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神探,什么都瞒不过你。”
莫之鸣揉着太阳穴说:“你肯定对这事特别伤心,所以查起来也特别伤心。其实你第一次在网上看到劫持视频,就怀疑是你老师了吧?”
“对,虽然当时她低着头看不到正脸。但我还是隐隐预感到了 ,只是当时我真的无法相信。”
莫之鸣道:“世界上有些事,容不得你不信。你相信是他杀了自己母亲吗?”
陈美姝啜了一口冷掉的咖啡说:“从情感上,我是不信的。也或者,他是有苦衷的。他当时拿刀,可能只是想威胁一下,但却误杀了母亲……”
“让我们案件重演一下,你演江秀梅,我演楚天一。”莫之鸣说。
仿佛电影选角一样,他们就在街头的咖啡座上模拟了起来。
陈美姝扮演的江秀梅大叫道:“儿子!我们是书香世家,清清白白!你怎么可以找一个妓女结婚!”
莫之鸣饰演的楚天一咆哮道:“她不是妓女!她只是一个在夜店上班的女孩子!”
江秀梅骂道:“那种不三不四的地方!她不是妓女是什么!”
“她没得选择!都是为了生活!”楚天一喊:“她是我的女人!我爱她!妈,我求你了!”
江秀梅恨恨地说:“你爱她!就别说你也爱我!我和她之间,你只能选一个!”
楚天一操起菜刀道:“妈,你逼死我了!你逼死我了!”
江秀梅咄咄逼人地冲上前去:“孽子!你还想砍死我不成!”
俩母子发生了激烈的身体冲突,江秀梅试图去夺刀。在纠缠的过程中,楚天一无意划了母亲的胸口一刀,殷红的鲜血留了出来。
江秀梅跌倒在地喊:“好啊!天一!你要杀了我!我要告诉你学校!发邮件给哈佛!我还要把你们的恶心视频发到网络上去!儿子!都是你逼我的!你逼我的!”
楚天一歇斯底里地喊:“不行!不行!”他倒转刀把,将母亲击晕,疯狂地殴打了一顿。半晌,他愕然看着击晕的母亲,才明白自己放下了可怕的后果。他赶紧从抽屉取出胶带,将她紧紧捆绑起来。
咖啡座前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大家不知道为什么这个脸色苍白的男子竟敢对一个女警察咆哮嘶吼,更搞笑的是他手里还拿着一把汤勺当做刀,还把皮带也解了,将女警察给绑在了椅子上。
“卡!”一个穿着紧身红色皮衣,脚踏长筒靴,身材高挑的红发性感女子,从一辆红色的玛莎拉蒂上跳了下来——来者正是网络上传说的女王——苏媚红。
苏媚红一来,真是惊艳全场。旁边许多人纷纷拿出手机拍照。
她就像黑夜里出现的一轮红太阳。
莫之鸣和陈美姝这才从案件重演中回到了现实。
“我收到店员电话,说莫先生和一个女警察在我的咖啡厅门口打了起来。”苏媚红嫣然笑着说,“你们在拍戏吗?还是帮我们家做免费宣传。”
莫之鸣尴尬地笑了笑,跳上了跑车,“红,陪我去兜兜风吧!”
“奉陪到底。”
两人开车,风驰电掣而去。
陈美姝望着莫之鸣远去的车子,心想他俩真是世间罕见的人中龙凤,但是一闭眼,脑海又是楚天一异常狰狞的面容。
他到底在哪里?
全国各地公共场所都是楚天一的通缉公告,尤其是学校、夜店、火车站、机场等关键地点,但遗憾的是,半年过去了,还是没有找到他的消息。
通缉公告上,楚天一清秀的的脸渐渐模糊,经过风吹日晒后,公告飘落地上。
一只手捡了起来。
手的主人不屑地冷哼了一声,将公告揉成一团,丢进了垃圾桶。
哼,怎么选了我那么丑的一张照片。
东海市刑警大队的会议室里,灰头土脸,被上级训斥了一顿的唐烈,也在对自己的同事和下属们大发雷霆:“饭桶!废物!浪费纳税人钱!六个月了!六个月都没抓到人!”
