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话火鸡

　　当今什么都可以进出口，包括节。中国不仅知道圣诞节的人愈来愈多，且有相当多的人和单位，如：各地的中高级饭店，尤其是中外合资或外商独资的企业，有外国留学生的高等院校等等，都要过圣诞节。因之各种大商场便挂出节日气氛，推出圣诞商品。于是便引來了一一

　　“外国鸡”。

　　学名火鸡、吐绶鸡；在美英法等西方国家的圣诞餐桌上是不可缺少的东西。据闻食品街刚开张的大富豪酒家在月日为庆祝圣诞节将大摆火鸡宴。为什么西方人〈也包括东方人，仅美国每年就向日本出口火鸡万磅，中国不也开始在吃？)在圣诞节的时候必须吃火鸡？当然平时也照样可以大吃特吃。天津怎么会突然飞来这么多火鸡？

　　我找到了畜牧局党委书记于兴泉，想他一定跟大批火鸡飞来天津有关。我们在六年前相识，他有多方面的修养，智慧深广，思想放达，敢于成就开拓性的事业，不论在什么地方当头，口碑都不错。他也许是能回答我的问题的最佳人选。他却不肯多说，拉上我直奔南郊，来到天湖食品公司的鸡屠宰厂。其场面火爆，激烈，新奇而富于刺激性。

　　肥硕高大、勇猛好斗的火鸡，被倒挂在一个个铁夹子上，头朝下等待着进入杀鸡流水线。一身白羽，通红的大冠子垂遮住半边脸，眼睛闭着，显出一种安详，一种悲壮，一种对未来命运的恐惧，一种沉醉似的哀伤。当我从它们身边经过时，有的火鸡突然大睁双眼，脸上的珊瑚状肉瘤变颜变色，裸头悬空挺直，发着狠想振翅扑上来。但翅膀已被敲断，精壮的双脚被牢牢夹住，只能发出愤怒的咕咕声，身体在空中暴烈地扭动。我见到的这是一枇淘汰的种鸡，每只都有四十多斤。平时大量上市的是从加拿大引进的海部瑞克中重型火鸡，每只二十多斤，属于杂交的优良品种，脂肪含量少，蛋白质及其他营养丰富，肉质细嫩便于消化吸收一一这是公司的负责人向我做的讲解。

　　我的注意力还集中在火鸡是怎样被杀死的。不论它们怎样反抗，还是身不由己地一点点靠近死亡。先被热水煺毛，然后分解。流水线两旁站着一排持刀的白衣姑娘，每人完成一道工序，断其头，割其颈，开其腹，取其脏器，削掉胸肉，拿下大腿，洗净，冷却。一热一冷，一只火鸡转眼功夫变成一块块洁净鲜亮的肉。说它残酷未免迂腐。这更象是一种文化，一种聪明的选择。

　　这选择在很多年以前就做出了。据传一艘北美的客船在风暴中沉没，海浪把一批侥幸的人送上一座荒岛。这些人靠捕杀火鸡不仅活了下来，而且个个身强体壮地等到了获救的那一天。于是在每年圣诞节的时候大吃火鸡，为了对这种人类的朋友表示感谢、尊敬、祭祀、纪念，吃了火鸡吉祥如意，乎安发达。文明会为人类的生存和贪欲找到各种各样的理由，吃也是一种崇拜，正如中国的初一饺子初二面，正月十五的元宵八月十五的月饼和端午节的粽子一样。很少用吃表达愤怒的厌恶。尽管人们爱说大话一恨不得一口把敌人吞下去。

　　畜牧局选择了火鸡是因为他们瞄准了海外市场。仅天湖公司每年就要生产五十万只火鸡，每只鸡按二十五斤算，就是一千二百五十万斤。于兴泉只让下边的人多说，他自己却深藏不露。但我能感觉到他的远见和自信。

　　他又领我参观了火鸡的种鸡厂，现代的别墅式的厂房，豪华的进口鸡舍。要见种鸡不比见一个大人物更容易。先洗澡，然后是彻头彻脚彻里彻外的消毒，再换上特制的无菌工作服，方可去观瞻种鸡的雄姿丽彩。饲养员一进去少则七天，多则一个半月不得出来，吃喝有专门的窗口送进去。给我的思想以冲击的是他们保持火鸡品种不退化的一套科学办法纯正的不同品系的原种鸡交配，繁殖出曾祖代种鸡，优良的不同品系的曾祖代种鸡杂交，繁殖出袓代种鸡一一这三步过程在加拿大完成。祖代种鸡杂交繁殖出父母代种鸡，父母代种鸡出生的蛋以及蛋孵出的鸡才可以上餐桌。畜牧局从加拿大引进的就是父母代种鸡，每年引进四批，总约十六万。种鸡使用一年就淘汰，所以能保持品种的优势。相反，以前中国的某些鸡种，完全靠自鍊交配，鸡生蛋，蛋孵鸡，蛋也好，鸡也好，愈来愈小，愈来愈少，一代不如一代。

　　我突然想到其他动物包括人，是不是也会退化？为什么有的民族愈来愈丑，有的民族则变的漂亮了。

　　我们马不停蹄地从南郊又赶到西郊，看了肉鸡的种鸡厂和鸡饲料加工厂，才知鸡吃的比人吃的还要讲究。至少没有污染。全是进口的先进设备，电脑控制，一切都自动化，对玉米进行严格的除尘、筛选、清洗，然后粉碎。根据鸡的生长需要加进各种营养物。我想起米里的砂子，菜里的农药……当代人类吃的东西中无毒无害无污染的东西却太少了！

　　当然，把鸡养好也是为了人吃。

　　当采访结束的时候于兴泉问我感觉如何？我回答他说：买你们的鸡吃是放心的。”

　　他很严肃能叫人放心就是很了不起的成就。慢慢来，文明终究是有前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