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最令他感有口难言的是,在这段修复期中,徒弟一直鞍前马后的照顾他,举止恭敬妥帖的让人挑不出一丝错处。
是的!忙前忙后,端茶倒水,一刻不停歇的在他面前侍奉其右。
可奈何他根本不需要这种照顾!他更想一个人冷静一会,也不想面对徒弟这种特殊关怀。
这种把他当作病人一般的特殊照顾。
而他却无法拒绝,一方面秋弦是他的“救”命恩人,少年辛辛苦苦救了他,事后还因为担忧他的伤势而细心照料他,可以说是纯孝至极。
不管是救命恩人,还是徒弟对师尊的孝顺。
他似乎都没有理由拒绝。
可另一方面,他总有一个心结过不去,由于秋弦的“疗伤”,使他事后也恢复了些许神智。
他清楚记得自己当时所有的羞愧窘态,还有身体不自然的反应……
为人师表,在单纯未经世事的徒弟面前没有做好表率工作,也没有约束好自己,反而将荒.唐靡乱的一面展现在了崇拜尊敬他的徒弟面前。
这另他感到难堪至极!
而不知是出于自厌还是羞窘情绪在作祟,这使他无颜去面对秋弦,心里也并不想在看到徒弟秋弦。
可秋弦却一如往昔,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天天在他面前晃来晃去!
更加堵的他心里难受。
最重要的一点是……他彻底清醒后,理智告诉他,在湖中清洁那一幕,不对劲!
秋弦一向是乖顺听话的,怎么会?怎么会不顾师尊意愿?对他做出…那种事?
他潜意识里竟然有种秋弦是在故意作弄欺辱他的感觉?
秋弦的一举一动,似乎都带了某种恶劣亵.玩的意味。
可湖中那一幕太过羞耻,导致他不太愿意仔细去回想细节……
而且当时他的脑子虽然经过“治疗”清醒了很多,可不知是秋弦修为过低?还是其他原因?他精神深处依旧疲惫不堪,身体也处于极度危险的崩溃状态,
被“拯救”的惊喜!逃离藤蔓的急切惶恐!湖中的本能反应!
种种大幅度情绪过于跌宕起伏,导致他根本无暇分出心思去观察别人。
所以对当时秋弦的行为举止也无法做出有效判断。
导致他现在矛盾无比……
一方面脑子里的潜意识在发出警报,提醒他秋弦有问题,要疏远秋弦!这种情绪作祟下,这让他不可避免的用苛刻戒备的态度去对待秋弦!
可另一方面理智却告诉他,秋弦不过是一个单纯无害的少年,他思维懵懂,举止无状,言行举止间难免考虑不周到,不小心冲撞冒犯了他也实属难免!
他这样过分解读他的含义,语言冷漠的猜疑他也不太好。
更何况,秋弦还是你的“救”命恩人!是将你拉出黑暗深渊的“光明”,如果没有秋弦,他甚至还不知道要在那可怖的狭小空间里待多久,他或许会被活生生的玩死。
而秋弦也没有完全理由啊!他什么都不懂,又怎会借着“清洗”的时间,去刻意亵.渎自己师尊呢?
两种激烈情绪在脑海中不停争执,理智与情感发生碰撞,潜意识与精神表层也发生了矛盾冲突……
谁都说服不了谁。
他甚至不知道该怎样做,这令他感到无比痛苦,在这极为重要的养伤修复期中,他心境一度焦躁不安,明心涧的万年玄冰也无法使他冷静下来。
到了最后,他甚至不自觉的开始怀疑自己,开始疑神疑鬼……难道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的错觉?
还是他的身体太过敏.感!导致连简单的清洗都能引起他的不适?连徒弟纯洁的举动都能解读出无数含义?
是他太过紧张?心境缺失导致心中有花,满目皆花?
白悦清脸色越发苍白,种种猜测在心中回荡旋转,精神纷乱难安,就连清俊眉眼间也不觉缠绕着一种困兽之斗的焦躁。
似乎只有凝望着窗外的棱焱树能使他感到那一丝久违的宁静。
可很快,宁静氛围就被打破,随着嘎吱一声,房门被推开,秋弦清越嗓音传来
“师尊,徒儿给您煮好药了,师尊快趁热喝吧。”秋弦说到一半,声音变的有些担忧:“师尊您身子还没好!怎的又在窗外吹冷风?”
