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说话的是一个漂亮女孩,二十出头,留着清汤挂面般的短发,身穿一件白色T恤,一条满是破洞的牛仔裤。夏钢留意到,这女孩的头发染成了栗棕色,再加上她那身简约而不失时尚的打扮,心想她应该不是这个村里的人吧。
而丰满的阿美则挺了挺胸,傲然答道:“你管我们是干什么的?你又是干什么的?”见了漂亮的同性,阿美心里多多少少有点抵触情绪,说话也不是很温柔。
而站在庭院里的那女孩立刻瞪着眼睛,毫不客气地说道:“这个村庄是林业局的重点监控地带,你们到这儿来,我管不了,但离开的时候,必须得经过我们的检查后,才能走。”
夏钢愣了愣,林业局?监控地带?检查?
女孩的这句话,包含的信息量实在太大了,夏钢一时之间竟也无法立刻理解吃透。
而夏钢也深知伸手不打笑脸人的说法,于是满面微笑地对那女孩说道:“请你不要误会,我们特意从C市赶到枯榕村来,是有事要办。我们得把同事的骨灰盒送到他父亲手中。”他一边说,一边把抱在胸前的骨灰盒朝上举了举。
女孩顿时别开了视线,无论谁看到了骨灰盒,都会觉得晦气,这漂亮女孩同样也不例外,但无论如何,她的神情也缓和了许多——大概她也提前知道有人会送骨灰盒到枯榕村来的事情吧。
夏钢随即问道:“请问,你刚才说的‘监控地带’‘离开时检查’,是什么意思呀?”
女孩瞥瞥夏钢,又指了一下周围无所不在的黄色藤条,冷冷说道:“你们没看到吗?这儿到处都是这种黄色的外来植物,在这座村子里已经形成了生态灾难!”
“生态灾难?”夏钢无法理解这种说法。
女孩点点头,道:“这些藤条生命力极强,只要能找到一个有营养的地方依附,就可以发了疯一般地生长。它们不需要土壤,哪怕是依附在榕树上,也可以把藤条伸进榕树里,汲取榕树本身的营养,不停疯长,缠住榕树,最后令榕树丧失营养而死亡!这座枯榕村,原本是因为村口那棵枯死的古榕树而得名,但我看要不了多久,这里就会变成真正的枯榕村!”
“你是林业局的职工?所以,你就到这儿来监控?”
“嗯,这种黄色藤条,是藤本植物菟丝子的变种,以前林业局从来没有在本市境内发现过,属于外来物种。当我们得到报告赶到这里,发现整座村庄都被黄色藤条包围了,为了防止藤条快速蔓延,林业局立刻调来挖掘机,在村外挖掘了三十米宽的隔离带,才暂时阻止了黄色藤条的向外蔓延。如果不这样做,黄色藤条冲出村庄,进入森林,要不了多久,森林里的榕树全部都会被缠死枯萎。”
“这么可怕?”
“当然!这种菟丝子的变种,繁殖力特别强,根本不需栽种,只要折一小截黄色藤条,扔在土壤里也可以,丢到树洞里也可以,要不了多久它们就会开始快速生长。土壤里长出来的藤条就匍匐地面,青石板上的黄色藤条就是这样长出来的。树洞里的藤条,则会缠着榕树,接触榕树的部位伸出尖刺,如触须一般戳入榕树直达韧皮层,汲取榕树体内营养,把榕树当作宿主。直到榕树的营养被汲取殆尽后死去,藤条也会继续留在榕树树干上,并伸展着向下一棵榕树进军——哦,对了,这种藤本植物汲取宿主营养的生长方式,叫作绞杀。”
夏钢听得胆战心惊,其他几个人也目瞪口呆,唯有大壮,一直拿着手机记录着女孩的话。他这微博控,正准备把这座村里的黄色藤条都拍下来,然后配上女孩的解说,发送到微博上去。
女孩继续说道:“为了防止这种菟丝子变种的扩散,所以当你们离开枯榕村的时候,必须接受检查,绝不允许把任何一根黄色藤条带出村子之外。否则,引发了生态灾难,你们难辞其咎!”
事态这么严重,夏钢真有点后悔到枯榕村来,万一不小心,成为了生态的罪人,那可就糟糕了。
他小心翼翼地问:“这种黄色藤条这么可怕,难道就没办法进行限制吗?”
女孩答道:“菟丝子都是一年生藤本植物,只要熬到秋天,它们就会全部枯萎。到时候撒除草剂,搜集所有枯萎的藤条,烧成灰深埋,就可以防范第二年复生了。”
“哦,要熬到秋天呀……为什么不现在撒除草剂呢?”
