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纷纷看向说话的老者，最先提出“自生自灭”可能的那人就叫道：“到底是谁扯？若是为了干活，能连你这样的老头都拉过来？你今年怕不是有六十岁了吧？能干什么？走的动道儿吗？”
“滚你妈的蛋，爷爷种地的时候，你还在你娘怀里吃奶呢。六十多怎么了？我干起活来，不比你们年轻小伙子差。”
老头大声辩解着，忽然又有人迟疑道：“就算您干活不比我们差，可这些妇人小孩呢？她们也能干活？”
那些妇人孩子原本就惊疑不定，此时听了这话，家里有男人支撑门户的还好，没有男人只是孤独一身的，立刻就往旁边坐了坐，每个人的脸上都是麻木绝望，显然认为自己毫无价值，就算总督大人招募流民是为了干活，她们也不在目标当中，之所以还费钱费粮的接过来，恐怕不是卖给妓院，就是卖去大户人家做牛做马。
正在争持的时候，忽然就听外面有人大声道：“吵吵什么？过来，排好队，准备领饭了。吃完了赶紧带你们去地头，这眼看就要种地了，万事都得抓紧。”
灾民们一愣，但旋即眼睛就都放出光来，别的或许没听真，但是“领饭”二字却听得清清楚楚。于是连忙自发自觉开始排队，这都是这些日子在船上训练出来的。
就见十几个官兵推进几辆双轮车，每辆车上都有一大三小四个木桶，揭开盖子，一股甜香气就弥漫开来，有几个定力不够的当场就流了口水。
众人用最快速度排好队，第一个上前领粥的老头儿便叫道：“我的天，是粥啊，好厚的粥，这粥比船上还厚呢。”
“这粥就叫厚了？”发粥的厨子疑惑看了看桶里稀粥，就听身旁一个年轻人道：“肯定了，去江南的船要载人，能带多少粮食？他们在船上哪儿喝得到好粥？这稀粥可不就算厚了。”
发粥的厨子这才恍然大悟，笑骂了一句：“妈的，便宜你们了。都说咱们辽东不好，今儿就让你看看，咱们辽东到底好不好？”
“好！好！”
这种时候灾民们怎么能掉链子？有这样的粥，还不赶紧歌颂几句，你是不想吃饭了吗？
厨子嘿嘿一笑，从另两个桶里又拿出两样东西，往老头的粥里一放，再从最后一个桶里抓出块咸萝卜添进碗里：“真是的，一碗粥就叫好了？你们再尝尝这个，除了我们辽东，别地方还没人吃到呢。”
老头看着碗里的窝头和红薯十分疑惑，纳闷道：“长官？这是什么？”
“哎呀你管是什么？能吃不就行了？赶紧让让，后面人还急着领饭呢。我的天啊，不是吧？老哥你这碗里的粥都快满出来了。”
老头赶紧喝了一口，因为在路上走了一段时间，这粥已经只是微温了，但他仍是享受般的深吸了一口气，喃喃道：“真香哎。”
一边说着就走到墙根旁蹲下，却听那厨子叫道：“除了粥之外，每人一个窝头，一个红薯或土豆，一块咸萝卜，红薯土豆都不大，但咱们总督夫人说了，在荒年，这东西就算是补品。还有那个窝头，口感是粗糙了点儿，但比干饭还抗饿。”
一边叫着，众人就都有条不紊领了粥，很快，墙边就发出了此起彼伏的赞叹声：“这个是什么？老天，好甜啊，比我去年吃过的月饼还甜。”
“啊，我这个倒不甜，但是真香啊，口感……怎么就好像吃糖一样，太好吃了。”
“我这个是甜的，甜的，又软又烂，没有牙的都可以吃，天啊，太好吃了。”
“长官，这个到底叫什么东西啊？”
厨子没理那些大呼小叫，见眼前来了一对母子，妇人大概三十多岁，牵了一个五六岁的女孩儿，怯生生捧着碗，垂头将碗伸过来，连大气都不敢喘，他就叹了口气，摇头道了两声可怜，接着从底下捞了一勺厚粥倒进碗里，又拿了两个地瓜两个土豆放进去，一边对那妇人道：“你是聪明的，肯跟着船来这里。日后你就知道，走这一步是撞了多大运气。不用担心，咱们总督夫人最是怜贫惜弱，你这样的，她会给你们安排好生活的。”
话音刚落，就见后面一个男人探过头来，忽地叫道：“怎么回事？她一个娘们儿，带着个赔钱货，凭什么吃四份儿？”
“管得着吗你？我偏要给，怎么的？你一个大男人，好意思和女人孩子计较，她们又没占你的份儿，有你吃的不就行了？”
“可是长官，女人和孩子能干什么啊？干不了活儿，倒吃得多，自古也没有这样道理。”
“道理道理，到我这里，这就是道理。我们这边可没有你们那种重男轻女的规矩。你也打听打听去，除了总督大人为辽东日理万机，我们总督夫人可也是为辽东撑起半边天，没有她，你们就能吃上这比点心还香甜的地瓜土豆？吃上这么抗饿的窝头？做梦去吧。不服？不服去找总督夫人说理，别在我这嚷嚷。”
说完就听身旁衙差笑道：“就他这个德性，还敢去见秋夫人？怕是总督大人身旁小厮那一关都过不去，要是让总督知道他和女人孩子争食，保准两脚下去，让他爹娘都认不出来。”
那男人就不敢说话了，女人在旁边拉着孩子感激的鞠了个躬，就跑去墙根边，先把地瓜递给孩子，忽听一个衙差道：“哎，这个要剥皮的。”
“剥什么皮啊？你当这是老百姓在自家吃饭？这些是灾民，都不知饿了多久，地瓜皮又不是不能吃，总比树皮好吃吧？你就让她们吃。”
厨子咕哝了一声，而那小女孩儿狼吞虎咽吃下一口后，冲母亲露出惊喜笑容，激动道：“娘，真好吃，您快尝尝，可甜可甜了。”
“当心噎着，小口吃，这玩意儿容易噎人。”衙差笑着提醒了一句，妇人感激谢过他，连忙给女儿喂了口粥，然后在那地瓜上轻轻咬了一小口。
粥饭全都发下去，众人一边珍惜吃着，一边就听衙差道：“你们这几百号人里，有一些妇人和孩子，我可事先和你们说，不许欺负。要是有什么人以为这个境况下，可以随意侮辱践踏妇女，我不是吓唬你们，被发现了就是死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