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夏钢开着他那辆宝蓝色两厢轿车,后排座传来稀里哗啦的声响,他嘴角微微上翘,露出惬意的微笑,然后从仪表盘上摆着的烟盒里摸出一根香烟,用点烟器点上。吸了一口,吐出烟雾后,坐在后排正忙碌着的阿美立刻提出抗议,说烟味太难闻了。夏钢笑了笑,滑下了车窗,一股夏日的热风顿时卷入轿车之中,原本开着空调很凉爽的车厢里,变得燠热了起来。
开车窗不好,不开车窗也不好。后排稀里哗啦的声响还在继续着,还夹杂着四位乘客的抗议声,夏钢却扶了扶鼻梁上的墨镜,哈哈大笑了起来,还把烟换到左手上,把左手伸出窗外,抖了抖烟灰。抖完烟灰,左手与小臂就留在了车窗外,只用右手抚着方向盘。
这时,他听到了从车后传来由远及近的警笛声。
从后视镜望去,一辆警车正闪烁着车灯。而在道路上,除了夏钢这辆车以外,根本没有其他车了。自己违章了?夏钢愣了愣,心想自己没闯红灯,也没随便变线啊。但既然后面警车拉着警笛,还闪着灯,他只得乖乖将车靠边,缓缓停了下来。
即使停了车,后排那两男两女稀里哗啦的声响还是没有停息,或许他们只是以为遇到红灯了。
而那辆警车则停在了夏钢这辆车前大约十米的地方,车门开了,下来一个身穿夏装警服的警员,而在他身后,则跟着一个同样身穿警服,但肩上却扛着一台摄像机的警员。
看到那个冲在前面的警员,夏钢顿时惨叫了一声:“哎呀,不好,遇到冉警官了!”
听到这句话后,后面稀里哗啦的声响也不由得戛然而止。
喜欢看本地电视节目的人,大概都应该知道冉警官是谁。
这是一位每天都会在电视新闻节目里出现的交通警察明星,他每天带着助手,扛着摄像机,开着一辆警车在城市里转来转去,到处抓违反交通规则的驾驶员。一旦发现有违章人员,冉警官就截住车,然后如单口相声演员一般,在驾驶员面前指出违章的具体细节,摆事实讲道理。因为他长得活脱脱就是一副师奶杀手的模样,加上说话又幽默,做节目时偶尔还会在违章驾驶员面前拽几句古文,甚至还自编自唱一首流行曲,所以节目收视率极高。
有一次,冉警官截住一辆乱闯红灯的宝马X6,不容驾驶员分辩,就骂了足足五分钟,指责对方为富不仁,不把人民群众的生命安危放在眼里。等冉警官骂累了,驾驶员才小心翼翼地说,自己只是修理厂的工人,不是车主,他修好车测试性能,因为第一次开宝马兴奋了,才没注意到红灯。那段视频被好事者放到网上,传播极广,就连平时不爱看电视的夏钢也在网上看到了。
但夏钢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居然也有被冉警官截住的一天。不过,他刚才没有违章呀。
他正疑惑之际,冉警官已经走到两厢轿车面前,敬了个礼,客气地说道:“你好,请你出示驾驶证与行驶证!”他身后另一位警员则扛着摄像机,摄像机闪着红灯,分明已经开始拍摄了。
夏钢知道,这一下,今天晚上他就要上电视了。只可惜今天他得开车去外地,看不到节目。不过,他还是不清楚自己究竟开车是哪儿出了问题,但也只得乖乖掏出驾驶证与行驶证。
他把左手的香烟换到右手,不解地问:“冉警官,我哪儿出问题了?”