“现在撒除草剂没用,只要有一小截菟丝子没被撒到,就会蔓延开来,几个星期就会重新占据整个村落。”
“哎呀……这可真是一种可怕的植物!”夏钢感慨道。
女孩却微微一笑,说道:“其实,菟丝子也不是全无是处的可怕植物。你们知道吗,菟丝子也是一味中药。在由秦汉时期众多医学家总结出来的《神农本草经》中,菟丝子被列为入药上品,有补肾益精、养肝明目的效用,适用于肝肾不足引发的腰膝筋骨酸痛、头晕眼花、妇女习惯性流产等各类疾病。”她顿了顿,笑意更甚,脸上也泛起两朵红云,“对于男士而言,菟丝子还有壮阳的奇效哦。”
阿美捅了捅夏钢的腰,示意他们还有正事要做呢。夏钢只好朝女孩鞠了个躬,说:“谢谢你的讲解,我们还得去村子里送骨灰盒,有机会我们回头再聊吧。对了,我叫夏钢,请教美女尊姓大名?”
女孩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微笑着答道:“我叫陈静宜,林业局驻枯榕村的特别办事员。希望你们在临走之前,一定到我这儿来说一声,拜托拜托。”
2
进了村子,根本看不到一位村民,遍布黄色藤条的青石板道路上,只能见到三三两两戴口罩身穿白大褂的林业局工作人员,手持笔记本,检查着随处可见的黄色藤条,并做着各种记录。
一位戴着口罩的工作人员见了夏钢一行,立刻上前盘问,得知夏钢的来意后,便说道:“为了防止村民外出劳作时,把变种菟丝子的藤条无意中带到森林里引发生态灾难,村民们都被疏散到其他地方去了。至于你说的那位死者的父亲吴大爷,倒还在村里,因为他得知自己的儿子不幸离世后,深受打击卧床不起,所以无法疏散。和他一起留在村里的,还有枯榕村的村长,他负责照顾吴大爷的起居饮食。村长姓赵,我带你们去找赵村长和吴大爷吧。”
夏钢连声称谢,然后跟着这位工作人员,穿过遍布黄色藤条的村庄,来到了一幢同样包裹着黄色藤条的石墙屋外。
工作人员喊着赵村长的名字,很快就有一个穿着破旧海魂衫的中年人走出了石墙屋。他就是赵村长,脸上满是疙瘩,露出袖子外的两条胳膊也是青筋毕露,全是肌肉,一看就是长年从事体力劳动的辛苦人。
赵村长得知夏钢等人的来意后,立刻说道:“我前几天就知道你们要来的事了,现在村子里这个样子,也没办法好好招待你们。既然你们来了,我也有点事想要麻烦你们一下。虽然村子里的其他人都疏散了,但阿安的灵还是得守一下,这是村子里多年因循下来的规矩,不照办的话,怕阿安的灵魂永远无法得到安息。村子的其他人都回不来,就只有请你们五位帮忙为阿安守灵了。”
这本来就是舅舅下达的任务,夏钢赶紧点头同意。虽然其他四个人有点闷闷不乐,但既然夏钢留下来了,他们也没法离开枯榕村,所以也只得留了下来。好在赵村长说,守灵夜百无禁忌,只要待在灵堂里就行,他们可以吃夜宵,也可以躺在凉席上睡觉,就算他们在灵堂里玩麻将也没关系。
这几个麻将迷,听说可以打麻将,脸色顿时和缓了许多。
接下来,赵村长带着五位客人走进了石墙屋里,见到了吴安伟的父亲。
吴大爷年过六十,面黄肌瘦,枯瘦如柴,躺在病榻上有气无力地瞪大枯涸的双眼,望着满是污迹的天花板。他看到儿子的骨灰盒,深陷的眼窝里盈出了浑浊的泪水,却哭不出声来。
赵村长和蔼地对夏钢说:“吴大爷身体太虚弱了,说不出话来,你跟他说说阿安在城里的事儿吧,我去布置一下灵堂,还有你们的晚饭。”说完后,他给夏钢搬来一个圆凳,放在吴大爷的病榻边,就先出了石墙屋的卧室。
夏钢和吴安伟并不熟,连话都没说过,可看着老人渴望的眼神,他却不能推辞,只好坐在圆凳上,在脑海里搜索着吴安伟的模样,然后把其他人的一些趣事安插在吴安伟的身上,给吴大爷讲起了故事。
在这种境况下,平时伶牙俐齿的夏钢,竟也不免语塞,讲起来前言不接后语,但老人却听得津津有味,脸上一直保持微笑。另外四个人一开始还坐在床边听夏钢讲故事,但过了一会儿便乏味了,听得哈欠连连,昏昏欲睡。只有大壮一直玩着手机,似乎一边发微博,一边看粉丝们的留言。
