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蓝若海离开的这一个多小时,马磊已经躲在客房里鼓捣出了整部电影的大纲,剩下来的就是做分场景剧本。接下来两天首先要拍青纱帐中的镜头,所以当务之急就是抽出需要在玉米田里拍摄的场景,定好每组镜头的主题与基调,以及每个人要说的大致对白。
这倒不是什么难事,反正是“无台词剧本”,花不了多少时间就能搞定。
蓝若海打起精神,钻进客房,继续与马磊一起奋战了起来。
只花了一个多小时,两人就写好了三组发生在玉米田里的故事场景,但蓝若海始终觉得还是要帮着想点精彩的台词才行,如果全靠演员临场发挥,会让影片缺少魅力。于是蓝若海在屋里踱来踱去,思索着如何编写台词。思索了几分钟,他终于想到一条精彩台词,脑海中如同划过一道闪电,赶紧冲到电脑前,准备记录下来。可就在这时,从楼下突然传来了一阵喧哗声。蓝若海不由得愣了愣,等他反应过来,刚刚想好的台词,现在却忘记得一干二净了。
蓝若海恼羞成怒地朝楼下大声吼道:“怎么回事?不是让你们保持安静吗?”
马磊也苦笑着说:“是啊,我想好一半的故事情节,现在也忘记了……”
“真是可恶,我得下去骂骂他们!”说完后,蓝若海出了客房,沿楼梯来到了底楼堂屋。一进屋,他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堂屋里,站着一位身穿白大褂的老人,脸上布满树皮一般的沟壑,腰间斜挎着一个方方正正的牛皮箱,箱子上绘着一个偌大的红十字。来者,正是青衣镇的那位王医生,他看到蓝若海后,立刻说道:“蓝先生,真是太好了,我终于找到你了。”
蓝若海愣了愣,狐疑地问道:“王医生,你跑这么远,就是特意来找我?”
王医生点了点头,又问:“你那位姓夏的女朋友呢?其实我这趟,是来找她的。”
蓝若海左右环顾,却在堂屋里没见着夏悦妍的踪影,于是向其他屋里的学生问道:“悦妍到哪儿去了?”
一个学生答道:“蓝哥,你和马磊上楼写剧本的时候,夏姐说她有点累,想找个地方休息,但又担心在楼上会影响你们写作,所以徐嫣红就带她去了天井里的小屋……”
“天井?那儿不是堆着村里人的东西吗?通往天井的所有门,不是都贴着封条吗?”蓝若海吃惊地问道。
这时从他身后传来了银铃般的声音:“呵呵,没关系的,通往天井的门确实贴着封条,但封条这玩意儿,本来就是防君子不防小人的。对于我们这些美术系出身的学生来说,在村里人回来之前恢复封条原状,是件再简单不过的事了。”
说话的,是徐嫣红。她笑嘻嘻地对蓝若海说:“只要能让夏姐好好休息,又不影响你们写作,就算揭开封条又有什么关系?”
蓝若海也不禁哑然失笑,这帮学生真是太好玩了。不过,他旋即想起了堂屋里王医生的存在,于是转头问道:“王医生,你为什么要跑这么远,到这里来找悦妍?”
王医生脸上顿时露出焦急之色,说道:“蓝先生,真是抱歉,你们刚才来青衣镇的时候,我可能心里有气,所以让护士拿药的时候,忘记了核对……所以呢,我才不得不跑这么远来找夏小姐……”
蓝若海心里一紧,问道:“忘记了核对……你的意思是……打错了针?”
王医生很是抱歉:“是的,真是对不起……”
“浑蛋!”蓝若海也没顾上这位王医生是位老人家,竟爆出了粗口。
“蓝先生,你不用着急!虽然药注射错了,但也无害。护士只给夏小姐注射了生理盐水,却忘记在生理盐水里加进破伤风针……生理盐水对身体当然是无害的,至于破伤风针,我这会儿已经带过来了,马上就给她注射!”
听了王医生的话,蓝若海这才放心了一点。
只是注射了生理盐水,当然不会对身体有什么坏处,我们每天吃的盐,难道还少了?虽然注射错了药物,王医生看上去非常不靠谱,但看在人家及时发现错误,又跑那么远到青桥村里来补打针剂,蓝若海只好不再说什么了。
蓝若海本想跟着王医生一起去天井,但马磊却在这时冲了下来,大声说道:“蓝哥,我刚才又想到一个很不错的点子,我们来讨论讨论吧!”