窗外就一颗破树,有什么好看的,值得这人伤好了以后就一直站在窗边看?
白悦清冷漠转身,声音不自觉带了一丝质问:“谁让你进来的?”
秋弦似乎被师尊的严厉语气给吓住了,他手足无措道:“徒,徒儿前几日就是这样照料师尊的啊!”
说到一半,在头上仙人冷锐眸光的压迫下,少年似乎极为难过的低下了头。
而白悦清眉心褶皱也越发深刻,尽管知道秋弦是无辜的,是他的“救”命恩人,他应该对他充满感激的,而不是这般莫名其妙朝少年发火!
这些他都知道,他也知道自己态度出了问题,他知道……
可情感和理智总是达不到统一。
他就是心里窝火忍不住!
忍不住啊!
少年一口一个伤还没好,该喝药了,前几日照顾你……这几种常挂在嘴边的言论都让他感到烦躁透顶!
他当然知道自己的伤势是怎么来的,不用徒弟一直帮自己回忆!
可为什么?为什么秋弦总是张口闭口一直在提醒他前几日发生过的事?
让这件事彻底过去不好么?
他心里更清楚,现如今普通的灵草灵药根本无法根治他手骨创伤,喝不喝药对他来说都没用,根本不需要秋弦“好心”去帮他煮药。
可少年就跟听不懂人话一样,每天坚持熬药,努力医治他手腕伤口,天天都在他面前晃荡,更加精心妥帖的照料他。
这甚至让他有种秋弦是在故意看他笑话的错觉。
因为过度担忧他的身体!所以每隔两三天就煮一次药提醒他伤还没好?
这个“伤”简直就像是意有所指!无声的一次又一次揭开他的伤疤,掀开那耻辱难堪的记忆。
这些行为愈发让他心情不畅,他甚至多次告知秋弦不用再熬药了,可少年却总是极其倔强又卑微的献上自己的“微薄”关心。
这让他精神上越发焦躁,每当以为自己心情快平复的时候,秋弦一碗药总能令他心绪不宁。
他也无法对徒弟明说他关心过度所带给他的困扰!
因为过于“单纯”的少年或许连他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都不知道,他或许不是故意提醒他的!或许只是单纯的想要关心孝顺他!
可他就是感觉不舒服!
每每都觉得恶.心又难堪,他那么努力的想要遗忘那段耻辱回忆,可少年却总是在“无意”中提醒他那日发生的一切,用天真纯粹的神情询问他身上的伤是谁打的。
这让他哑口无言,慌乱又难堪极了,仿佛在一遍遍提醒他不堪为人师。
而少年似乎每次都会在恰当时刻提醒他伤口还没好,就像是在无声恶意的诅咒他,伤口永远都好不了,阴影永远也过不去一样。
他知道他不应该这样揣测徒弟的一片真心,也不应该这样曲解徒弟的真诚关心。
可是!他真的快被整崩溃了,明明只是徒弟一句普通关心的话,可不知是不是他想太多的缘故,他总能从秋弦意味不明的身体动作,和面上微表情解读出恶劣嘲讽的意味!
等他再认真一看,秋弦神态动作都完美无缺,一如既往的恭顺贴心,根本没有他所以为的恶意!
是他胡思乱想?是他以己度人?还是他心胸狭窄?容不下人?
长此以往,他甚至分不清是因为自己被拖入地狱染了一身淤泥?所以心思龌蹉?思想肮脏过分解读别人的意意?
还是自己因为这接二连三的刺激变的极端暴躁又敏.感?心防失守下心境不纯,导致看什么都不对。
白悦清努力平稳了下心情,冷声说到:“不用,端走,本尊不需要喝药。”
他指尖陷进肉中,强行克制住想要呵斥发火的欲.望。
秋弦抬眸,面色依旧纯稚秀气,恭敬担忧道:“可是师尊,您手腕的伤真的很严重啊,就算这药不能根治,也能缓解您的痛楚,徒儿真的很担心您!”
