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风铃做什么?莫之鸣心想,这简直像道士抓妖一样,上升到玄学的阶段了,但他不敢多问,跑到夏荷的房间,借了门口上挂着的一副日本京都风铃。
莫之鸣拿来了风铃,递给张沐慈。张医生素手拈起,抖擞手腕,轻轻地弹了几个铃铛,竟然发出不同的韵律。
她俯下身来,在黄晓硕的耳边缓缓地叩击着,如同咒语一般。
空气都凝滞了,莫之鸣看得出了神,屏住呼吸,不敢打扰。
突然,张医生啜起玫瑰般的嘴唇,发出了一声划破长空的清啸。这长啸让莫之鸣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幸好,昏昏欲睡的黄晓硕听到了铃声和啸声吼,蓦然像枯瘦的虾米从床上弹了起来,捏着脖子,十分难受地呕吐着。
可怜我崭新的棉被啊!莫之鸣赶紧拿了一个痰盂过来
张医生温柔地拍打着黄晓硕的背,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
“怎么了?”莫之鸣庆幸地问,“还好今天有你。”
张医生皱眉,踌躇道:“对方是催眠高手!我只怕,下一次会更严重!”
夏荷煲了一碗清淡的粥,进来和张医生打了个招呼,请黄晓硕喝了。黄晓硕胃口不错,咕咚咕咚地喝完了。看来这精神控制十分可怕,哪怕肉体健康无恙,但是精神层面却可以被完全摧毁而毫不自知。
“周瑰宝到底是谁?”莫之鸣问端着空碗,神智恍惚的黄晓硕。
“就是在酒吧里认识的。”黄晓硕无所谓地答。
“那时候大嫂呢?”莫之鸣敏感地问。
“她刚刚发生车祸,那段时间是我生命里的低潮,就经常去酒吧买醉,逃避现实。”黄晓硕沮丧地摇了摇头,“瑰宝很有魅力,但确实挺奇怪的,每次看到她,我都觉得晕乎乎的,神魂颠倒,好像在电影里一样。”
“你看下这个。”莫之鸣把一个还沾着唇印的烟嘴交给张医生,那是他那晚在酒吧的吧台下捡到的。
张医生闻了一下烟嘴,蹙起秀眉说:“是蛇涎草的味道,这是一种催眠香。她一抽烟,喷出烟雾,就可以把附近的人迷了,然后再通过眼神的诱惑和心理暗示,两下子就可以把普通人给催眠了。”
“你卡里有多少钱?”莫之鸣突然问黄晓硕。
“不,不超过五万。”黄晓硕尴尬地回答,“莫神探你知道,老师是个穷行业,而且我又不养小猪。”
“养小猪是什么?”夏荷问。
“就是把学生叫过来补课。”黄晓硕解释这个教育行业的黑花。
“这怪了。”莫之鸣说,“你既没钱,也没我帅,怎么会成为别人的催眠目标?”
“我,我真的不知道。”黄晓硕抓着头说,“那天那女学生说我非礼她,其实我是恍惚间把她看成了我死去的太太……”
“看错人了?”莫之鸣盯着黄晓硕,仿佛确认他是不是自己的老同学。
黄晓硕生自己的气,狠狠地打了一下脑袋,“有幻觉啊!”
“看来要想找出真正的作案动机,还得揪住那个周瑰宝才行!”莫之鸣说。
“嗯,我想和她来一场催眠大对决!”张医生笃定地抬起头,斩钉截铁地说。
“嗯!我拭目以待!”莫之鸣说,“黄晓硕,明天我们还去酒吧等她!”
张沐慈带着莫之鸣包好的书,告辞离开了。
接下来的日子,莫之鸣和黄晓硕又去了那家酒吧。
一开始他还担心和酒保有冲突,但是保镖们似乎根本就忘了他们了,看来那些嘴上凶巴巴的话很多都是场面话,是说给旁边的兄弟听,耍耍威风。
而且莫之鸣赔了钱,可能警方也有告诫酒吧不要再闹事,倒没有人来骚扰莫之鸣。就是好多夜店美眉看他的纹身实在太酷,过来要微信,没话找话,真是烦死了!