冉警官挑了挑眉毛,说了句:“哟,还认识我呢。”
“当然认识,C城的人,谁不认识您老人家。”坐在后排座的阿美也忍不住叫了起来。这丫头,平时最喜欢看电视,刚才她看到冉警官的时候,就已经发出了一声花痴般的尖叫。
冉警官闻声,朝后排座瞄了一眼,顿时瞪大了眼睛,然后哈哈大笑了起来。一边笑,还一边招呼扛摄像机的另一位警员过来,拉开车门,示意拍摄后排座的情形。
后排座上侧身坐着两个人,后备厢里蹲着两个人。四个人之间,搁着一张硬木板,木板上铺着一块绒布。绒布上,则摆着最不可能在轿车里看到的东西。
那是一副麻将。
坐在后排的两个人和蹲在后备厢里的两个人,竟正在车内狭小的空间里打麻将。
夏钢不禁苦笑,他这四个朋友平时就喜欢打麻将,这次自驾外出,本来只是准备把麻将带到那个叫枯榕村的小山村里玩,可在半路上,他们的麻将瘾突然上来了。于是,四个人中瘦小一点的小川与秀咪就钻到后备轿厢里蹲着,阿美丰满一点,大壮则根本是个死胖子,他们两个侧坐在后排,四个人摆上麻将,竟在车内玩了起来。
这一下,他们全体都要出名了。估计今天晚上,他们在车内玩麻将的画面就会在电视台上播出,说不定还有好事者会把视频传到网上。
不用说,在车内玩麻将肯定很危险,容易导致驾驶员分神,酿成车祸惨剧。但是令夏钢疑惑的是,轿车的玻璃都贴了太阳膜,外面根本看不清里面的状况,可冉警官怎么偏偏会截住他们这辆车?
这时,冉警官一边拍,一边狂笑着说:“乐死我了,车里居然还能打麻将,我真是开了眼界。本来我只是想教育一下这个把手伸出车窗吸烟的驾驶员,要是老把手伸出车窗外,其他车超车时,很容易把他的胳膊刮下来,没想到居然还有意外收获,拍到这么好的素材。”
就连摄像大哥也乐着问:“冉警官,四个人都挤在后排座里,算超载吗?我们能开罚款单吗?”
不等冉警官回答,死胖子大壮立刻怯生生地说:“不算超载……这辆车准载五人,我们车里也确实坐了五个人……一个也没超……”
说得也对呀,按人数算,确实没超载,只是其中四个人都挤到后排座去了。
看到大壮一脸无辜的表情,冉警官完全摒弃了平时不苟言笑的一贯作风,此刻竟蹲在地上,捂着肚子狂笑不已。看来他也是第一次在出节目时遇到如此惊人的场景,四个家伙居然在开着的车内打麻将。
“冉警官,在拍节目呢,别笑了。”摄像大哥提醒道。
冉警官这才深吸一口气,敛住笑容,恢复严肃表情,一脸正经地示意所有人全部下车。而秀咪钻出后备厢的时候,还心有不甘地看了一把牌,问:“可不可以这把打完后再下来?”
听了这话,冉警官又忍不住大笑了起来。他绕到车窗边,看了一眼秀咪的牌,道:“哟,还是清一色对子和啊。”
而小川、大壮与阿美则赶紧叫道:“算了,这把牌不玩了,听冉警官教育那才是正事儿!”阿美还耍赖地伸出手,把牌全混在了一起。
摄像大哥赶紧给欲哭无泪的秀咪拍了一条特写镜头,然后他的肩膀跟着剧烈抖动了起来,因为他也在笑,笑得连摄像机都扛不稳了。
2
所有人都下了车,在路边站成一排。
冉警官还是和平时做节目一样,大谈了一番违章驾驶可能带来的危险,还高屋建瓴地进行了一番引申,提到玩物丧志沉溺麻将与祖国建设宏伟蓝图的背道而驰,甚至还提到国际大形势与国内小气候。
这种不着边际的论调,也正是冉警官做节目的一贯风格,大家都在电视上看到过,所以见怪不怪,只要低着头听他说完,就可以走了。
可是这一次,冉警官大概因为拍片时笑了场,担心自己一贯营造出来的师奶杀手形象受损,心中有气,所以训话的力度比平时厉害了很多。
身材丰满的阿美,平时就是个火爆脾气,最忍受不了旁人在面前啰唆,虽然这次在她面前训话的是颇为英俊的中年警察,但她还是忍不住小声嘀咕:“大壮都说了,我们又没超载。打麻将是我们自己的娱乐方式,如果说会影响驾驶员,那你就教育驾驶员一个人嘛,教育我们干吗?”
