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夏钢还是和赵村长、冉警官一同离开了石墙屋,站在了庭院中。
天已经完全黑尽了,山村里没有路灯,其他石墙屋的主人都被林业局工作组疏散到了其他村落,除了秀咪的哭泣声与小川的安慰声之外,四下寂静得可怕。偶尔传来几声飞鸟的啼叫声,将整个山村的气氛渲染得更加阴森可怖。
冉警官捅了捅夏钢的胳膊,小声问道:“夏先生,你也注意到了在两具尸体身上,都有一种灰白色的粉末?”
夏钢点点头。
“你知道那是什么粉末吗?”冉警官好奇地问。
“是骨灰,吴大爷儿子的骨灰。也就是今天早晨你拦住我们的车,在副驾座上看到的那只骨灰盒里的骨灰。”
夏钢只提到了骨灰,却没提到烟灰和烟丝,因为如果说出了烟灰和烟丝的事,被别人知道了,一定会认为他们对死者不敬。
没想到夏钢的回答,却被赵村长听到了。
赵村长气急败坏地大声喊叫道:“你们五个人,是不是曾经在路上对骨灰做过什么不敬的事?所以引来了阿安怨灵的报复?”
真是无稽之谈,这世界上哪有什么怨灵的报复?
夏钢正想反驳,可在一旁恸哭的秀咪却一下子趴在了地上,不住朝堂屋的方向磕着头,一边磕头,一边哭泣着说:“对不起,我们是不小心打翻了骨灰盒,为了瞒住吴大爷,不得已才用烟灰填充在骨灰盒里。我们错了,我们马上就去给你买香蜡纸烛,还有纸扎的童男童女,求你不要再来找我们了!”
“什么?你们拿烟灰来冒充阿安的骨灰?”赵村长气得青筋毕露,眼珠都差点从眼眶里滚落出来了。看他这副愤怒的表情,夏钢很担心他会不会冲进厨房,拎出菜刀砍死他们。
就在布满黄藤的庭院中气氛剑拔弩张之际,庭院外黑暗的村庄中却突然出现一道光柱,在夜空中射来射去,远处传来飞鸟展翅的扑棱之声。
庭院中顿时沉默了,是谁在外面?
现在毫无疑问,在这曾经祥和宁静的小山村里,出现了一个连环杀人恶魔。拼凑成根源宿主的那两具无名尸骨是否由这恶魔酿成,暂时还不得而知,但大壮与阿美却肯定葬身于此人之手。
所有人都紧张地望着夜空外的光柱,那应该是有人正挥舞着手电筒。那个人想干什么?是正接近这座庭院,还是只想令庭院中的人徒增恐惧?
夏钢拾起赵村长曾经丢弃在地上的那把铁笊篱,和冉警官一起踮着脚走到挡墙边,然后听到庭院外的青石板路上传来噼里啪啦的细微声响,是有人踩着黄色藤条,正向庭院走来。
听脚步声,走得不紧不慢。紧跟着,一道光柱射向挡墙,手电筒的耀眼光芒令夏钢不由得眨着眼睛,视线避开了光柱。
“谁?”冉警官警惕地问道。
“是我,陈静宜。”
光柱扫到地上,夏钢这才看到光芒尽头出现了一道剪影,看轮廓,正是身穿白色T恤和牛仔裤的陈静宜。
“你来干什么?”冉警官又问道。
而陈静宜拿手电筒扫了一下,才发现站在挡墙后的人是在山巅上见过的冉警官。她也皱了皱眉,似乎也想起自己忘记跟村长说三位警员会来的事了,不禁吐了吐舌头。
“今晚不是要给吴大爷的儿子守灵吗?但现在工作组发现了变种菟丝子的根源宿主,正在进行紧张的化验工作,就没办法来给他守灵了,真是抱歉。但我们还是凑了点份子,由我带过来交给吴大爷,希望他儿子可以安息。”
听了陈静宜的话,夏钢脑海里忽然闪过了一个念头。
那个连环杀人恶魔,会不会是林业局工作组当中的某个成员?动机,就说不清楚了,说不定就是无差别没动机的杀人,只是为了杀人而杀人。
这是一个由排除法所得到的结论。
凶手不可能是自己,这是夏钢心知肚明的事。整个山村里就只有那么多人,距离最近的小镇也有半个小时的车程,完全可以视为一个半封闭的区域。