无奈之下,蓝若海只好请徐嫣红帮忙带王医生去给女友注射破伤风针,自己则重新上楼回到客房里。
不过,马磊新想出来的点子,却并不怎么样。他建议在玉米田里拍一组镜头,把缝纫机搬到玉米田中央,让安妮坐在青纱帐中缝纫布料。对此,蓝若海嗤之以鼻:“你以为这是拍音乐录影带吗?拍电影虽然要求讲究象征技法,但在玉米田中央使用缝纫机,这也太脱离现实了!”
马磊想了想,也不由得摇了摇头,说道:“是啊,我只考虑到这样拍出来,会比较有美感,有视觉冲击力,却忽略了影片的现实性……”
蓝若海哈哈大笑:“是啊,就算真拍摄这样的镜头,拿两台DV拍,也拍不出美感。最起码,也要用到滑轨和摇臂。”
尽管马磊的提议被否决了,但这样的探讨在剧本写作中却是不可缺少的。最起码,人家马磊为了这部毕业习作的拍摄,一直都在用心思考。热血少年一旦用了心,将是不可抵挡的。
两人讨论的时候,楼梯口又传来了脚步声。这一次上楼的,是徐嫣红和那位从青衣镇赶来的王医生。
王医生见到蓝若海后,立刻语重心长地说道:“蓝先生啊,夏小姐注射了破伤风针之后,一定要注意休息。最好熟睡一阵,药物才能以最好的状态在体内产生作用。所以你最好不要打扰她。”
蓝若海笑道:“估计我也没时间去打扰她,我还要写剧本呢。”
“蓝哥,你不用担心,我和同学们都会帮你照顾夏姐的。”徐嫣红诚挚地说。
“嫣红,真是太感谢你了。”蓝若海心中对这帮拍电影的热血少年充满了感激之情。
2
每当全情投入一件事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
以前蓝若海写小说的时候,通常是晚饭后就开始坐在电脑旁了,然后写着写着,就不知不觉到了第二天。这一次写剧本,一边写一边与马磊讨论,也同样如此。
当他俩在文档里写好“剧终”两个字的时候,马磊高声发出一声尖叫:“终于写完了,我快饿死了!”蓝若海倒一点不感觉饿,只觉得很兴奋。听到马磊说饿了,他朝屋外望了一眼,才发现天竟然黑了。再看电脑右下方的时间显示,已经晚上八点半了。
“蓝哥,走吧,我们下楼去吃东西。这帮小子,肯定是怕影响我们写作,吃晚饭的时候,居然没有上楼来叫我们……”
蓝若海却答道:“马磊,你先下楼去吃吧,吃完后,给我带点东西上来。我现在正处于亢奋阶段,什么东西也吃不下去。这会儿我打算休息几分钟,然后跳出写作者的状态,以旁观者的角度再来审视一遍剧本。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从另一个角度来看文章,说不定能发现一点新问题。”
“哦,是吗?”马磊脸上浮现出复杂的表情,似乎充满期待,又有些不甘心。
蓝若海明白马磊的心情,两人花了这么多精力来写剧本,一边写又一边在讨论,按道理说应该是让两人都感觉很满意了。写作,其实不仅仅是脑力劳动,也是个体力活,现在两人的身体都达到了极限,但毕竟已经看到了曙光。可是如果蓝若海在重新审视剧本的时候,发现新问题,也许会让马磊一起重新修改,刚看到的曙光就又变作了黑夜。
但写作就是这么一回事,真正的好文章不是写出来的,而是改出来的。
好的文稿上,必然伤痕累累,到处都是增添删改的痕迹。假若一份手稿上,连一个修改错别字的痕迹都没有,即使作者是天才,也会被人质疑为代笔。
马磊心情忐忑地下了楼,蓝若海则出了客房,站在走廊上,抚着扶手,朝楼下的天井望去。他想趁着这短暂的时间,让自己跳出写作者的身份,用旁观者的眼光去审视剧本。
这还是来到青桥村之后,他第一次坐在走廊上认真鸟瞰天井呢。
天井里,黑黢黢的,隐约可以看到地上木箱上盖着的蓝色塑料布,泛着晦暗的反光。
箱子旁那幢小木屋,更是没有泄出一丝光线。夏悦妍应该就是在那间小木屋里休息吧?蓝若海不禁寻思,还是应该在小木屋里点上一盏灯,万一半夜夏悦妍醒来,发现身陷一片漆黑,她会不会感到恐惧呢?