等了三夜,周瑰宝都没有来。
到了第三天的晚上,黄晓硕几杯酒下肚,又一脸红茄子生长,喝得稀巴烂醉。莫之鸣正准备继续当冤大头买单。
突然,全场男人都转头,门口一个烫着西瓜头,穿着超短裙,上身着透明蕾丝低领,脖子上挂满水晶珍珠项链的艳丽女郎,春风一样潇洒轻快地走了进来。
莫之鸣定睛一看——正是周瑰宝!
莫之鸣马上偷偷发了微信给了张沐慈医生:速来,疑犯出现!
“我可以坐你旁边吗?”周瑰宝环视全场,居然送上门来,嗲嗲地问。
“可以。”张沐慈努力不让自己的心跳出喉咙,他觉得旁边坐的不是一位年轻的性感女郎,是一条剧毒的美女蛇。
“请我喝一杯?”她用无法让人拒绝的声音问。
“酒保!来一桶!”莫之鸣豪爽地说。
“莫之鸣先生真是幽默。”
“你怎么知道我名字?”莫之鸣问。
“我知道黄晓硕家里所有的事情,七姑八姨,学生家长,同学录,陈年烂谷子。”周瑰宝撩了一下长发,风情万种地说。
“你,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蓝颜知己?情人?还是……”莫之鸣狐疑地问。
“我是他的——”周瑰宝喝了一杯血红玛丽,娇滴滴地说,“心理医生!”
“什么?!”莫之鸣无比震惊,问:“你怎么可能是医生?”
“为什么不可以?难道只是因为我穿的太性感?太好看?”周瑰宝晃动着她手腕的链子,发出环佩叮当的声音。
“黄晓硕到底怎么了?”莫之鸣追问。
“三年前,黄晓硕的太太出了车祸。他一直沉浸在过度的悲伤里,不肯接受残酷的现实,再加上工作压力太大,同事关系欠佳,于是他的精神出了问题。”周瑰宝可爱地歪着头说,“很偶然,他在一个心理论坛上找到我,希望我治疗他的精神疾病。”
“很遗憾的是,你的方案失败了?”莫之鸣问。
“不,我的方案其实快成功了,但这时候,出现了一个不该出现的错误。”周瑰宝娇羞低头,遗憾地说。
“什么错误?”
“他爱上了我!”
“啊!”莫之鸣大吃一惊。
“一个心理医生是绝对不该和病人产生感情的。这直接导致了心理治疗的全盘失败。”周瑰宝说,“更遗憾的是,我似乎也爱上了他。他告诉我,其实当时他非礼女学生的时候,看到的不是他太太的影子,而是——我。”
“啊!”莫之鸣无比骇然,当固有的传统逻辑被推翻,他的思维一片混乱,应接不暇。
“后面他的一系列失控和反常行为,已经超出了我的治疗计划范围,像一道不应有的涟漪,却刮出了滔天巨浪……”周瑰宝唉声叹气地摇了摇头,脖子上的项链发出清脆的声响。
“莫先生!我来了!”身后一阵清响。
莫之鸣回头,张沐慈穿着一袭牛奶白色的女西装,身材袅娜地走了过来,她也算气质美女,但毕竟上了年纪,和刚才的周瑰宝比起来,还是差了一大截。
“周瑰宝呢?”张沐慈问。
“人呢?”莫之鸣回头一看,周瑰宝不见了!
“你和她不必决斗了。”莫之鸣叹气道。
“为什么?”张医生问。
“因为她和你是同行。”
“不!同行是冤家!”张医生固执地拿起邻座的一把铮亮的西餐刀,“就她那水平,当我的学生还不够呢!”
冷若冰霜的张医生拿着刀,朝莫之鸣的脖子无情地插了过来!
“啊!”莫之鸣听到雷声般的尖叫,却分不出是来自己自己还是周围的食客。
“住手!”生死时刻,张医生飞扑过来,险险地按住了锋利的刀子。
莫之鸣仿佛从一个巨大的冰窟掉了出来,全身颤抖。殷红的鲜血从张医生雪白的手掌滴了下来。
原来刚才是她握住了刀刃!
原来刚才朝莫之鸣的脖子插下去刀子的,居然是——莫之鸣自己!
“你被她催眠了!”张医生指着台面上滚动的一颗水晶说,“她今天是不是穿了很多叮当响的水晶饰品。”
“嗯。”莫之鸣用力地砸了桌子一拳,疼痛让他清醒了几分。
“她用声音催眠了你!”