阿美遇害的时候,他、小川、秀咪、三位警员和赵村长都在村子里寻找大壮,死亡事件就是在那短短十分钟里发生的,这七个人都没有作案时间,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说起来,石墙屋里当时没有不在场证明的人,唯有躺在床上的吴大爷。可就算先不考虑吴大爷疑似罹患老年痴呆症这一点,并假定吴大爷所谓卧床不起是伪装的,但大壮在厕所里遇害的时候,小川、秀咪和阿美都在堂屋里打麻将,吴大爷根本不可能在众目睽睽之下,由卧室穿越堂屋,来到厕所里杀人。
所以,石墙屋里所有人都没有作案时间,可以排除嫌疑,连环杀人恶魔只能存在于石墙屋之外的人。而在村子里,除了石墙屋里的人之外,就只剩下林业局工作组里的那十八位成员了。
当然,陈静宜不可能是凶手,大壮遇害的时候,她正与夏钢在一起,也没有作案时间。
2
站在布满黄藤的庭院里,陈静宜很是好奇,为什么其他人不让她直接进石墙屋里祭拜死者。但她听夏钢介绍完情况,才知道原来大家是不想让她看到堂屋里阿美的尸体。陈静宜脸上挂上了一道寒霜,很是忧伤,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内,村子里竟然又多了两具尸体。
可是当夏钢提及连环杀人恶魔有可能是工作组中某个成员的时候,陈静宜立刻就愤怒了。
“不可能!阿美是在你们回到吴大爷家之后才遇害的,对吗?而在那个时候,工作组的所有成员都在发现根源宿主的那幢石墙屋里,除灭黄藤,采集样本,拍照片,做记录。大家忙得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而且所有人都分了组,每两个人一组,共同进行工作,根本没有任何人独自离开过!杀人凶手绝不可能混藏在工作组之中!”
夏钢咋了咋舌,他没想到陈静宜的反应会如此剧烈。
但是如果陈静宜所述属实,那么凶手究竟是谁呢?
难道除了目前在场的人和工作组成员之外,还有人躲在这个小村庄里?一直隐藏在暗处,偷偷溜出来杀人,杀完人后又再次躲起来?
可是,凶手杀人的动机是什么呢?
难道真是因为夏钢他们在来的路上,不小心打翻了吴安伟的骨灰盒,所以进行报复吗?
所谓怨灵报复的说法,自不足信,但会不会有人在来的那条乡级公路旁,看到了夏钢他们用烟灰冒充骨灰的场景,所以决定为吴安伟讨个公道?而把骨灰和烟灰的混合物撒在大壮与阿美的尸体上,就是暗示自己连环杀人的动机?
夏钢沉默不语,不敢再想下去了。
那个潜藏在暗夜里的危险人物,随时都会趁人不备再次杀人。而杀人的目标,十有八九便是自己和小川、秀咪。毕竟曾经对死者做出过不敬之事的人,正是他们三个人。
秀咪或许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她一直都跪在地上,直到现在都没起来,还拽着小川的裤脚,让小川也跟着跪下,一起向吴安伟的怨灵谢罪,以为这样就可以得到怨灵的宽恕。
夏钢冷笑了一声,那个连环杀手会因为这几个年轻人对死者的不敬,就拿刀割喉,拿匕首插入太阳穴,还在尸体旁留下骨灰,这又岂是跪一会儿、磕几个头就能消弭的?但小川还是跪在了秀咪身畔,谁让他和秀咪是一对情侣呢?女朋友的话一定要听,不管对错。
而现在最重要的就是保证剩下所有人的安全。
幸好冉警官已经给上级打了电话,要求增援人手,有警察保护,应该不会再出什么问题了吧。
虽然陈静宜对于大批警察到来感到很不满,但面对两条鲜活人命的消逝,她还是认同了冉警官的这一决定。当然,她还是提出了一点要求,每个警员在离开的时候,都必须进行检查,防止变种菟丝子黄色藤条外延。这关系重大,绝不容许丁点儿疏忽,否则酿成巨祸,后果不堪设想。
接下来的事,就是静候警方人员到来了。
可这时夏钢忽觉腹中“咕噜”了一声,这才想起自己还没吃晚饭呢。虽然赵村长在桌上摆了满满一桌菜,但阿美就死在饭桌上,为了等待警方到来,所以尸体都没移走,脑袋还趴在桌上的,夏钢哪里还有胃口再吃?