呵呵,夏悦妍也不会这么胆小吧?都怪自己,这一下午都在写恐怖片,整个思绪都已经入戏了,所以无论看到什么,都会联想到是否存在恐怖元素。唉,看来自己还是没有跳出写作者的氛围,这样下去,哪能在文章里发现问题呢?
蓝若海不禁深吸一口气,使劲摇了摇脑袋,想让脑子里所有关于恐怖的元素全部离散。
就在这时,黑漆漆的天井里,突然出现了一点光亮。那光亮来得如此没有征兆,蓝若海的视网膜陡然受到刺激,连忙闭上眼睛。当他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天井里又恢复了黑暗,如果不是视网膜上还存在着残留的光斑,蓝若海或许只会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视网膜上的光斑当然不会是假的,所以刚才天井里也是千真万确出现过一道光亮。
蓝若海好奇地望向发出光亮的地方,那儿应该就是夏悦妍休息的那间木屋。而现在木屋依然黑黢黢的,也就是说,木屋里面其实一直是开着灯的,只是因为封闭得很好,所以从外面根本看不到一点光亮。
刚才看到了光亮,自然是有人打开门,露出了里面的灯光。而现在门又关上了,所以天井里再次陷入漆黑之中。
谁开了门?是夏悦妍吗?她打开门,然后马上又关上了?
真是有点奇怪。
“喂,蓝哥,你在干吗?”从走廊下的天井,突然传来了一个女孩的声音,是徐嫣红在说话。
蓝若海赶紧循声望去,只见黑暗的天井里,突然多了一道摇曳的光亮,然后他看到了一团黑发,还有暗黄色的一张脸。
徐嫣红在天井的角落,点燃了一个打火机,火苗摇曳晃动,她那张脸在不定的火苗中显得格外狰狞,仿佛恐怖片里的女鬼一般。当然,她不是故意为之,任何人在黑暗里点燃打火机,都会变成这副鬼模样。记得以前家里停电时,蓝若海也最喜欢把一个袖珍手电筒塞进嘴里,点亮,然后嘴唇四周就会出现一道红光,每次都可以吓得女友哇哇直叫。
看到徐嫣红这副模样,蓝若海不禁笑了:“嫣红,你想吓死我呀?”
“像恐怖片里的场景,对吗?”徐嫣红也笑了,“我也在思索呢,如果能说服村里的老乡,也许这个天井也能在电影里当作一个不错的场景呢。”
切,下午写剧本的时候,蓝若海考虑到村民们不准学生们进入天井,所以特意让故事回避了天井这个场景。现在徐嫣红突然这么说,难道还得重新改剧本吗?
蓝若海没有接口,他想到了刚才看到木屋泄出来的光亮,于是问道:“嫣红,刚才木屋的门开了?是不是悦妍醒了?”
徐嫣红沉默片刻,答道:“哦,夏姐还在睡呢。刚才是我开了一下木门。”
“你开的?”
“对呀,我想看看夏姐醒了没。看到她还在熟睡,我就立刻关上了门,怕把她吵醒。”
原来如此,看到木屋泄出了光亮,蓝若海还以为是女友从屋内开的门,没想到竟是徐嫣红从屋外推开木门,又立刻关上了。
“蓝哥,剧本完成得怎么样了?马磊都下楼来吃饭了,你不饿吗?”徐嫣红关切地问道。
“呃,我还不饿,想再推敲一下剧本。”
“真是太辛苦了!”徐嫣红由衷地答了一句后,灭掉了手中的打火机。
楼下的天井里,再次陷入了一片漆黑。
3
马磊吃完饭,又给蓝若海带了几个夹好咸菜的馒头,上了楼,看到蓝若海正坐在客房的桌子前,面对电脑噼里啪啦敲打着键盘。
“蓝哥,你从局外人的眼光重新看了一遍剧本后,真的发现了问题?”马磊诧异地问道。
蓝若海微微一笑,答道:“刚才我在走廊上思考问题的时候,被突然点燃打火机的嫣红吓了一跳,于是产生了一个新的想法。”
“什么想法?”
“恐怖片,当然需要一些很恐怖的镜头才行啊。嫣红说,她在思索能不能把天井也当作一个很重要的场景,而我们之前却回避了这个场景。既然你们能在村民回来之前恢复封条的原状,我认为我们完全可以把天井也写进场景!”
“呃……可我们都已经把剧本写得差不多了……要再加一个场景的戏,那么前面很多地方都不得不进行调整了?”
“是的,必须要调整。为了影片达到最佳效果,我们必须做出一些牺牲,修改剧本累一点又算得了什么?”
