,摸摸胸口的弥勒佛,下楼了。
深夜,大家都入睡了。
而莫之鸣却悄悄起身,从窗户外轻轻跳下,在后院打了个滚。
他要做什么?
当然是夜探小木屋!
为什么在荒山野岭中,居然会有一座装神弄鬼的小木屋!而当众人无意靠近之后,小木屋又怎么会飞沙走石,乱石如雨呢?小木屋里到底有谁?
莫之鸣充满了好奇。
而且白天里,人们被神秘的力量吓跑,狼狈不堪。对方肯定暗自得意,而这时莫之鸣若趁机连夜觇视,反其意而行,也许能潜入木屋,找出神秘的元凶!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找到害惨何老板的源头。
于是莫之鸣就摸黑,从山庄后面,跨越树林、田埂、灌木等,一路低身小跑。
晚上有月,水银倾斜,地上的路如同波光粼粼的河流一样。莫之鸣冲过了绿树连阴,蓬蒿过肩,窜入了那一大片萧瑟空旷的荒原。
惨白的月光下,荒原散发着一股朦胧迷离的轻烟。夜风呼啸,卷起尘埃,宛如无数的游魂野鬼在哭泣,群魔乱舞……偶尔有夜鸟惊啼,好像怕被吸进去,也加快煽着翅膀远遁,一般人到这跟头肯定要往回逃了。
可是莫之鸣却伫立风中,双手斑斓纹身抱胸,定了定神,努力去掉脑中那种不舒服的怪异的昏沉的负面情绪,然后运功呼吸,继续猫腰前进。
他健步如飞,花了一个多小时,才跑出了那一大片荒原。让莫之鸣感到无比惊讶的是,一路上居然没有听到荒原中有类似蟋蟀田蛙的叫声。这个荒原似乎连动物和上帝都遗忘了,唾弃了,不存在了。而且人处在荒原中,总觉得神思恍惚,心神不宁,甚至想要呕吐,想要自杀的错觉。
还好,借着一阵凉爽的夜风,莫之鸣回过神来,冲刺几步,已经逃出空旷的荒原,抵达了阴暗嶙峋的藏首山下。
山中一片蓊蓊郁郁,黑不溜秋,密林中间杂着各种鸟声虫叫,如同大自然的盛大哀乐。山边充满腐烂的树叶与果实味,也许是夜太浓,让人的知觉格外敏感。莫之鸣早有准备,打开一柄野外手电筒,调到弱光,勉强辨认着山路。无数的飞蛾蚊虫抢光,朝他全身扑来,甚至钻进他的耳朵,嘴巴,十分恶心。莫之鸣只好用袖子捂住脸面,小口呼吸,继续前行。
白天的登山找人中,他已经基本摸清了上山的路线,花了快两个小时,倒是很顺利地走到了半山腰,不远处就是那座突兀峭壁边的小木屋了,如一只蹲踞山中的怪兽。莫之鸣看了下夜视手表,已经是凌晨2点,这时候的人最是睡得昏沉。
就在这时,他突然听到了一阵凄美幽怨的歌声!
是女子的声音!清旷辽远,一波三折,时而入云,时而流涧,时而低吟,时而婉转。
歌声明显是从木屋中传出来的,因为他更看到木屋中有隐隐闪烁的烛火!
木屋中是人是鬼?
莫之鸣的心陡然吊了起来,遇到这种凶险时刻,他反而格外冷静了下来。泰山崩于前而临阵不惊。莫之鸣知道慌张也没有用,于是镇定呼吸,屏住呼吸,慢慢地沿着荒草,朝木屋偷偷潜近。
近了,近了,莫之鸣已经觉得歌声充斥了耳朵,塞满了四周,冲上了云霄,侵袭了灵魂!
借着闪烁的鬼光,莫之鸣居然看到木屋中有一个长发的女人影子,影影绰绰地浮现在墙壁上,虚无如烟,煞是吓人!
就在莫之鸣惊奇的一瞬间,那影子居然朝窗户瞟了一眼,莫之鸣立刻踅进灌木丛,但她已然发觉了莫之鸣。
磷火一灭,影子顿无。莫之鸣此刻无法逃脱,反而电光火石一样奋勇扑上前去,想要踢开木屋,看个究竟!
他三步并作两步,箭步上前,眼看就要一脚踹开。
突然,从木屋中传出一声凄厉怨恨的清啸。
顿时一阵林涛耸动,从旁边高可入云的松树中居然迎面砸来一个松果,直接击中了莫之鸣的面门。莫之鸣一个踉跄,从半空跌了下来,没想到地上草皮一软,居然是中空的!莫之鸣顿时坠入到陷阱里。
莫之鸣自知不妙,立刻撑开双腿成一字马,想努力往上弹跳。谁知道天上黑影密布,无数石雨又疯狂砸下,无比恐怖。莫之鸣负痛刚攀到洞口,一个石头砸中他的手指,莫之鸣抓不住,疼得又掉了下去。
更多的石头,土块坷垃,像狂风骤雨般袭来,更间杂着嗷嗷嘎嘎的怪叫,真是吓死人也!
最害怕就是莫之鸣从井底仰望,只能看到那圆圆的一小块夜空。莫之鸣被困住了,以为将命丧此地,脑海一片空白。
谁知在那生死攸关时刻,突然有一根软软的绳子抛了进来。
莫之鸣欣喜异常,也来不及细想,立刻抓住绳子,对方用力一牵手,莫之鸣借力瞪着洞墙,终于狼狈地跳了出来。一个纤细的黑影拉住他的手,低声道:“快走!”
他们立刻联袂狂奔,一口气跑到了山下,还感觉身后石块纷飞,像炮弹一样不停地抛落下来。
“是你?”莫之鸣弯着腰喘气,大吃一惊,没想到救了他一命的居然是外表弱不禁风的美貌女郎——娄玉凤!