夏钢讲了一会儿之后,才发现不管什么时候,吴大爷都一直微笑着,表情从未改变过。他隐隐觉得有点不对劲,于是停了下来。可当他停止讲故事后,吴大爷依然微笑,笑容仿佛刻在了他的脸上,根本消退不下去。
到这时,夏钢才明白,原来这位吴大爷多半得了老年痴呆症,不管跟他说什么,只要是关于他儿子的事,他就会一直微笑。
半小时后,夏钢看到吴大爷打了个哈欠,好像有点累了。他正想跟老人说,今天就讲到这儿,石墙屋外忽然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一个人走了进来。
夏钢回过头,看到身穿牛仔裤与白T恤的漂亮女孩陈静宜走进了石墙屋。
陈静宜一进屋就问道:“今天晚上这儿是不是要为那位在C城不幸离世的小伙子摆设灵堂?”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她说道:“按照乡村的规矩,灵堂里守夜的人越多,往生者的灵魂更容易得到安息。所以我们林业局驻枯榕村工作组的同事们临时决定,今晚会来一些人一起为往生者守灵。夏先生,麻烦你跟赵村长说一下,请他多准备一点夜宵,工作组会付账的。”
这下正好有向吴大爷告辞的理由了,夏钢跟一直保持微笑的吴大爷说了一声之后,便出了卧室,去石墙屋的厨房找赵村长。而陈静宜则离开了石墙屋,回村口的工作组办公室了。至于阿美、秀咪、大壮和小川,这四个家伙赶紧找了间空屋,搬来一张桌子,摆上麻将,稀里哗啦了起来。
在厨房里,赵村长正蹲在土灶台前,烧着木柴。浓烟溢出灶台,整个厨房弥漫着烟雾。夏钢一进来,就忍不住连声咳嗽,赵村长赶紧不好意思地解释:“烟囱里爬进了黄藤,清理好几次了,可烟还是不能完全排出去……”
转述了林业局工作组的交代后,夏钢寻思着如果回卧室去,说不定还要给吴大爷继续讲他儿子在城里的故事,于是干脆岔开话题,在厨房与赵村长聊了起来:“村长,咱们这村里的黄色藤条到底是从哪儿来的呀?怎么这么多?”
赵村长撇了撇嘴,道:“谁知道是哪个不长眼的家伙,从外面带回这种黄色藤条,还种在了村里。要是被我知道了是谁,绝对一菜刀砍死他!”
夏钢不禁咋了咋舌,这位村长可真是暴力分子啊。不过,他大概也就说说罢了,不可能真提着菜刀去砍人。
“只是,村民为什么会把这种黄色藤条带回村子里来呢?”夏钢好奇地问。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还不是为了钱?黄色藤条可以当作中药卖给药贩子,又容易生长,根本不需要浇水施肥,自己就能长那么多出来……那不长眼的家伙,大概是从某个药贩子手里买回了藤条!”
夏钢想了想,也觉得赵村长说得有道理,在村口就听陈静宜说过,这种繁殖力极强的菟丝子有很高的药用价值,但至于能卖多少钱就不得而知了。
赵村长继续唠叨着说:“人家工作组的陈姑娘都说了,作为中药进行栽种的菟丝子,都有严格的种植规划,土地会留出隔离带,还随时监控生长状况,只要超过一定标准,就会立刻进行收割。可在我们枯榕村里,只几个月,黄色藤条就长得满村都是,费尽了力去收割都没用。最可恨的是,收割好的藤条,放在仓库里,还没等到药商来收购,就又发了疯似的生长,把仓库塞得满满的,还从窗户伸出来,蔓延到仓库外……幸好林业局的人来得早,不然森林就被毁了!”
真是越听越吓人,加之厨房里的炊烟太呛了,夏钢不敢再在这儿待着,于是寻了个理由,出了厨房。
刚出厨房,他就见到林业局工作组的那位漂亮女孩陈静宜,又风风火火地冲进了石墙屋里。
3
陈静宜手里拿着一只小巧的手机,一进屋就大声问道:“谁是‘有色笑话集中营’?”她转头看看夏钢,挑了挑眉毛,问,“夏先生,你就是‘有色笑话集中营’吗?”