闻罢此言,马磊仰天长叹道:“蓝哥,你真是太敬业了!”
按照蓝若海的新想法,安妮饰演的那个轻度弱智少女,将在天井中那间小木屋里,使用她心爱的缝纫机。每天晚上,她都“吧嗒吧嗒”踩着缝纫机,目不转睛地盯着从针下滑过的柔顺兽皮,眼光充满虔诚与怜爱。
而片中的男主角,与另一位男配角则在门外偷窥。男主角为了制造恐怖气氛,必须制造命案,让女主角在恐惧中倚靠于他,于是偷偷摸出匕首,绕过男配角的颈子,割断了喉管。
安妮继续在烛光下心无旁骛地踩着缝纫机,屋里响着“吧嗒吧嗒”的声响。门外,男配角的喉管里涌出鲜血,汩汩作响,门缝泄出的光线不断摇曳,一会儿照到男主角狰狞的脸上,一会儿又照到死者绝望的脸上。内外场景分拍连剪,屋内的静谧,屋外的凶残杀戮,两相对比,一定会有无与伦比的视觉冲击力。
“真是太棒了!蓝哥,请你来做顾问,真是我做过最正确的一件事!”马磊由衷发出了赞叹,“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开始拍片了!”
蓝若海停住正在敲打键盘的双手,侧过脸,微笑着说道:“要不,我们今晚就开始拍吧!”
马磊愣了愣:“蓝哥,你是认真的?”
“我很像是在开玩笑吗?”蓝若海反问道。
反正是用DV拍片,电影学院不可能送来摄影器材和灯光设备,也没有滑轨、摇臂,影片的一切拍摄工作细节,都得由这帮学生自己想办法解决。而大致的剧本、演员,现在都已经就位了,所以就算今晚马上就开始拍片,从理论上来说,也是可行的。
而青纱帐里的画面,半夜肯定是没法拍摄的。DV拍出来的效果本来就没法和专业摄像机相提并论,田野里拍摄根本没法捕捉到光影。所以现在要拍摄的话,就只能拍天井里的镜头,最起码,可以把男主角谋杀男配角的这个镜头,先拍摄出来。
只要把二楼所有客房的灯都打开,天井里就会一片光明,虽然无法像白天那样,但按照蓝若海的想法,这个镜头本来就应该是夜戏,所以一点问题都不会有。
听完蓝若海的解释,马磊顿时热血沸腾了。
“太棒了,真是太棒了!我现在就下楼跟同学们说,我们马上开机!让他们全都做好准备!呵呵,今晚的戏,台词都不用准备了,杀戮戏,是不需要台词的!”
蓝若海也笑了。
马磊又对蓝若海说:“蓝哥,麻烦你还是把新剧本写出来,明天我再打印出来,分发给同学们看。我猜,他们一定会为之疯狂的!”说完后,他走出客房,站在走廊上,还顺手关上了房门,然后欢快地下了楼。
可刚下了几步楼梯,马磊的脚步声又去而复返。
在蓝若海诧异的目光中,马磊推开门,径直走入房间,从桌上拾起了他之前送来的那几个馒头,说道:“蓝哥,一会儿要拍戏,挺费体力的,哪能让你吃馒头夹咸菜呢?再不济,也得改成馒头夹猪头肉才行啊!”
“哈哈,你真是太客气了!馒头夹咸菜又有什么关系?我只是敲敲字而已,费不了多少体力的。”蓝若海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了,赶紧阻止。
马磊却正色说道:“蓝哥,你的责任可不只是在电脑上敲敲字而已哦。”
“此话怎讲?”
“我打算让你也在影片里出出镜呢。蓝哥,我想请你来演那个在木屋外被杀的男配角!”
