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苍白的无力

　　 萧凌然站在苏琳的身后，静静地看着萧决，他似乎很久很久没有这样长时间对视萧决了。也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会看到萧决的脸上有了皱纹，鬓角也变得斑驳了起来。

　　 岁月，在他的脸上留下了厚重的痕迹，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企业家，如今却变成了如此模样。

　　 苏琳回到萧凌然的身边，对他轻轻点了点头，“凌然，你等会说话的时候注意一点，别再冲撞萧伯伯了。”

　　 萧凌然点头。

　　 握紧了苏琳的手，这个时候，他是脆弱的，也需要苏琳拉着自己的手，走过这一段最难熬的日子。

　　 大抵在每一个孩子年幼时，父亲都是永远的偶像，是要赶超的目标。在萧决背叛家庭之前，是萧凌然永远的偶像，他努力锻炼自己的能力，提升自己，就是为了有一天能够让父亲为了他骄傲。那时候，他们关系非常融洽，可却没有想到，因为一个女人的介入，逼走了他的母亲，然后整个家庭天塌地陷。

　　 虽然说人都会犯错误，但是萧凌然不会原谅萧决。

　　 不是因为苛求，而是因为一座在心中竖立良久的丰碑，在此刻坍圮，轰然一声摧毁。让他彻底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了？

　　 “爸。”

　　 萧凌然张了张嘴，这个字已经好久没有从他的口中说出来。苏琳呆愣地看着萧凌然，也被他的这个字吓得不轻。

　　 生涩的一个字，太子爷吐得艰难。

　　 他要说的话，有太多太多，但是用那一个字代替，就够了。

　　 萧决似乎听到了什么，睁开了自己混沌的眼睛。那双曾经锐利的鹰眸，如今却混杂迷离，像是隔着一层白雾一样。

　　 苏琳的泪，忍不住流了出来。

　　 在这一瞬，她忘记了萧决所有的刁难，忘记了萧决所有的不是。只是将他看成了一个她尊重的长辈。

　　 萧凌然张了张嘴，想要开口，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你叫我什么？”萧决混沌的眼睛望着天花板，声音是那么虚弱而飘渺，“凌然，我没有听错吧，你竟然还会叫我爸，这一个字，我以为这辈子都没有办法听到了。”

　　 到底，血浓于水。

　　 那是一种满满的亲情，打不断，拆不散。从最开始降临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就决定了这些人，会永远对你好，不计条件，也不在乎后果。

　　 他们会对你生气，会和你争吵，只是因为太爱你，太在乎你。

　　 所以，才不会原谅你犯下的过错。

　　 这个道理，我们或许有一天会明白。但是真的等到那个时候，你会发现这一切都太晚太晚了。

　　 萧凌然面部的肌肉微微抽动，伴随着一口吞咽的声音，在艰难中嘴唇微微碰了碰，嘶哑却是清晰地吐出了一个字，“爸。”

　　 他又叫了一次。然后有这个称呼，一切都够了。

　　 苏琳往后退了一步，剩下的时间，就交给他们父子两好好谈心了。没有误会，没有争吵，只有浓浓的父子情。

　　 “当年的事情，我很抱歉。”这是一句迟到了数年的道歉，他那时虽然不年少轻狂，却是家中绝对的权威，所以有些话，他根本没有办法开口。

　　 萧凌然咬着唇。萧决直到时隔多年后才有勇气说出道歉的话语，他何尝不是一样，也没有办法开口原谅。

　　 “其实，当初那个女人，是你二叔安排的。他为了破坏我们的家庭，买通了一个女人，在我酒后爬上了我的床，然后将我们的照片发给了你的母亲。”

　　 他顿了顿，似乎眼睛变得更为浑浊了。“我当时想要解释，但想着不好开口。却没有想到她是那么贞烈，竟然想到了去死。等我好不容易想要措辞要开口的时候，才发现一切都晚了。”

　　 他的声音淡淡的，也没有等到萧凌然开口，“你一定觉得我在强词夺理吧。可是，这一切是真的。后来你恨我，怪我，怨我。我也知道是我活该。所幸就让自己变得更糊涂了。不怕你笑话，也只有荒诞的生活，可以让我内疚的心，得到片刻的安宁。”

　　 萧凌然将头偏向一旁，眼睛红得更厉害了，“为什么，为什么你从来都不对我说？”

　　 如果知道这事情另有隐情，他会一直这样冷漠地对他吗？他会对他恨之入骨吗？

　　 “我不能对你说。”萧决轻轻摇头，“这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也只有让你恨我，我心里才能好过一些。”

　　 他用萧凌然的冷漠，为自己当初的错误买单。在萧凌然的恨意中，他记住了自己当初的荒诞。

　　 “可你就没有想过我的感受吗？”萧凌然苦苦地笑了笑，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了出来。不是停在眼眶里，而是彻底倾泻了出来。