“是我。”娄玉凤轻描淡写地说。
“你跟踪我?”
“那又如何?”娄玉凤不经意地眼神一晃,秋波转睐,特别动人。
“不对,你也是独自行动,没想到我们撞一块了。”莫之鸣看出来了。
“你猜得对。”娄玉凤吐了吐舌头说,“莫神探,我们明人不说暗话,你到底是为什么来这里的?”
“我还真的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莫之鸣说,“我就是被那个叫龚花蕾的电视台记者拉来凑数的。”
“当真?”她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莫之鸣,在雪白的月光下,她的肤色格外白皙,一双美瞳泛着醉人的光波,还有那比桃花更诱人的芳唇光泽,起伏有致的胸脯酥软,让他忍不住砰然心动。
“嗯,我信你。”她最后点了点头,“那我诚恳地给你一个忠告,小心龚花蕾!”
“小心龚花蕾?”莫之鸣感到莫名其妙,“你又是为什么来到这里?又为什么深夜来小木屋呢?”
“莫神探,我知道你是个有故事的人,那么我也来给你讲个故事。”娄玉凤就在山下,他们白天休息过的大石头上说起了从前的故事。
“清朝初年,明朝末代皇子流浪福建。清兵长线追击。明朝后裔遁入藏首山,想借淘金镇的黄金东山再起,谁知被清朝将领追到山里,连累无数村民被杀,清将还要求村民交出明朝后裔,否则就杀光全村!”娄玉凤说。
“有点像晋文公重耳烧山,逼介之推出来的故事。”莫之鸣说。
“这里的村民其实并不知道那明朝太子藏在哪里,于是清兵果真大开杀戒。那一片荒原据说就是战场。其实太子已经逃到山上的寺庙里去了,有个大师法号空乘,虽是出家人,却忠君爱国,于是叫了一个和太子容貌酷肖的弟子替死。那群清兵得了太子人头,才耀武扬威地离去……”
“说这么多,到底是想表达什么,甚至连太子的名字都说不出来。”莫之鸣顿时起疑。
“那时腥风血雨的,只要是明朝宗室的后人就可以号称太子,以便反清,但明朝部众又害怕曝露真实身份,只是秘而不宣,但说是明朝皇子罢了。”娄玉凤解释。
“有一点点道理。”莫之鸣理解地点头,又问,“后来那太子呢?”
“明太子只好假装和尚,谁知他与佛有缘,居然看破红尘,也渐渐把反清复明的大业给遗忘了。再后来,空乘死了,太子当了方丈。但这时,太子的真实身份也渐渐暴露,许多职业杀手,江湖好汉也奉了清朝的悬赏,装作淘金客,来到淘金镇,想杀太子立功悬赏!”娄玉凤的话简直像一部武侠小说。
“古代不是出了家,犯罪也不用入刑吗?”莫之鸣问。
“的确如此,就算你杀了人,一遁入空门,官府也无可奈何。但问题是,民间传说太子手中有一大笔逃亡时募集到的黄金宝藏!而到了淘金镇后,当地的金矿巨富——周大川颇是恢复前朝,又馈赠良多,所以那笔隐匿的黄金就成了天大的诱惑。”娄玉凤道。
“有人找到黄金了吗?”莫之鸣问。
“没有。不久后,一群当地的土匪强盗比清兵提早一步,冲入寺庙,想抓方丈。没想到方丈不忍受辱,独自跳下悬崖死了。那一夜,明月清风,格外悲怆,多少往事都付笑谈中。”娄玉凤感慨地说。
“也就是说,那一大笔黄金还在这座山中?”莫之鸣问,“你也是来找黄金的?”
“我是来找比黄金更重要的东西。”娄玉凤神秘地说。
“找什么?”
“我找的是历史!历史的真相!”娄玉凤从怀中取出一个证件,上面是北京大学历史系博士的学生证,“我来这里是想查明到底是哪个明朝太子死于此地,到底他是不是跳崖死了?因为也有人说,当上方丈的太子又用了金蝉脱壳。他用了私藏的一部分黄金,让一个当地人替死,而给那个人家族一大笔钱。据我初步考证,那个家族姓周!”
“周?你刚才说的清朝金矿业主周大川莫非就是周庄主周忠的祖先?你先说他馈赠黄金给太子,怎么后面反而是太子给他钱,让他送死了?”莫之鸣猜测。
“的确,这些民间传说总是互相混淆,我曾看到评话里沉香对二郎神说‘你连孙猴子都打不过’,又看戏曲里美猴王对二郎神说‘原来你是那连外甥都欺负的恶舅’,谁先谁后根本无法分清。小说可以虚构,但历史是不能虚构的,所以我来此查清这段正史中的空白。”娄玉凤说。
“你身手不凡,才貌双全,的确了不得!”不知不觉,莫之鸣和娄玉凤已经谈了一个小时。中宵露寒,于是他俩孤男寡女,并行返回。
“那小屋却是稀奇,到底是什么来着?”莫之鸣问,“石头雨又从何而来?”
“看上去是以前守山人住的,很有些年头,从它占据高岭,对峙峭壁来看,也可能是一个军事岗哨。”娄玉凤推测。
“难不成是那明朝太子住过的?”莫之鸣猜测。
“还有待研究。”娄玉凤说,“至于那石雨,估计也是机关一类。我现在唯一能确定的是,木屋里还有住人。也许等我们遇见那个人,就能解更多的秘密了。”
“你说的是。”莫之鸣沮丧道,“我们又出了一次败仗,还是暂时回去整顿。”
于是他俩乘夜返回了绿野山庄,各自回到彼此房间,睡了两个小时天就亮了,只好又赖床多睡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