蓝若海愣了愣,然后哈哈大笑了起来。
4
做任何工作,如果持续的时间太长,都会消磨意志,最终懈怠的。
写剧本也不例外。
自下午从邻近的青衣镇回来之后,除了王医生到青桥村来的那一趟,蓝若海下了一趟楼,其余时间,他一直待在客房里写作剧本。剧本写得他废寝忘食,连晚饭都没吃,虽然说他一开始并不饿,但当马磊拿走了夹着咸菜的馒头后,大概因为条件反射的原因,现在蓝若海却真感觉饥肠辘辘,腹中咕咕直叫唤。
自从蓝若海发现自己真饿了之后,就没办法再集中精力了。
虽然人坐在电脑前,可他却一个字也没打出来。饿了,哪还有办法全情投入呢?人是铁饭是钢啊!可是夹着咸菜的馒头被马磊活生生拿走了,夹着猪头肉的馒头还没有拿上来呢。
起码在电脑前呆坐了五分钟,蓝若海意识到,不能让马磊一会儿上来后,发现自己一个字都没写,可是自己确实又集中不了注意力呀,老是惦记着吃东西。怎么办?他想了想,觉得还是先换换心情,于是在屋内左顾右盼,然后看到在椅子上放着的一个包。
那是夏悦妍放单反相机的相机包。
蓝若海这才想起,女友在玉米田里被吓晕后,相机包就放到了一边,请学生们帮着收了起来。因为蓝若海一直在二楼客房里写剧本,所以学生们才把相机包也放到了这儿,只是因为他写得过于投入,竟然一直都没发现。
反正写作陷入瓶颈,干脆玩玩相机,看一下夏悦妍到底拍了些什么照片。
女友昨天拍的就是青纱帐,而那儿正是影片拍摄中最重要的一处场景。也许看看照片,可以激发出不少写作灵感呢。
蓝若海取出女友的单反相机,打开后调出了之前拍摄的相片。不过,储存卡里的照片很少,只有十来张,拍的都是一望无尽的青纱帐。昨天夏悦妍不是拍了很多照片吗?还有一些照片拍得相当不错,稍微后期美化一下就可以卖到杂志社做封面的呀!
肯定是照片拍得太多,相机存储卡占满了,所以女友换了一张储存卡。
蓝若海翻了翻相机包,然后在夹层里找到了好几张储存卡和一个读卡器。幸好手里有电脑,不用逐一插进相机卡槽里检查了。蓝若海随意选出一张储存卡,置入读卡器里,插在电脑插口上。很幸运,选中的第一张储存卡,正是夏悦妍昨天使用过的。
储存卡里的照片,大部分是夏悦妍以前在城里拍摄的,所以蓝若海径直翻到了最后几十张照片,点开后放大,认真地看了起来。
看了几张照片,蓝若海忽然愣了愣,身体前倾,臀部离开椅子,眼睛都凑到了电脑屏幕上,聚精会神看着屏幕上一张放大到极致的图片,眉头不禁皱了起来。那张图片似乎有点不对劲,他嘴里不禁喃喃说道:“咦,怎么会这样?”
良久之后,蓝若海离开电脑桌,在屋里踱来踱去,脸上写满焦虑。他考虑了几分钟,走到门边,看到关闭着的房门,又愣了愣。然后他关掉了房间里的灯光,又合上笔记本电脑的翻盖,屋内顿时陷入黑暗之中。
蓝若海沉稳地再次走到门边,拉开门,踮着脚走到空无一人的走廊上,静默地向楼下天井望去。
天井里一团漆黑,没有一点声响。
但蓝若海却竖尖了耳朵,试图从静谧中聆听到一点细微的声音。
是的,他确实听到了一点声音,是呼吸喘气的声音,许多人在不同地方呼吸喘气的声音。
天井里有很多人,但他们都没说话,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仿佛都在刻意隐瞒着自己在天井里的存在。
突然之间,从天井一隅传出一种怪异的声音。“吧嗒、吧嗒、吧嗒、吧嗒——”这声音来得完全没有一点征兆,蓝若海吓了一跳,赶紧踮着脚朝后退了几步,接着他又听到“砰”的一声轻微响动,然后“吧嗒、吧嗒”的声音陡然消失了,天井里再次恢复静谧,只剩许多人同时呼吸的声音。
蓝若海已经分辨出了,“吧嗒、吧嗒”的声音,是使用缝纫机所发出的声响;“砰”的一声,则是关门的声音。
而传出这两种声音的地方,是天井里那幢小木屋。当打开门的时候,便能听到里面使用缝纫机的声音,“砰”的一声轻轻关上门,那声音自然便消失了。
也就是说,这幢呈回字形的村屋,楼上的房间虽然不隔音,但天井里的小木屋,却是隔音的。
蓝若海在走廊上考虑了几秒之后,静静回到了客房中,关好门,开了灯,打开电脑,继续在键盘上噼里啪啦地敲打了起来。
他的眼眶里,忽然滑下了两行泪水。是剧本里这个故事太令他感动了吗?是电影里那个有着轻度弱智的女孩,在故事里的遭遇让他流下了泪水吗?
蓝若海抬起头,看着屏幕上一排排汉字,轻声呢喃道:“演出就要拉开帷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