可刚才那声“咕噜”也被陈静宜听到了,她诧异地问:“你还没吃晚饭?”
夏钢点点头,道:“不仅我没吃饭,小川、秀咪和赵村长也没吃呢。”
赵村长摆了摆手,说自己不吃饭没关系,他一点胃口也没有,反倒是跪在地上的秀咪和小川露出了难受的表情。
冉警官赶紧不好意思地说:“真是抱歉,都怪我们,把你们的饭菜全都吃完了,才害你们饿肚子。”
“不能怪你们,要怪还是怪我,忘记了把你们要来的事告诉村长了。”夏钢脸上也浮现出一丝苦笑。
这话说得陈静宜也有些不好意思,别忘了,忘记跟村长说有三位警员要来的事,这个错误,她也有份。于是她爽朗地说道:“你们肯定也没心思再在吴大爷家里吃饭了吧?不如去我们设在村口的工作组驻地,我们也自己开伙做了饭。虽然没有赵村长做得好吃,但凑合凑合也能勉强果腹的。”
“这……”夏钢犹豫了一下。
村子里暗藏着一个连环杀人恶魔,让他们趁着夜幕走到村口的工作组驻地去,还真有点让人恐惧。
恰在此时,冉警官的手机忽然铃声大作,他瞄了一眼来电显示,然后踱步到庭院的挡墙边,接听起电话。
面对陈静宜的邀请,赵村长婉言谢绝,他说自己要照料躺在卧室里的吴大爷,晚上出去得太久,他不放心。而小川和秀咪也不敢出去,害怕会在路上遭到连环杀人恶魔的毒手。摄像大哥和吊车司机虽然是警员,但一个是文职,一个是司机,看似手无缚鸡之力,战斗力都不强,如果大家分开了,正好可以给杀人恶魔带来更多的可趁之机。
夏钢沉吟片刻后,说道:“我们再等等吧,过不了多久,警员就会赶到枯榕村里。到时候杀人恶魔肯定不敢再以身犯险,我们再在警员的陪同下去工作组驻地吃饭,应该就比较安全了。”
这大概是最好的解决方法吧。
没想到那边刚挂断电话的冉警官,却一脸晦气地接了一句:“不用等了,今天晚上,增援警员不会来枯榕村了。”
“什么?!”所有人不由得同时发出一声惊呼,“什么,增援警员不会来了?为什么?”
冉警官郁闷地说道:“增援警员抵达距离这儿还有半小时车程的那个小镇,遇到了道路封锁。封锁道路的,是收到有关方面委托的武警,称枯榕村里发生了严重的生态灾害,不允许任何人靠近。警员告知对方,村子里发生了两桩命案,武警向有关方面进行汇报,没想到有关方面的领导却说,是两条人命重要,还是整个森林的生态系统更重要?直接回绝了警方的要求……所以,增援警员无法进入枯榕村,只有留在小镇上原地待命。”他幽幽叹了口气,“唉,在这个世界上,最神秘的部门,就是那所谓的‘有关方面’。”
陈静宜顿时默然,不再说话。
夏钢知道,所谓的“有关方面”封锁道路,正是因为林业局工作组发现了根源宿主由两具尸骨组成,随后陈静宜打电话向上级领导进行了汇报,上级领导为了阻止警方入村调查尸骨宿主的事,才做出了不允许任何人靠近枯榕村的决定。
但现在,除了那两具尸骨,又多了两具尸体,而且剩下的人也面临着生命危险。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几乎在场的所有人都陷入了惴惴不安的恐慌之中。
3
夏钢从来都没体会过今晚的这种感觉,黑夜竟如此漫长,而腹中的饥饿之感也越来越炽盛,仿佛有一柄钢刀正狠狠地擦刮着他的胃,令他喉头不住冒出酸水。
这时候,倒是赵村长脸上露出了微笑,说道:“夏先生,你们还是去工作组驻地那边吃点东西吧。就让三位警官陪着一起去,这么多人在一起,凶手不敢动坏心思的。我一个人留在吴大爷家里陪他,没事,你们放心吧。”
“可是……把你一个人留在屋里,我们怎么可能放心?村子里藏着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呀!”夏钢立刻反对道。
赵村长却冷笑了一声,毫不客气地说道:“我又没做过亏心事,怕什么杀人凶手?别忘了,打翻骨灰,又把烟灰填回去冒充骨灰的人,可是你们几个小年青呀!凶手要杀,只会杀你们三个人。”
“啊——”跪在地上的秀咪吓得不禁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尖叫,小川立刻愤怒地狠狠瞪着赵村长。赵村长却满不在乎地抄着手,继续发出冷笑。
夏钢也生气了,赵村长说出了他最担心的事。他看了看赵村长,又看了看陈静宜,然后说道:“好,我们所有人一起走,去工作组驻地吃饭!”
