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辛苦，总算没有白费，这辽东大地，如今虽还不是处处人烟，但也不复十年前的荒凉。这都是夫君辛勤经营出来的。”
“如果没有娘子辅助，我就是千手千眼的观音，又怎可能将这一片不毛之地经营成富饶之城？”
此时林潇然和秋香正坐在马车里，他们刚刚巡查了金州城内外，正在回辽阳的途中。
恰是春末时分，虽然桃李谢尽，然而春光明媚，路旁野花盛开，树木葱郁苍翠，也是一番好景致。夫妻俩自在闲话，倒也快活的很。
“爷，奶奶，前面有条河，不如中午就在河边露营。奴才去抓几条鱼，再摸些河蚌之类的，烤着吃也好，煮汤也好，也是个新鲜吃食。”
雁声在车厢外请示。如今他和明月已经成了总督府的大管家，再不用像从前那般跑腿，只不过这一次是爷和奶奶一起出行，所以雁声才会跟着伺候。
“行，就这么办吧。”
林潇然答应一声，这里雁声就传下命令，立刻便有几个小厮先往河边打点。
“说起来，倒是许久没钓鱼了。”秋香撩开马车帘子向外看，只见那条大河十分宽阔，两岸绿草茵茵，果然是个野炊露营的好去处。
正赞叹着，忽见对面山坡上跑下来一个人，远远看去，竟是妇人装扮，这人以手掩面，似乎是在边跑边哭。
“不是吧？我……我去！快，有人跳河了，雁声快带着人去救。”
秋香看着那妇人的模样，心中就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谁知预感成真，她眼睁睁看着妇人来到河边，想都不想就一头扎进河里。
这一着急，整个人险些没从马车窗子蹿出去，幸亏林潇然眼疾手快，忙将她拽住，因为用力有点猛，秋香整个人都被拽进他怀中，两只脚朝天，姿势十分可笑。
不过林潇然也顾不上取笑，连忙让马车停下，他和秋香出了马车，就见河边雁声等人已经将妇人打捞上来，此时正摁着肚子逼她吐水。
“这么会儿工夫，应该不至于死人。”
秋香大大松了口气，一边和林潇然向河边走，一边无奈道：“我这辈子大概和跳河的人有缘，先前姚姐姐也是这样，不过她还没跳呢，就被我阻止了，这一个是跳了进去，好在解救及时。真是，我就不信了，这连死都不怕，还有什么可怕的？怎么就不能咬紧牙根儿活下去？”
“秋香，你因为经历不同，思想也和这时代的女子大相径庭，世间女子多苦难，有几个能有你这般心胸意志？”林潇然感叹了一句，心中又是得意又是庆幸，暗道这天下独一无二的女人，就被我得到了，啧啧，这是什么样的运气啊，连我都有点嫉妒自己。
夫妻俩来到河边时，那女子已经悠悠醒转过来，雁声上前禀报道：“爷，奶奶，这妇人没多大事儿，幸亏今天没有风，这河水也平缓，不然再不能救的这样及时。”
说完又对那妇人道：“这是我们爷和奶奶，不是奶奶眼尖，看见你投河，我们正在互相说笑，还真没注意到对岸有个大活人跳下来，到时候你可就是十死无生了。”
那妇人看了林潇然和秋香一眼，不但没站起身行礼致谢，反而掩面哭道：“这位爷和夫人是好心，奈何我已是活不下去的人，何苦救我？不如让我死了的好。”
秋香就听不得这种话，但这时候还不能不耐着性子，见雁声要说话，她就摆手制止，那妇人哭了半天，周围人既不说话也不走，自己也觉着有些无趣尴尬，便失魂落魄站起身，行了个万福道：“多谢好心的爷和夫人，奴家告辞了。”
“告辞之后呢？是不是再找个荒无人烟的小树林上吊啊？”
秋香这才开口说话，且一开口就让那妇人愣住，只看她面上表情，秋香就知道自己猜对了，于是上前道：“我倒是好奇，究竟有什么事？能将一个人逼得走投无路必须以死谢罪。说来听听，你是杀人了还是放火了？抑或借了高利贷无钱归还，家里揭不开锅吃不上饭？”
妇人吓了一跳，忙慌乱摇头道：“奴家从到辽东后，一向遵纪守法，怎敢做这样杀人放火欠债不还之事？”
“既然一向遵纪守法，也没有欠债不还，那到底是什么样的劫难，竟被逼到了寻死的地步？”
秋香是真的纳闷了，而妇人却再次掩面痛哭，一边悲号道：“这位夫人不要问了，总之都是奴家不好，是奴家的错，您就让我死了吧。”
“嘿！我还真就不信这个邪了。”秋香挽了挽袖子，“狞笑”道：“告诉不得你，我这人有个怪癖，在我手上，只有让人活下去的路，还从没有让人非死不可的路，你叫我让你去死，这是万万不能的。你不说情由，也行，待我寻到你的住处，再慢慢访查。”
林潇然点头道：“一个女子孤身在外，无论体力还是心中胆怯，都不可能走得太远，所以她家应该就在这附近，我们随便往前走走，或许转过那座山脚，就能看见村庄了。”
那妇人立刻慌了神，又听雁声骄傲道：“你别不识好歹，知道我们爷和奶奶是谁么？刚刚你说‘从来了辽东后’，这说明你原本不是我们辽东本地人吧？而这里恰好安置了几批几年前江南来的流民，所以你大概也是他们其中的一个。我听说你们当中好些人都给总督和总督夫人立了长生牌位，不知道你有没有立……”
不等说完，就听妇人急切道：“我们娘儿两个全赖总督大人和夫人的恩德，方能活下去，这长生牌位怎能不立？我还在牌位前点了一盏长明灯哩。”
“行啊，还有钱点长明灯，说明家境不会差。这样还寻死？”雁声忍不住摇摇头，接着把胸膛一挺，指着林潇然和秋香大声道：“既然立了长生牌位，怎么真正见到长生牌位上的主人，倒不认识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