她嘀咕的声音恰到好处,正好让冉警官可以清楚听到,但摄像机却录制不下来。
冉警官心里本来就有气,听到阿美的嘀咕,就更生气了。或许本来他想教训几句后就放这五个年轻人走,可现在他却转过身走到车边,说道:“现在我要检查你们的车内物品,看是否载有易燃易爆危险物品。”
这分明不就是找茬吗?
可出乎冉警官的意料,那五个年轻人的脸上,却露出了坏笑,似乎根本不在乎冉警官检查车内物品。相反,他们好像还期待着冉警官打开车门。
冉警官愣了愣,心想这五个人是不是在车里制作了什么恶作剧的机关。于是他看了看刚收缴过来的驾驶证,然后叫着上面的名字:“夏钢,你来开车门。”
夏钢屁颠屁颠地小跑到车旁,拉开了副驾驶座的车门,然后点头哈腰一脸谄媚地说:“冉警官,请您过目。”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冉警官嘀咕一声后,走到副驾座旁,朝车内望去。
刹那间,他看到了那个摆在副驾座上的木头盒子,顿时愣住了。
“你……你们……你们车上……你们车上怎么摆着这么个东西?”冉警官大叫了起来,声音很是颤抖,五官也扭曲在一起,神情很是恐怖。
那木头盒子,呈暗红色,似是檀木制成,雕了细致精美的松柏图案,俨然一具艺术品的造型。尽管如此精美,可只要看一眼,依然可以分辨出,这是一只骨灰盒。
夏钢嘻嘻一笑,答道:“冉警官,我们这次外出,就是开车把朋友的骨灰送回他的老家。”他顿了顿,又问,“冉警官,您要不要把骨灰盒打开,看看里面有没有违禁易燃易爆物品?”
“晦气!晦气!”冉警官挥了挥手,气急败坏地叫道,“你们五个,快滚蛋,别让我再看到你们!”
3
宝蓝色两厢轿车重新在公路上欢快地驰骋着,车厢里也响起了年轻人欢快的歌声。
当然,现在后排座没人打麻将了,毕竟才被抓住了,说不定晚上还要上电视,再玩麻将就太对不起人家冉警官了。
大壮坐在副驾座上,系着安全带,肥硕的下巴搁在胸口上,肚子腆了出来,就像长在膝盖上一般。而那只檀木骨灰盒,与其说是抱在他的手里,还不如说是搁在了他的肚子上。
夏钢一直皱着眉头,紧盯着前方道路,可当阿美起了个头,其他几个人跟着开始唱“你快回来,我一人承受不来”这句歌词的时候,夏钢终于忍受不了,大声叫了起来:“你们能不能换首歌?要是吴安伟听到这首歌,真回来找你们,看你们怎么办?”
另外四个人立刻噤声,突然而至的沉默,令车厢内的气氛很是尴尬。
夏钢瞥了一眼大壮抱着的骨灰盒,重重踩了一脚油门。
吴安伟,就是骨灰主人的名字。
夏钢在一家IT公司担任后勤保障工作,所谓后勤保障,就是哪儿失火了,他就得灭火。吴安伟是夏钢在IT公司里的同事,准确地说,夏钢与吴安伟并不熟,甚至根本不认识,也没说过话,最多就是互相看着眼熟,在电梯里碰着会互相点个头示意一下。
吴安伟是跳楼自杀死的。
当时他站在二十七层大厦的屋顶天台上,打了个电话,便越过挡墙一跃而下。他落在水泥地上,全身骨骼都碎了,血管也爆裂了,身体软绵绵地趴在地上。据处理后事的殡仪馆工人说,他们是用手托着,才把尸体搬上了担架。
吴安伟之所以会自杀,是因为他已经连续三个月未能完成公司的设计开发任务。
IT业是个淘汰率很高的行业,如果这个月他依然无法完成任务,就极有可能会接到一份裁员通知单,领走三个月工资金额的赔偿金离开公司。但凭吴安伟的能力,就这样离开公司,铁定拿不到一份好看的推荐书,也找不到合适的相应工作,所以他这个月几乎每天都待在公司的格子间里,通宵达旦熬更守夜,想要完成任务。但事与愿违,最终他虽然完成进度,但质量却都不合格。
沉重的压力驱使他步履蹒跚地走上了天台。跃下大楼之前,他给远方某个山村里的父亲打了个电话,祈求父亲原谅他的不孝,在父亲的哭泣呐喊声中,他闭着眼睛跳了下去。
据说他父亲在电话另一边,当时就晕倒了,后来即使受到淳朴村民的照顾,却依然躺在床上终日哭泣,甚至出现老年痴呆症的早期症状。让吴安伟的父亲进城领取骨灰盒,似乎太勉为其难了,更何况公司高层也不愿直接面对悲伤的老人。所以,递送骨灰盒的任务,就交给了夏钢,谁让他是公司里的后勤保障呢?
