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坐上车，顾骏北并没有急着发动车子，沉默坐一会儿，他侧转身子，抓住夏凡搁置在大腿上的小手，声音哑哑的，满脸的愧疚道了声歉：“小丫，对不起。”

　　“我自己情愿，呵呵，没有什么对不起的。”同样，夏凡的笑也好尴尬。这话题，她打算留到晚上，或者明天他离开的时候再提出来。现在，她一心只想和大哥开开心心度过这最后的一天。

　　于是，夏凡语气轻快，撒着娇的催促道：“大哥，快走嘛，我带你进山去。”

　　“小丫，对不起。”顾骏北不理睬她的催促，紧握紧她的双手，再次道了声对不起。眼神愧疚而又痛苦，久久注视她。

　　突然，他喉结剧烈地滚动几下，之后猛然松开她的双手，身体重重往座椅背上一靠：“小丫，对不起，我不能跟她离婚。”

　　他嗓音低沉嘶哑，显得极其痛苦，也极其无奈。夏凡听到后，涌出一股心酸的感觉。虽然她从来没有要求过大哥离婚，虽然她也知道大哥有难处，虽然大哥的回答也在她意料之中，可是，这股心酸和意冷，情不自禁就入侵了她身心。

　　这不是自己所希望的吗，所以在房间里，她才敢主动提出这个问题，因为她知道他不会离。夏凡扯了扯嘴角，想给他一个不在意的笑，没有想到露出的，却是一个极其惨淡的笑容，大哥不肯离，说明爱她不够深。

　　顾骏北定定看着她，她的苦涩及痛楚，他能够深深体会到。

　　伸出手，他撩开挡住她脸颊的乌黑秀发，然后手掌抚住她的后脑勺，声音严肃而又艰涩，向她开口说：“小丫，大哥不离婚，并不是说你在大哥心目中不重要，大哥也不是怕丢官，官职若与我的小丫相比，简直就是狗……”

　　发觉差点爆了粗口，顾骏北猛然打住，换了口气，才接着又说道，“简直一文不值，根本不能与我的小丫相提并论，如果不是肖静薇有病，我情愿放弃官职，与你长相厮守，与你过平平淡淡的生活，小丫你知道吗，我并不在意那些，我只在意你！”

　　“她……她有病？”夏凡吃了一惊。

　　“是的，非常严重的肾病，去年咱俩在医院里碰上，就是因为她在住院。”

　　夏凡倒吸一口冷气，那天在梦天楼茶吧，瞧肖静薇白里透红的脸色，根本看不出她有这么严重的病。

　　“如果经过透析不行，很有可能要换肾，她病成这样，我能够抛下她不管么？”说到肖静薇的病，顾骏北心里痛痛的，对肖静薇，就算没了爱情，但还有那份浓浓的亲情存在，正是这份亲情，将他死死捆绑，也正是这份亲情，他才一再地容忍她的病态行为。

　　原来他不能离婚的原因，是因这个。上次在北京，被她阻止不让说的，可能也是这个吧。悄然之间，夏凡心中的酸楚感觉，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这么说，她在大哥心中还是最重要的，在分手的此刻，知道了这个，她非常满足。

　　接下来，两人陷入了沉默中，除了两团轻微的呼吸，小车内再无其他声音。过了许久，顾骏北带着疑惑，才打破了这寂静：“小丫，她真的没有来找你？”

　　“真的没有。”夏凡肯定一句，然后含着笑，催促他说，“大哥，快走吧，带你去看看小丫成长的地方。

　　夏凡这么一说，车内压抑的气氛得到缓解。顾骏北无限怜爱，在她乌黑的亮发上揉了揉，叮咛一句：“小东西，今后再别干这种傻事了。”

　　夏凡抿住嘴巴笑了笑，不吱声。

　　他边发动车子，边问：“对了，你现在租的房子，在哪儿？”

　　“嘿嘿，就不告诉你，让你着急死。”

　　“臭丫头。”顾骏北抬起手，佯装要打她，直至此时，他对夏凡突然消失的事情释了怀。因为他以为，夏凡是为了离婚的事，在与她闹别扭。

　　车子驶出后，他面带羞愧，发着感叹问她：“小丫，大哥是不是很自私？”

　　夏凡还是满脸淡淡的笑，不答话。她何尝又不是很自私？明明不应该，却情不禁自令自己陷了进去，感情这东西，谁又能够把握得了？之前听别人说时，她还不大理解，此时此刻，她对这句话感触好深刻。

　　夏凡先带顾骏北到镇上的小学参观了一番，然后，小车便朝山里进发。沿途，顾骏北看到好多有关秀山茶的广告牌，后来又看到好多茶农，在山上茶园里采摘，就禁不住询问夏凡：“这儿，就是秀山茶的基地？”