夏钢愣了愣,“有色笑话集中营”?什么跟什么呀?而这时,在旁边屋里打麻将的大壮忽然探了半个脑袋出来,叫道:“我,我就是!谁找我?”
夏钢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有色笑话集中营”就是大壮在微博里注册的用户名,大壮每天换着法在微博里更新各种黄色笑话,这个没品的用户名已经坐拥几十万粉丝,是名副其实的草根名博。
陈静宜径直走到大壮面前,把自己的手机屏幕凑到大壮眼前,问:“这条微博是你发的吧?”夏钢也走了过去,看到手机屏幕上有一幅图,正是大壮之前在山巅拍摄那张黄色轿车的特写镜头。
大壮怯生生地点了点头,不知林业局工作组的这位美女为什么会提这个问题。
陈静宜冷冷说道:“这辆车的照片,你是在哪儿拍到的?根据车牌号码显示,这辆车是我们工作组领导的,但他已经失踪一个多星期了。”
陈静宜的领导,也就是这个林业局驻枯榕村工作组的组长,名叫高鹏,52岁,也是林业局关于藤本植物的研究专家。一周前,他从某种渠道得知枯榕村出现变种菟丝子黄色藤条灾难性爆发式生长,于是带着工作组来到这个偏僻的山村,一行十八人。他开了一辆黄色轿车,其他人则乘坐中巴车抵达枯榕村。
抵达枯榕村后,已是傍晚,村里变种菟丝子的蔓延状况达到了触目惊心的地步,高鹏下车后立刻开始进行考察,并截取黄色藤条样本,准备连夜带回N市林业局研究所的实验室内进行化验。
临走前,他向工作组下达了疏散村民以及挖掘三十米隔离带的命令,并打电话联络挖掘机。处理完后,天色已经黑透了,但他仍然亲自驾驶黄色轿车离开了枯榕村,直奔市内。但他这一走,就从众人的视线中消失了,再也没有出现过。
陈静宜打电话回研究所,留守人员却说,根本没见着高鹏回来。林业局也很关注高鹏失踪的事件,一方面安排工作组按部就班对枯榕村内的变种菟丝子蔓延状况进行处理,另一方面报警,延请警方寻找高鹏的下落。
但很遗憾,警方沿途搜索了几个来回,都没找到高鹏的踪影。
没想到今天在网上,网友疯转着用户名为“有色笑话集中营”的一条微博,微博里的照片上出现了高鹏那辆黄色轿车的车牌号,轿车栽在某处悬崖底部的灌木丛中,驾驶车辆的高鹏则生死未卜,不知是否还在车内。
警方正在赶往枯榕村的路上,而工作组的临时负责人,也就是陈静宜,则先行前来询问今天来到枯榕村的五位陌生人中,网友“有色笑话集中营”是否就在其中。
陈静宜客气地问大壮:“请问,现在你有时间带我去一趟发现黄色轿车的地方吗?”
大壮犹豫了一下,道:“等我这把牌打完了再去,可以吗?”
而阿美他们则有点不乐意了:“大壮,你走了,我们这儿不就三缺一了?”
“可是……”大壮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夏钢微微一笑,插嘴说道:“陈小姐,我开车带你去吧。高鹏驾驶的那辆黄色轿车,其实是我最早发现的,我知道具体位置。”
“夏先生,真是太感谢你了。”陈静宜连声称谢,两人一同走出了石墙屋。
刚走几步,赵村长忽然追了出来,喊着夏钢的名字。夏钢回过头,满面狐疑地望着赵村长。
赵村长赶紧不好意思地说道:“夏先生,有件事我想和你商量一下。你和阿安不是同事吗?不知道你那儿有阿安最近的照片没有?布置灵堂的时候,我得在灵堂上挂一张他的照片,可吴大爷根本说不出话来,我也不知道他那儿有没有儿子的照片……”
“呃……”夏钢不好直接跟赵村长说,自己和死者吴安伟根本不熟,但就算熟,也不可能把死者的照片带在身边呀。
见了夏钢脸上一副难以言说的表情,赵村长只好善解人意地说道:“那么,算了吧,没有照片就没有照片。灵堂上就算不挂死者照片,也没关系,反正大家都知道檀木盒子里装着的是阿安的骨灰……”
说罢,他转过身,回到了石墙屋里。
夏钢却觉得如果灵堂里不摆一张死者遗像,似乎也不太好。于是他追进石墙屋,说道:“赵村长,您不用着急,我马上给公司打电话,让他们找一下吴安伟的档案,把他入职时的登记照扫描下来,传到这儿来。”
赵村长愣了愣,反问道:“传?怎么传?”