不得已,夏钢只好开着这辆宝蓝色两厢轿车,把吴安伟的骨灰盒送到一个叫枯榕村的偏僻小山村去。好在这次外出的油费过路费,都由公司报销,另外还会给夏钢一笔额外奖金。一个人带着骨灰盒开车外出,还是那么远的路,夏钢始终觉得晦气,而且还孤单,于是干脆打了个电话,叫来了阿美、秀咪、大壮和小川,让他们一起去。反正不用自己花车费油费,人多不仅好玩,还能壮胆。
为了路上不无聊,阿美带了一副麻将,也正是因为这副麻将,害得他们被冉警官抓住,而且还要上电视了。
他们五个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以前住在一个大宅院里,后来宅院拆迁,他们也分散在各处,没想到读大学时,五个人竟然全考到了同一所大学里。不过,话又说回来了,那大学是本地一所野鸡大学,只需高考成绩过了两百分,又没其他学校愿意招收,哪怕没填志愿,只要去学校填写一份报名表就可以顺利入读。
说起来,他们之所以能够重聚,多亏五个人都不爱学习,成绩差劲得离谱。
大学毕业后,也就夏钢找到一份不错的工作,进了IT公司,其他四个人则都待在家里当起了米虫。而夏钢之所以能得到这份工作,也是因为他舅舅是这家IT公司的老板,不仅让他做了一份不需要学历也不需要经验的后勤保障职位,还送给他一辆宝蓝色的两厢轿车。
现在正是他们大学毕业后的第二个月,也是一年中最热的一个月,待在家里简直无聊透顶。所以当夏钢说要开车自驾外出,哪怕是去送骨灰盒,阿美、秀咪、大壮和小川都立刻收拾行李,带着麻将上了那辆宝蓝色的两厢轿车。
4
死者吴安伟的家乡,是一个叫枯榕村的小山村,坐落于群山深处,距C市城区四小时车程。驱车前往,需在高速路N市境内的K县下道,沿国道行驶一小时,就可以来到距离枯榕村最近的一个小镇,然后再沿乡级公路行驶约三十分钟即可抵达。
出发前,夏钢在网上查阅并下载了地图,所以很顺利就在当天下午两点,来到了距离枯榕村最近的那个小镇。在小镇的饭馆随便吃了点东西,又向当地人核实了一下去枯榕村的道路后,五个人便重新上路。如果一切顺利,再过半小时他们就可以到达目的地。把骨灰盒交了,再把公司发的抚恤金与丧葬金交给吴安伟的父亲,就算大功告成。
不过,交了骨灰盒与丧葬金,似乎也不能马上回程。夏钢的舅舅也在网上查过资料,据说N市乡村有为死者守灵的习俗,也就是设立灵堂后,亲朋好友在灵堂里坐上一整夜,而且守灵的人越多,丧家就越有面子。所以舅舅特意嘱咐夏钢,如果有守灵仪式,他一定得在灵堂里坐一夜,也算是公司对死者的一番心意。
幸好叫了四个朋友一起来,才不至于太过孤单,否则他一个人坐在灵堂里,周围都是不认识的人,那该多难受。不过,叫朋友来陪他一起在灵堂守夜,自己倒是显得有点不够朋友了,看来以后回C市了,得再请他们吃几顿大餐才行。
夏钢重新发动引擎,五个人坐在这辆宝蓝色的两厢轿车里,沿凹凸不平的乡级公路,向枯榕村进发。
离开小镇才几分钟,路边的天色一下子就暗淡了下来。这并非是天气变了,而是轿车一头扎进山区,周围高耸入云的山峰遮蔽住了阳光。在山峰的阴影里驾驶轿车,是件很爽的事,夏钢索性关了空调,滑下车窗,就连灌入车厢的风,也透着一股凉气。空气也新鲜,开窗后还能听到路边的鸟鸣啁啾。
在城市待得久了,且不说浑浊的空气有多让人恶心,就问问诸位,你们有多久没听到鸟叫声了?