其他人各有专长的刑警们面面相觑,大气也不敢出。
“难不成这人飞仙了不成?”唐烈怄气地把一大叠的调查资料扫到地上。其他人无言以对。
陈美姝笑声说:“网上有人说,楚天一已经出国了。”
唐烈道:“不可能的!出入境没有他的任何资料。只要一发现他的身影,我肯定会得到通知。”
同事说:“楚天一的老家是福建,那是偷渡最猖獗的地方。楚天一的父亲就是通过蛇头到了日本。”
“他有没有可能偷渡去日本了?”
“我们和日本警方有联系。他的父亲早已成立新的家庭,日本那边也没有发现楚天一的下落。而且,他和母亲都非常怨恨父亲,所以这个可能性不大。”
一个女同事说:“我觉得他未必逃得出去。他母亲的存折上虽然有两百万,但是大部分还在银行里。他手头没有太多的现金。”
唐烈道,“我们和银行打过招呼,并没有冻结他的存款。只要他去取钱,就随时会被抓住!”
陈美姝道,“如果他使用加密货币,其实只要记住一串数字就够了。比如比特币,还有苏媚红发明的口红币。”
众人顿时无语。是啊,现在的犯罪技术真是日新月异,理论上,他什么都不用带,只要记得住数字,就可以用电子货币购买任何他想要的东西。
陈美姝接着说:“像他那么聪明的一个人,走到哪里都有办法赚钱的。他可以去玩老虎机,可以去赌德州扑克,甚至可以去街头下象棋赚钱。”
陈美姝不由想起读中学的时候,一次在路上和小楚天一一起上学,碰到一个卖菠萝的小摊贩。那天天气很热,她很想吃,但没有钱。
“姐姐,我请你吃菠萝。”楚天一说。
“可是你也没有钱。”
“一会就有了。”楚天一跑到路边,一个吊儿郎当的赌鬼正在摆弄三张牌,其中有一张是大王,他飞快地切牌洗牌,让路人猜哪张是大王。不可能有人猜中的,因为他一洗牌,就把大王藏起来了。他手上其实是四张牌。那些猜中的人都是骗子的托。
“小朋友,要不要猜一猜呀?猜中了一百元哦。”骗子说。
“猜不中呢?”陈美姝问。
“只收你十元。”
“行,我来猜。”楚天一蹲了下来。
“大王在哪里?看好了哈!”骗子飞快洗牌,熟稔地把大王抽走藏在手心。
“可以猜了!”
“那我来猜,”楚天一慢慢地准备掀一张牌,口里说着:“这张不是!”还没等骗子反应过来,又掀开一张,“这张也不是。”
那显然剩下那张牌不是也得是大王了。
楚天一笑着拿走了一百块。
骗子不甘心,拉小楚天一计较,小楚天一年纪虽小,手腕一抖,一个咏春寸劲,骗子跌倒在地,围观的人都哈哈大笑。
“输不起啊!连小孩子都打不过!哈哈哈!”
那一天,陈美姝觉得楚天一请客的菠萝特别甜。
一转眼到了中元节。
天阴沉沉的,好像阎罗王把妖魔鬼怪都放出来。
唐烈提着一袋卤味,从江秀梅的楼下经过。他抬头看了看乌云笼罩月亮,似乎明天有雨。
回到出租房子,一个人准备喝点闷酒。
有人敲门,打开一看,是莫之鸣和陈美姝,前者提着一些吃的喝的,后者提着一个蛋糕。
莫之鸣大方地说:“生日快乐!唐老鸭!”
唐烈在大学和莫之鸣本来关系很好,简直当他偶像。但后来觉得他简直是太阳,而自己是台灯,还好他不在编制内,所以还觉得自己的职业高他一等,毕竟老莫也算个无业游民,他身边美女虽多,却也算吃软饭的。
唐烈回敬道:“哼!莫老鼠!损我呢!你这个二流作家,一把女读者跟在屁股后面屁颠屁颠,小心我抓你拐卖人口啊。”
莫之鸣不以为忤地笑一笑,去厨房洗水果,做沙拉。
他这个人,曾经也心比天高,但后来渐渐境界开阔,总是让人三分。因为他本来就是一个高分的人。
陈美姝打圆场说:“别酸老莫了,你不也是警局里的钻石王老五嘛。”
唐烈笑道:“还钻石呢!明明就是木炭!”说完突然联想到囚禁江秀梅的房间里,放了不少木炭,但还是抵挡不住恶臭。
陈美姝开了啤酒:“哈哈!吃肉喝酒!干杯!”