就这样,和早些时候一样,又是七个人走出了石墙屋的庭院,只不过这次的队伍里,赵村长换成了陈静宜。
走在布满黄藤的青石板路上,小川为了在女友面前维护尊严,骂骂咧咧地说道:“赵村长真不是个东西,居然咒我们会被杀!真是气死人了!我们这么多人在一起,凶手敢出来杀人吗?”秀咪则马上掩住了他的嘴巴,似乎担心小川的话真会激怒潜藏在暗夜里窥视着众人的凶手。
夏钢却不禁苦笑,要不是赵村长说的那几句狠话,只怕他们也不会离开吴大爷家,去工作组吃饭。要知道,如果连同赵村长一起,所有人都去工作组,就没人照顾躺在床上的吴大爷了。而无论留下谁照顾吴大爷都不合适,摄像大哥和吊车司机都不具备战斗力,必须与冉警官待在一起才能确保安全。至于自己和小川、秀咪,只怕战斗力比摄像大哥和吊车司机更差劲,只有在冉警官的保护下,才稍有一点安全感。
事实上,留赵村长一个人在石墙屋里照顾吴大爷,其他人一起去吃饭,正是最好的处理方式。
想到这里,夏钢不由得反思,或许赵村长刚才说出那番狠话,其实是故意为之的。他就是为了让这些村子里的客人找到可以接受的理由,善解人意地讲出狠话,让客人们在毫无愧疚的情况下,抛开他去工作组吃饭。
如果是这样,那么赵村长还真是令人肃然起敬啊!
看到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冉警官走到夏钢身边,轻轻说了一声:“是不是觉得,其实赵村长这个人还是挺不错的?”呵,看来冉警官也和夏钢有着同样的想法。
冉警官拍了拍夏钢的肩膀,和蔼地说:“如果觉得赵村长还不错,咱们就不要在工作组驻地耽误太多时间,最好把饭菜打包回吴大爷家里去吃吧。”
夏钢重重地点了点头。
村口,工作组驻扎的那幢石墙屋里,灯火通明,戴口罩身穿白大褂的工作人员正来回穿梭,各自忙碌着。这幢石墙屋的庭院,大概是整个村子里最干净的地方,庭院里的黄藤全都被强效除草剂清除得干干净净,露出了完整的晒谷坝。
一走进驻地,一个戴口罩的工作人员就走了过来,对陈静宜说:“陈主任,初步结果已经出来了!”
“哦?!”陈静宜剑眉一挑,问道,“得到了什么结论?”
“骨架上没有任何化学残留物的存在,光谱分析也未见异常。初步认定这座村庄里的变种菟丝子植株,为基因突变而自然形成的,但也不排除有人工培育的可能性。”
陈静宜面无表情地点点头,随后向这位工作人员吩咐了几声,让他安排一下夏钢等人的晚饭,然后就急匆匆地进了石墙屋里。这幢石墙屋的格局,与吴大爷那幢差不多,也是晒谷坝后三道门,中间那道门是主屋,左边是厕所,右边是厨房。但吴大爷吃饭的堂屋在主屋里,工作组的驻地却把整个主屋都用作了临时研究所,即使透过大门,也能见到里面摆满显微镜、烧杯烧瓶、各种试剂,所以饭桌就被露天摆在了晒谷坝上。
临时研究所自然是非请勿入,所以夏钢也老老实实和其他人一起,待在晒谷坝中,但他还是按照冉警官的建议,请工作组成员帮他们准备一点可以打包带走的干粮就行了,也没忘记替赵村长也准备一份。
工作人员走进厨房忙碌的时候,陈静宜则换上白大褂,出了石墙屋,抱歉地对众人说:“招待不周,真是不好意思,这会儿工作组刚出来初步结果,所以我得先忙一会儿。”然后她摸出一个信封,说,“刚才去吴大爷家,因为遇到意外事件,我竟忘记把工作组凑的份子交给他了……夏先生,麻烦你回去后帮我交给他。”
“没问题,没问题!”夏钢接过信封,却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便脱口问道,“陈小姐,刚才听你的同事说,村子里蔓延的黄色藤条,所谓的变种菟丝子,有可能是由人工培养的?”