又是这样半句不离他的伤口,这样纯挚担忧的眼神,这样妥帖细心的关怀,甚至其中还夹杂了些许同情可怜的意味。
在同情什么?在可怜什么?是在同情他双手再也无法拿剑?还是在可怜他堂堂清尧门最骄傲尊贵的离阙仙尊,结果竟被那妖物给肆意糟蹋成了这般需要每天喝药的软弱体质?
白悦清脑子莫名一阵晕眩,他似乎又看到了秋弦眼角那讥讽鄙薄的眼神,那像是在看脏东西的眼神,可待他定神后一看,秋弦面色一切如常。
是他在疑神疑鬼,是他心中有花,思想不纯,竟然怀疑“救”自己出来的徒弟。
种种强烈激荡的情绪遍布胸腔,一瞬间,白悦清竟想彻底摔碎这个装满药的瓷碗,冷厉强硬的告诉面前这个关心孝敬他的徒弟,他不需要喝药,也不想见到他,然后让他滚。
可最终,看着少年和关心担忧的面容,白衣仙尊强行稳住自己压抑焦躁的心脏,他面无表情的端起汤碗,喝完了整碗苦涩汤药。
“本尊喝完了,你现在就给本尊出去。”
白悦清用平静到极点的声音开始闭门谢客。
他真的不想再看到少年了,甚至少年的存在都对他是一种无形折磨。
“只要师尊喝了药,伤口迟早会好的,师尊不要过度忧愁,那徒儿先行退下了。”
秋弦像是看不懂别人脸色的纯挚少年,他面上满满都是欢喜,似乎并不清楚自己的存在带给了仙人多大伤害,只是单纯为师尊能喝药而感到高兴。
说着,他便要收拾碗碟准备退下去。
可一道冰冷压抑到极点的声音重新响起:“这里不是你能随意进出的场所,日后,需得到本尊的同意你才能进来。”
白悦清漠然开口,刚回到月九山那几日,他确实浑身难受虚弱,而秋弦也每日细心照顾他,随意进出他的房门,可现如今,他身上灵力回归,除了腕骨处无法彻底治愈的伤口,其他均已大好。
而秋弦也不需要三天两头带着完全没效用的药来给他喝了,也应该守规矩些,以后没有得到他的应许,就不要擅自闯进来了。
秋弦微微一顿,随即恭敬应是,收拾好药碗缓慢退出了房门。
房门关闭,少年面上冷色一闪而过。
呵!还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脑子彻底清醒,身体也恢复了灵力,就摆出这幅翻脸不认人的面孔,那假清高的模样做给谁看呢?
他当然知道这时候白悦清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他!
谁让他“救”了他呢?还亲眼目睹了这人狼狈不堪的一面,之后还故意续了一丝灵气双重刺激那人的神经!狠狠地在湖中羞辱了他一番。
彻底清醒过来的玉无玦肯定对他的行为有所排斥犹疑!
如果不是他提前刷了好感,取得那人信任,在加上他“救命”恩人的身份事实,现在那人就不是简单的冷漠疏远了。
可惜啊!他就是故意的,他所作所为都是故意而为。
秋弦面带微笑的将手中药碗捏的粉碎,玉白色瓷碗彻底碎成了一撮白灰,可怪异的是,白色粉末里还夹杂着细碎的红色颗粒,看起来诡异极了。
少年不怀好意的勾起一抹恶意微笑,他亲手熬治的汤药,也不知道那人能不能受的起。
他的药可不是白喝的,药本身并没有任何问题,就算拿去检查也看不出任何差错,有问题的是药碗,他将生长在外域魔缇中的谜幻噬心草一点点磨碎,将之引渡在了与汤药接触甚密的药碗中。
甚至为了不让那人产生警惕心,导致游戏不太好玩,谜幻噬心草的药效也被他压制分散,十分药效进入白衣仙尊体内的不到五分。
可就算如此,就算是极少的分量,也能毁了那人极为重要的修复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