夏钢顿时哑然失笑,这么偏僻的山村里,估计根本就没有开通宽带网络,就算扫描了吴安伟的照片,也没法传到村子里来。但他眼珠子转了转,马上就想了个办法:“这样吧,我让公司里的人用手机把吴安伟的照片拍下来,然后用彩信的方式发到我的手机里。”他顿了顿,又改口道,“干脆发到大壮的手机里,他的手机有图片编辑软件,遗像不是得用黑白照吗?拿他的手机修改一下,几秒钟就搞定。林业局工作组肯定有电脑和打印机,到时候把黑白照片打印出来就可以了。”
“可以这样吗?那真是太麻烦你了。”赵村长激动得差点热泪盈眶。
4
夏钢先找陈静宜核实了一下,得知工作组确实有电脑与打印机,只要图片传过来了,就可以打印出照片。接着夏钢又跟大壮说了一声,一会儿有彩信发过来,千万不要删,然后他就给远在C城的舅舅打了个电话,告知了大壮的电话号码,让舅舅尽快把吴安伟的登记照传到大壮的手机里。
办妥这些事后,夏钢便驾驶那辆宝蓝色两厢轿车,载着陈静宜出了枯榕村。值得一提的是,在上车之前,陈静宜仔细对夏钢身上穿着的衣物进行了一番检查,确认他没有无意中携带菟丝子藤条之后,才上了车。
两人沿盘山公路来到山巅,很快就找到了那辆黄色轿车坠崖的地方。
看到隐没在灌木丛中的黄色轿车,陈静宜的眼泪都快落下来了。她想找条小路下到悬崖底部,但却被夏钢阻止了。过不了多久警方的调查人员就会赶到,没必要冒着生命危险去悬崖底部探查情况,反正车都掉下去一个星期了,就算高鹏仍在车厢里,下去了也于事无补。
两人只好站在悬崖上,等待着警方调查人员的来临,都没说话,气氛变得有点尴尬。
为了打破这种令人窒息的沉默,夏钢决定找个话题来聊聊,于是就提到了大壮拍到的那张照片,曾经透过轿车的后窗玻璃,看到里面似乎有黄色的东西。而现在提到黄色的东西,又不由得让夏钢想到了在枯榕村里看到的黄色藤条。说起来,车窗里的黄色,与藤条的色彩还真的很是接近。
陈静宜听到这个信息后,顿时瞪大了眼睛,脸上露出恐惧的神情。
“怎么了?”夏钢诧异地问。
陈静宜沉吟片刻后,不确定地答道:“如果轿车坠下悬崖的时候,高老师确实还在车里,而且没有成功从车内逃脱,那么这辆车将变得非常危险!”
“为什么这么说?”
“腐殖……”陈静宜口中喃喃吐出了两个字。
“什么?你说什么?”
“腐殖。”陈静宜再次重复了这两个字,又补充道,“腐烂的腐,繁殖的殖!”
“腐殖是什么?”
“腐殖,也是菟丝子生长的一个习性……如果把菟丝子的藤条插在腐烂的尸体上,哪怕只是一小截藤条,菟丝子都会展现出比平时高出几百倍的生长速度!高老师一周前离开枯榕村的时候,曾经采集了一些菟丝子黄色藤条的样本,准备带回林业局研究室里进行化验。可是现在车却在悬崖底部……如果那些黄色藤条样本,依托高老师的身体为宿主,那么……”
陈静宜的声音开始颤抖,她似乎不敢继续想象下去。
但夏钢还是追问道:“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
陈静宜沉吟片刻,斟词酌句道:“夏先生,你读过一篇文章,叫《种子的力量》吗?种子有着非常惊人的力量,把它种在头盖骨的缝隙里,当它发芽的时候,可以活生生将头盖骨顶成两半……”
“你是说……菟丝子藤条生长的力量,就和种子一样厉害?”
“不!”陈静宜否定道,“比种子更厉害!一周的时间,足以令它们塞满了整个车厢。如果再假以时日,它们的力量将冲破强化玻璃与车厢铁皮!如果你们今天没有偶然发现这辆悬崖之底的黄色轿车,最多再过半个月,藤条就会撑破轿车,到了那个时候,生态灾难就已经无可挽回了!”
夏钢听得胆战心惊,如此说来,他和小川因为撒尿而发现了这辆黄色轿车,简直称得上是挽救生态灾难的功臣了!
他正思考着这个问题,忽然听到盘山公路的另一侧,传来由远及近的警笛声。
警方调查人员终于赶到这儿来了,夏钢长长吁出一口气,浑身瘫软地坐在了泥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