陈静宜愣了愣,答道:“只是说,不排除这种可能性。”
冉警官也来了兴趣,插嘴问道:“会不会是国外敌对分子培育出来的新型生化武器?”
陈静宜乐呵呵地摇摇头:“冉警官,您是不是科幻小说看多了呀?哪来那么多的生化武器?”然后她敛住笑容,正色道,“之前我曾经说过,此次在枯榕村里疯长的变种菟丝子,有着极强的药用价值,比起普通菟丝子,药用成分起码高出几百倍。如果真是由人类培育出来的变种,那么培育目的多半都是为了追求经济利益。”
“哦?!”夏钢又问,“有能力培育出变种菟丝子的专家,多不多?”
陈静宜沉吟片刻后,道:“从事变种培育研究的生物专家还是挺多的,但专门对菟丝子进行研究的人就不多了。而我的领导高老师,他就是研究菟丝子的专家。可惜,现在他还生死未卜,不知道是否在那辆坠下悬崖的黄色轿车里……”
说着说着,她的神情就黯然了下来,脸颊上还滑下了两行晶莹的泪珠。
冉警官赶紧说道:“你放心,我明天就会调来吊车,用三角拖拉法,把吊车拖起来。到时候还要请你们工作组来处理塞满那辆黄色轿车的菟丝子,免得引发生态灾难。”说完之后,他忽然想起武警已经封锁了道路,还不知道吊车能不能进入盘山公路攀上山巅呢?
随着工作人员把四人份的盒饭端出来之后,陈静宜与夏钢、冉警官的对话也就戛然而止。夏钢惦记着守在石墙屋里的赵村长,所以催促着小川与秀咪赶紧返回。回去的路上,小川似乎还有点不理解,为什么要这么急着给骂过大伙儿的赵村长送吃的,夏钢这才把自己的推理说了出来。说完后,秀咪的眼圈不由微微泛红,赶紧扯着小川的衣角,让他快点走。这次大家回石墙屋时的心情,都比出来的时候好了许多。
4
从工作组借了两盏马灯和两支手电筒,六个人拎着盒饭快步向吴大爷的石墙屋走去。为了壮胆,他们还一起唱起了歌,唱的是比较激昂的《国际歌》。这首歌,夏钢他们在来枯榕村的车里也唱过,当时他们用烟灰填满了骨灰盒,还大言不惭自己是无神论者,所以大唱起这首歌曲。如今再唱,却已物是人非,真是令人唏嘘不止徒叹奈何。
几分钟后,他们回到了吴大爷的石墙屋外。在庭院里,他们看到中间主屋那道门开着,里面泄出灯光,于是大声喊着赵村长的名字。可是,回应他们的只有一片沉默。
咦,难道他真生气了,所以不回答?
夏钢心里,不禁又悄然滋生出不安的情绪。
再朝前走了几步,他看到了令人恶心的一幕。无数黄色的粗壮藤条匍匐在地面,似乎比他们临走前多了很多。有些藤条伸进了厕所里,有些藤条则伸进了主屋中。站在主屋门外,夏钢隐约听到屋内传来了细微的呻吟声,而这呻吟声,并非赵村长发出的,而是那位卧床不起的老人吴大爷发出的。
夏钢赶紧推门走进主屋里,他立刻看到在阿美的脚下,盘旋着一堆黄色的藤条,藤条绕着阿美的脚,已经攀到了小腿的位置。最上方的细嫩藤条,似乎还在微微颤动,期盼着可以攀缘得更上面一点。
好朋友的尸体,可不能就这么被黄色藤条破坏了,情急之下,夏钢伸出手,拽落了依附在阿美小腿上的藤条,又不住地抬脚踩下。
卧室内的呻吟声还在继续,夏钢只好抛下阿美的尸体,和冉警官一同朝卧室走去。
当他们走入卧室,立刻看到了一幅令人恐惧的场景。
吴大爷挣扎着直立起上半身,用手撑着床板,双眼圆睁,嘴里咿里哇啦地叫着,声音含混不清,涎水挂在嘴角,仿佛榕树的须根一般。而他的视线,则盯向了地面,眼神里写满了恐惧,就连五官都扭曲在了一起。在窗边,摆着一个圆凳,正是夏钢来的时候,为吴大爷讲他儿子的故事时,坐过的那个圆凳。
循着他的视线,夏钢看到了趴在地上的赵村长。
赵村长头朝床,脚冲着门,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在他的后脑,有一个血洞,正汩汩流着血。而在他的脑袋边,则摆着骨灰盒,吴安伟的骨灰盒。骨灰盒已经裂开了,一个角上沾染着鲜血,骨灰洒得满地都是。一眼即可看出,有人用骨灰盒砸在赵村长的后脑上,袭击了他。