车内五个人的心情都变得极好,即使一路都抱着骨灰盒的大壮,也忍不住唱起了歌:“又见炊烟升起,暮色照大地……”还没到山村呢,他就开始唱炊烟升起了。
这家伙唱得太难听了,完全就是噪音,所有人都皱起了眉头,小川甚至还做出呕吐的夸张表情。
得让他吃点苦头才行!
夏钢恶作剧般故意扭了一下方向盘,乡级公路本来就颠簸,还有很多弯道,两厢轿车顿时摇晃了一下。别看大壮长得胖,跟肥猪似的,其实他胆子最小,把命看得比什么都重,他立刻伸出双手,抓住了车窗上的拉杆。而与此同时,因为他的两只手都伸了出来,原本抱在胸前的骨灰盒一下子失去平衡,加之车也在颠簸,骨灰盒竟弹了起来,“砰”的一声,砸在挡风玻璃上,弹了一下,又落在方向盘上。
“咣当——”骨灰盒摔成两半,一蓬白色的粉末蓦地散开,夏钢只觉得眼前一片白雾,眼里鼻孔嘴里,也钻进了细微的粉末。
他下意识地踩了一脚刹车,“吱——”两厢轿车停在了乡级公路上。而此刻,夏钢的T恤衫、驾驶座、方向盘、仪表盘上,全是洒落的白色粉末。而更多的骨灰,则被风吹得到处都是,捡都捡不回来了。
那是骨灰!吴安伟的骨灰啊!
“哎呀——呸!呸!呸!”夏钢把钻进嘴里的骨灰吐了出来,真是太晦气了。
而坐在后排座上的一男二女则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就连大壮也伸出手,使劲捶了夏钢脑门儿几下,大笑道:“哈哈,这下你自作自受了吧?”
夏钢又呸了几声,然后说道:“糟糕,骨灰洒了,一会儿怎么交差呀?拿什么交给吴安伟的父亲呀?”
小川在后排座满不在乎地说:“那还不简单,随便弄点白灰,放进骨灰盒里,塞满,重量差不多,不就行了?我还不信一个乡下老头还会把骨灰盒打开,检查里面装的是不是自己儿子的骨灰。”
这小子,大学毕业后找不到工作,就在家里的店铺里帮着做事。他老爸在十字路口开一爿水果铺,短斤少两都成家常便饭了,小川好的没学到,坏的却全学会了,也难怪他一开口便想到了解决骨灰盒的对策。
好像也只有这个办法了,大部分的骨灰都被风吹散,根本捡不回来。可是,又到哪儿去找那么多白色的粉末?
大壮立刻出了个馊主意,把香烟摸了出来,一人递了几根,然后让所有人一起吸烟,把烟灰抖进骨灰盒里。可一根烟又能有多少烟灰?丰满的阿美眼珠子一转,也跟着出了个主意,她让大伙儿把香烟全贡献出来,聚在一起,拔掉过滤嘴,直接用火点燃。
这倒是个好办法!一会儿工夫,烟灰就和剩余的骨灰混在一起,塞满了整个骨灰盒。
看到重新塞满的骨灰盒,夏钢忍不住大叫道:“幸好我们都是无神论者,不相信死后有灵之类的鬼话。”
“就是就是!”大壮让夏钢继续开车,然后他扯开喉咙唱起了摇滚版的《国际歌》。
“英特纳雄奈尔,就一定要实现——”车内响起大合唱,这辆宝蓝色的两厢轿车迅速离开了刚才停车的地方,只在附近地上留下了淡薄的白色粉末。
山风疾速掠过,瞬间便将地上的白色粉末全都刮走,一点也没有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