“寿星,敬你的!”莫之鸣客气地说。
唐烈理所当然地碰了杯,而且杯子故意举得比莫之鸣高。莫之鸣还是一脸平静,有着淡淡的笑。他平常是不怎么笑的人,所以一笑起来,就全身散发一种温暖的光环。陈美姝不时偷看他苍白而好看的脸。他并不是那种特别帅的男人,但他的脸很有特点,每一个部分都很恰到好处。也或许他由内而外的一种气质,使他特别有魅力。所谓相由心生。
陈美姝想,这也是他有那么多天赋过人的红颜知己的原因吧。
一晚上,唐烈和莫之鸣觥筹交错,唐烈虽然满脸胡子,但还是有点孩子气,似乎在和老莫赌气,互相拼酒。
莫之鸣也是来者不拒,一杯接一杯。
唐烈已经半醉了,莫之鸣还是面色坦然。别人喝酒越喝越红,他是越喝越白,最后竟然透出一种月亮般的洁白出来。
莫之鸣随意道:“老唐,我记得上次你不是住这里的。”
陈美姝赶紧做嘘声姿势。
唐烈用牙咬开一瓶酒:“哎!住别墅的就是了不起。你以为我乐意啊?冬天没暖气,夏天没空调,楼下拆迁户,快递都不愿意来。”
陈美姝悄悄指了指对面。
莫之鸣恍然:“是江秀梅家?”
唐烈猛地抬头,这个房子最大的好处,就是从阳台可以看到对面江秀梅的家。那是在七楼,一个黄条封锁的单元房。楼龄却比自己这栋要新了十年不只。
找到江秀梅后的第二天,唐烈就去了江秀梅家。在物业的监督下,他找来开锁师傅开了门,物业知趣地先走了。
唐烈独自走入江秀梅的家,也试图走进这对相依为命的母子的内心世界。
一个人的房子是可以提现一个人的灵魂的。
房间不大,两室一厅,一个是江秀梅房间,一个是楚天一房间,室内纤尘不染,冰箱上贴着很多母子一同游玩的照片,满墙都是楚天一的琳琅满目奖状。
客厅还有一个佛堂,里头坐着一尊观音,上面的香炉满满是灰。看来他们都是虔诚的佛教徒。
江秀梅的房间有一些衣服,款式有点老了,一叠教科书,作业本等,没有什么女人用的化妆品。
楚天一的房间看过去就都是书,书柜上多是一些悬疑侦探小说,什么福尔摩斯,阿加莎克里斯蒂,东野圭吾,莫争,心理学,FBI读心术,霍金,还有一些天文地理。唐烈注意到还有一本《金瓶梅(简版)》,此外还有一些南怀瑾讲解的佛经等。
书柜下面放着篮球足球,杠铃,双节棍等体育器材。看来的确是文武全才。
卫生间里也很干净,只有简单的沐浴露,洗发水,连啫喱水都没有,十分清爽,透露着主人的知识分子品味和洁癖。
唐烈掀开马桶垫,撒了一泡尿后才离开。
“再来!”莫之鸣再次举杯,看到唐烈有点失神,莫之鸣笑道,“寿星要是醉了,就免了。我先干为敬。”
“谁怕谁!”唐烈仰头一口干掉。
“难得你们兄弟俩在一块喝酒。”陈美姝道,“其实老莫也是好心来看你。”
“担心我又破不了案?”唐烈鄙视地说,“算了!给你个装逼的机会,来吧,说说你的想法。虽然你写的那些侦探小说都乱七八糟的,但有时你就是有点狗屎运。亮一手看看。”
莫之鸣苦笑道:“与我无关,我绝不插手。不过我的确有个思路……”
陈美姝看到唐烈的眼睛发亮,生怕谈案子坏了今晚好不容易融洽的气氛,于是好心说:“今天只喝酒……”
莫之鸣只能顺风使舵地说:“不谈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