骨灰上,一个脚印都没留下,看来凶手在身后一击即中,便全身而退了,根本没进屋。
冉警官上前一步,蹲下,摸了摸赵村长的颈子,然后回过头来,哀伤地说:“颈动脉已经没有跳动了,他死了。”他的脚踩在洒了一地的骨灰上,在骨灰中留下深色的脚印,而当他走向病榻边的吴大爷时,他在地上留下的脚印则变成了灰白色。
“吴大爷,刚才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冉警官关切地问道。
可吴大爷却只知道咿里哇啦地叫,根本说不出一句话来。
“别费神了,冉警官。吴大爷得了老年痴呆症,就算他目击到赵村长被杀的情况,也没办法向你口述出来。”夏钢无力地劝说道。
看到满地的骨灰,还有赵村长的尸体,夏钢双腿发软,全身都充斥着难以释怀的无力感。
毫无疑问,这又是一桩骨灰连环杀人案件。之前死于此人之手的大壮与阿美,凶手在他们身边留下骨灰签名,都还能称得上情有可原,毕竟大壮和阿美都曾经对死者不敬。可是,凶手又有什么理由杀害赵村长呢?如果说是为了给吴安伟报仇,可吴安伟读书的钱都是赵村长一手资助的,这理由根本不可能成立。
凶手的行径简直不可理喻,他已经成为了不折不扣的无差别连环杀手,所有待在枯榕村里的人,都有可能成为他的手下猎物!没有人能置身事外,每个人随时都可能遭遇不测!
“不行,不行,杀人案一桩接一桩地发生,再不让增援警员进入枯榕村,只怕还会发生更多的杀人事件!凶手已经丧心病狂,猎杀对象突破了那五个来村里送骨灰的年轻人的范围了,这次死的是村长!”
冉警官站在卧室里,打着电话。这个电话,自然是打给他的上级,要求立刻派来增援的同事。可是,他的努力却徒劳无功,上级似乎也受到了很大的压力,枯榕村里每多进入一个人,便会增加一分生态危机爆发的可能性,任何人都无法承担这样的后果,也没有权力来承担。
尽管冉警官在电话里争得面红耳赤脖子粗,但依然只收获了无情的拒绝。
最后,冉警官无奈地挂断电话,看到夏钢正呆呆地望着赵村长的尸体,以及一地的骨灰,他苦笑着说:“就算我的上级领导亲自到这里来,也没有权力通过封锁抵达枯榕村。但不管怎么样,道路封锁还是有好处的,除了增援警员无法入内之外,那个骨灰杀手也没法离开这里,就算他再次犯案,把村里剩余的人杀了个精光,最终他还是会被抓住的!哈哈哈哈哈!”
这算是冷笑话吗?看他笑的模样,就连躲在堂屋里的小川、秀咪、摄像大哥和吊车司机,都感觉到一阵阵令人窒息的恐惧。
夏钢却抬起头来,一脸冷静,对着冉警官,还有摄像大哥和吊车司机,说道:“你们都是警察,对吗?”
三位警员一起点了点头。
“你们当警察时,都宣过誓,发誓要保护人民群众的安全,对吗?”
三位警员又一起点了点头。
“你们身为警员,既然已经身处事态旋涡中心,那么你们就有义务保护其他平民,找出杀人凶手,这是你们的职责!虽然其他警察无法进入枯榕村,但是我和小川、秀咪会协助你们,凭借我们自己的力量,找出凶手,并将他绳之以法!”
“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可是你们只是交警、文职人员、后勤司机?可你们毕竟是警察!”
冉警官不再说话了,他目光如炬地盯着夏钢的眼睛,说道:“你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夏钢脸上浮现出一丝微笑,他说道:“冉警官,请你向上级领导汇报一下,就说你自己来破案,但是需要一些资料协助。”
“哪些资料协助?”
夏钢答道:“我会写给你的,请稍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