“谢谢你赶来。”莫之鸣心存感激。
“不客气。我一定要破解她的催眠术!”张医生盯着莫之鸣的眼睛,“不能让她再害人了!”
“你知道吗?最近城里的酒吧啊,经常有男的掉了钱包,甚至被脱光光地倒在大街上,警察一问,都说自己撞女鬼了!我看是吸了迷粉吧!”邻座的几个男人在聊天。
“真邪乎!我们少喝点,今晚早点回去!”
“不行,我还要泡妞……”
几个男的嘻嘻哈哈,说着恐怖可怕的都市怪谈。
“哒哒哒……”莫之鸣的手机响了起来。
“不好!”他看了一下屏幕说,“我家里有小偷闯入了!报警器叫了。”
“你家不是有夏荷和黄晓硕在吗?”
“夏荷去乡下看姐姐了,黄晓硕每晚都睡得像猪一样!”莫之鸣说,“我要回去!”
“我和你一起!”
莫之鸣驱车,载着张医生,风驰电掣地赶回了侦探社。
推开门,莫之鸣顿时闻到一股奇异的中东风情的香味,朦胧中,他看到一个穿着镶满亮片的鱼鳞装,身材凹凸有致的魔鬼女郎——周瑰宝!
她一双蔻丹纤手,美丽妖娆地拿着酒杯,正在和黄晓硕情意绵绵地坐在沙发上,觥筹交错。
“哟,你们来了!派对早就开始了,一起喝!来呀!”她妖娆的蔻丹指甲拿着两个酒杯朝我们款款地走来。
莫之鸣和张医生神情恍惚地对视了一眼,不由自主地喝下了那杯孟婆汤一样的葡萄酒。
“噗!”张沐慈医生倒了下去。
“我,我醉了……”黄晓硕也倒了下去。
周瑰宝把黄晓硕的裤子脱了,用皮带捆了起来,她的手中拿出一把刀子,指着他白花花的胸口。
“黄晓硕!我恨你!我恨你!”周瑰宝的眼泪如泉水流了出来,“黄老师!我真的很恨你!”
“很多年前,我只是你班上最不起眼的一个学生,贫困的家庭让我不得不晚上去打工。一天上课,我因为太累而睡着,而你却当着全班人的面嘲笑了我。笑我只会走神!只会打瞌睡!你无情地嘲笑我,说我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说什么我不努力读书,再美丽也嫁不出去……黄老师,你真的太伤了我的心,你让我的青春永远地留下了阴影……”
“后来呢?”莫之鸣感觉他的头要裂开了。
“后来我忍受不了同学们异样的嘲讽的目光,就退学了。”周瑰宝说,“我打了无数份工,吃了许多许多的苦,生活一直不尽如人意……绝望的我回到乡下,很意外的一次机会,我发现家乡的一种稻草秸做的枕头,可以治疗失眠。我靠着卖枕头,捞到了第一桶金。随着青春的流逝,我的生意越做越大,但是我却发现自己失眠了……”
“为什么?”莫之鸣的眼皮已经睁不开了。
“因为,我的心里还惦记着一个人……”
“黄老师?”莫之鸣问,“你不是恨他吗?”
“其实,其实……”周瑰宝泪流满面地说,“其实在我年少的心里,黄老师是我的偶像,虽然他长得不好看,人也闷。但是他很学问,对待每一个学生都认真负责,他那么踏实那么温暖。我还记得有次下雨天,他借一把伞给我。有一次秋游,起风了,他脱下外套给我穿。有一次运动会一百米接力,我摔伤了,他亲自跪倒在我的腿下,为我涂的碘伏……我多么希望我是公主,而他是我的青蛙王子呀!
我是那么地喜欢黄老师,所以不能容忍他嘲笑我!哪怕是无心之举,哪怕他只是想开一个拙劣的玩笑!我那么喜欢的人怎么可以伤透了我的心!很多年后,当我发了财,闲得没事干,又从一个外国的枕头代理商那里学会了催眠术,一次在酒吧里,我遇见了以酒浇愁的黄老师,才知道他刚刚丧偶,他当然早已经忘记了我。我试着假装那是一场酒吧艳遇,以陌生人的身份和他接触,渴望重新走进他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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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老师什么是爱情。老师摇摇头,说他也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