　　 这个刚强如铁一样的男人，竟然也会有流泪的时候。他的泪，更让人觉得满满心疼。

　　 苏琳咬着唇。

　　 拉了拉萧凌然的衣袖，示意他不要太失态了。

　　 萧决看了苏琳一眼，因为萧凌然的优秀，他在他的身边见识过了各种各样的女人，可是从来没有一个，如同苏琳那样特别。在具体一段时间的了解之下，他才明白，为什么萧凌然会喜欢上苏琳。

　　 因为，那样的女孩，是值得世上任何一个人喜欢的，你可以在她的身上，发现所有善良人的品质。虽然稚嫩，但是却格外坚强。

　　 这样的女孩，虽然没有美纱的惊艳漂亮，没有黎姝墨的干练聪颖，但无疑是最适合萧凌然的。

　　 在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她都会陪在萧凌然的身边，乖乖地守着他，将这个男人引为天的时候，同时也可以将他照顾得很好。

　　 这才是，最适合他的女人。

　　 “琳琳。”萧决开口，让苏琳微微一怔。

　　 “萧伯伯，有事情吗？”

　　 “叫我爸。”萧决纠正苏琳的称呼，这意味着接纳，意味着承认，意味着祝福。

　　 这是一件苏琳永远不敢奢求的礼物。

　　 她眼中噙满了泪水，微微顿了顿，然后用手遮住颤抖的唇瓣，低声开口，“爸。”

　　 多么简单的一个字，让萧决很满意。

　　 “以后凌然就交给你照顾了。有你在，我很放心。”然后，他微微闭上了眼睛，似乎沉沉睡去。

　　 这是他留在世上最后的一句话，他带着笑容离开，似乎所有的心愿已经达成。

　　 萧凌然趴在他的身上，第一次哭得像是一个孩子。

　　 苏琳站在后面，眼眶微红，泪眼婆娑。

　　 当萧决被盖上白色的床单，推往太平间的时候。萧凌然只是面朝着窗户，背对着病床，似乎不愿意看到这样的一幕。

　　 这不是他第一次直面生死。他不知道亲眼看着多少战士在战场上结束自己的性命。

　　 现在的安宁和和平是多少人牺牲自己的性命才换来的。

　　 苏琳走到萧凌然的身边，他现在颓废的模样，让苏琳非常心疼。无论如何，她都不希望萧凌然变成现在这副模样。这样让人心疼的模样。

　　 那个意气风发的太子爷，此刻却是萧条颓废。

　　 她承认自己一直口才不错，但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却不知道应该如何开口。那些安慰的话语，堵在嘴里，不知道应该如何开口。

　　 人，一出生的时候，就知道须得直面死亡的时候，可直到真正离开的一瞬，才会明白，即便已经做了许久许久的准备，也没有办法心平气和地看着死神带走我们身边的人。

　　 一如，现在。

　　 她只能坐在萧凌然的身边，将手覆在他的手上。那冰冷的温度，让她心疼，同时又觉得非常不安。

　　 萧凌然，他真的还还好吗？

　　 然后，她看到了一双红肿的眼睛，疲惫而茫然，全无曾经的锐利坚决。他顿了顿，竟然第一次像一个孩子一样，靠在了苏琳的肩上。

　　 苏琳眼眸猛然睁大，也只有在这样的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喜欢的男人，不当是坚强如铁，他也有自己的脆弱。而且他脆弱的时候，很让人心疼。

　　 她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才好。微微责怪了自己一句，为什么竟然如此嘴笨，不过是一句安慰的话语，她都说不出来了吗？

　　 “琳琳。”那人微微开口，声音竟然是沙哑到了极致。萧凌然许久都没有休息好了，此刻惠更是将自己所有的脆弱都暴露了出来。

　　 他是最强的特种兵王，但是他同时也是一个人，一个有些有肉的人。在面对至亲离去的时候，纵然再坚强，都有流泪的权利，都有示弱的权利。

　　 而且是当着苏琳面，当着这个自己可以深爱，可以深信的女人面前，他更是需要一个宣泄情绪的时候，将所有的脆弱都抒发出来。然后……

　　 重新变成那个坚强的萧凌然。

　　 “凌然。”苏琳顿了顿，小心地叫着太子爷的名字。耳鬓厮磨快三个多月了，他们同床共枕，相守一生，但是苏琳发现自己对萧凌然的了解，或许并不深刻。

　　 她单知道萧凌然的无往不胜，却不知道他还有这样的一面。

　　 但无论是什么模样的他，都是自己需要相守一生的伴侣，是一定要在一起的人生眷侣。

　　 萧凌然也放心，在苏琳面前展露自己脆弱的一面，他先是压低了声音的哭泣，然后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大，俨然是在宣泄心中所有的情绪。

　　 苏琳将他抱得更紧，她想安抚他所有不良的情绪，告诉他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他都会和萧凌然在一起，永永远远都不会生出违背。

　　 终于他的哭声越来越低，最后竟然在苏琳的怀中睡着了。

　　 这些日子，他的神经都是紧绷的，也从来没有一日休息过，整日忙着公司和部队的事情，饶是在强大的铁人，也架不住如此折腾。

　　 所以，在他靠在苏琳的怀中后，在卸下所有的压力之后，他竟然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