　　“是啊，现在整个秀山上，都种的茶树呢。”答这话时，夏凡满脸的骄傲和自豪。

　　“这么说秀水山庄的乔总，是你们秀水镇的人？”

　　“天浩？”夏凡一惊，脱口就把名字喊了出来。

　　“嗯，对对，就是天浩。”

　　夏凡不自然地笑了笑，过了许久，她嗓音低低沉沉，说道：“大哥，等会儿小丫讲个故事给你听。”

　　“什么故事？”瞧她满脸的肃然，顾骏北开着玩笑补充了一句：“呵呵，悲伤的，大哥可不情愿听啊。”

　　夏凡有些心不在焉，呵呵笑了两声，没再答话。

　　本来不想这么急着告诉他，可是此时，瞧着读大学的时候常来常往的茶园，夏凡突然产生一股想倾诉的冲动。

　　于是，她向顾骏北提出，到县城上高中的地方看一看。

　　夏凡这个提议，顾骏北肯定非常乐意了，有关小东西的一切，他都迫切想知道。

　　在通往县城的山间公路上，夏凡充满感情，告诉他说：“就是这条山路，小丫十年前，曾经风里来，雨里去，来来回回往返三年。”

　　想到天浩驮着自己，穿行在这条山路上的情景，说到最后，夏凡的声音有此哽咽。

　　顾骏北感觉到了，连忙抓住她的小手用力握了握。一个女孩子，在这崎岖的山路上往返三年，其中的艰辛，可想而知。他想绕过话题，便提出要她讲故事，夏凡点点头，过了许久，才开始轻声讲起来。

　　“在秀水小镇上，住着一个男孩和个小女孩，男孩子比小女孩大三岁，男孩子的家，就在住小女孩家的隔壁，那男孩从小话不多，闷头闷脑的，极少说话。可是，他对小女孩却关爱有加，好吃的好玩的，自己不吃，都要留给那个小女孩。小女孩家的水缸满了，猪草打回来了，不用问就知道，准是那个男孩子闷声不响干的，所以小女孩小时候特别喜欢他，总喜欢跟在他的屁股后面叫哥哥。”

　　顾骏北开着车，静心听着，隐隐约约，他感觉夏凡在讲她自己。

　　“后来，小女孩上了小学，于是小镇上的人们常常会看到这样一幕，不论是上学或者是放学，这小女孩后面，总默默跟着一个高出她一个头的小男孩。从小学到高中，对于这一幕，镇上的人们早已经习惯了，倘若偶尔看见小女孩单独一人回家，人们准会发出好奇的询问。整个小镇的人，谁都知道小女孩长大之后，是男孩子的媳妇；而那男孩子，则是小女孩的夫婿。”

　　奥迪车缓缓行驶在山间公路上，不时，顾骏北还会腾出一只手来，握握夏凡的小手，鼓励她继续讲下去。他这个动作，令夏凡倍感温馨，瞧了眼聚精会神聆听的大哥，她缓了口气，接着往下讲。

　　“随着年龄的增长，到了上初中，小女孩就不再喜欢追在男孩子的后面喊哥哥了，有时候，还会因为一些小举动脸红心跳。那男孩子的成绩，出奇的优秀，年年考第一不说，还时常代表学校参加全国的各类竞赛，小镇上的人们，常常喜欢拿他作为榜样，来教育自己的孩子。说也奇怪，那男孩平日里连弟弟、妹妹都不大愿意教，但小女孩不懂的题目，他却极具耐心地给她讲解，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男孩这么好的成绩，竟然连续两年没有考上大学。男孩子的爸爸和妈妈伤心一番，就对他不再抱任何希望，要他回家种茶，可是那男孩偏偏不干，说什么也要复读，最终父母犟不过，依了他，让他去复读。”

　　“那男孩为什么没有考上？”忍耐不住，顾骏北出声询问一句。他感觉男孩没有考上大学，肯定另有原因，现在他可以肯定，夏凡讲述的，是她自己的故事！

　　夏凡淡淡地笑了笑，回答说：“这个问题，女孩当时也非常疑惑，至到后来两人成了同届同学，女孩子才终于明白了。”

　　“嗯，你继续。”

　　“那小女孩家里穷，没有多余的钱花在住宿上，于是从女孩高一开始，那男孩每天骑单车，身后驮着女孩穿行在这条山间公路上。天未亮，两人便迎着晨露出发，夜晚又载着繁星归来，不论是刮风还是下雨，三年来从没有间断过。当时男孩上高三，直到两年后，女孩才真正明白，原来男孩是为了照顾女孩，才故意考不上大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