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眸沉了沉,小白咬牙扯出一抹笑来:“你不是自恃清高?这么掉价的事,你也干得出?”
白猎满不在意地哼道:“你既不当我是父亲,我又何必视你为子?”
白猎退到沈烟身后,锁住咽骨的手指微微一收,沈烟只是不适地皱了皱眉,小白的瞳孔却已急剧收缩。
白猎看向他,讥笑道:“妖王伤我三子,你说,我这做父亲的,该如何清算这笔账呢?”
小白深深呼吸,强压下一口气,冷冷一笑:“狐王还真是个好父亲,只可惜生了一帮没出息的崽,累您老一把年纪还要操心,早知如此,吾不如当初灭了他们,狐王便也省心了。”
白猎不恼,反笑道:“妖王有一点是说对了,我的确是老了,年纪越大,越没耐心,所以我喜欢直接行动。”
话音刚落,他指骨一收,沈烟立刻瞠目吐舌,难受干呕。
“住手!”小白终是示弱,面对受苦的沈烟,他无法沉得住气。
白猎松手,不屑冷哼:“怎么不硬气了?”
沈烟眨了眨泛着泪光的水眸,努力调整状态,不让小白担心。
小白见状,越发心疼了:“你想怎样?”他恨声问。
白猎眯了眯褐眸,笑中带着阴狠:“很简单,你死或者她死。”
“如果,我两者都不选呢?”小白也笑了,笑得苍凉而绝望。
“你以为你有得选?”
白猎语气森然,猛地扼住沈烟的喉咙,毫不犹豫,加紧力道。
窒息的痛苦,使沈烟的俏脸变得扭曲紫涨,即便再想假装无事,也无法做到。
白猎阴恻恻地道:“在她死之前,毁去妖元,否则,你就给她收尸吧!”
这世上怎会有这样的父亲,逼着自己儿子去死?沈烟难以置信,却从他指骨传来的力道,感受到他的认真。
她努力呼吸着,看向小白,见他居然当真探出五指剜向自己的心,泪水便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
她想摇头,可是做不到,她想喊“不要”,可是也做不到,她想挣脱这恶魔一般的父亲,可是,还是做不到。
小白,看向我,看向我,我不允许你这么做,不许……
小白害怕感受到她的悲恸,不敢向她看去一眼,在白猎冷厉而狰狞地催促下,五指果断剜入自己的心……
瞬间,鲜血炸裂般四处飞溅,小白苍白了面孔,缓缓跪落在地。
沈烟撑大双目,泪若断线珍珠,无声流下,源源不断。
这一刻,她只想代替他受苦,代替他去痛,代替他……去死。
艳丽的红浸染了雪白的衣,逐渐滴入满地落叶,小白的脸色惨白胜纸,地上的血也越淌越多。
渐渐地,血水漫出枯叶,汇成一泊小湖,任他再怎么用力按压伤口,都无法阻挡鲜血渗入血泊中。
白猎愣住了,他松开沈烟,宛若木头人般僵挺地走向小白,步伐仿佛灌了铅,每一步都相当吃力。
他当真自毁妖元?他当真恨己如斯?他当真为个凡女丢掉性命?
“啊!!!”
白猎突然发狂大叫,若被激怒的野兽般狂奔而去,在小白即将倒入血泊前,扑到他身前,抱住了他。
小白倒入他怀中,美丽的蓝眸失了光泽,变得灰暗,瞳孔逐渐涣散,肌肤寸寸龟裂,即将灰飞烟灭。
“不,不要!”
白猎嘶声大喊,拚命探出手去抓飞灰,然而,只是徒然,什么也没有抓住,它们穿过他的手,飘到半空,自然消散。
“你什么时候这么听话了?叫你死你就真的去死!”
白猎声嘶力竭地吼道,泪水悄然滑落,他紧紧搂着儿子,似是害怕一松手,他便真的离己而去。
沈烟早已呆在当场,泪流满面,心跳仿佛停止,呼吸也变得多余。
片刻后,胸口开始急剧起伏,久久不能平静,呼吸也变得紊乱,她看向那位忏悔的父亲,那个倔强的儿子,眼神却是空洞,好像什么也没看进去。
她已失去思考能力,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为什么死的不是她,为什么,为什么……
一双温柔的手自身后探出,悄悄捂住她的嘴,旋即后心推入一股力量,沈烟一阵战栗,立即恢复了行动能力。
沈烟毫无防备,惊呼出声,却被身后人的先见之明,止住了呼声。
她屏息,木然回头,却见小白安然立在她面前,冲她扮着鬼脸,无声地笑得开怀。
沈烟愣怔,心脏怦怦直跳。
一面是悲惨的父子永别,一面是情人灿烂的笑容,她来回看了几遍,还是没有闹明白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她出现幻觉了?
没等她思考清楚,小白已拖着她躲到矮树后,蹲下,看向躺在白猎怀中的自己。
老实说,这种感觉很奇怪,一个活生生的自己,看着死去的自己和悲伤的老父,上演生离死别大戏,他有点难以适应。
因为他从来不认为,白猎真把他当儿子。
沈烟愣了好半晌,终于明白怎么回事。
她骤然回眸,看向满脸狐疑的小白,脱口道:“你……”
可是“使诈”二字尚未出口,便被小白再次捂住嘴,将话给堵了回去。
“嘘……”小白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指指白猎。
沈烟会意,点了点头,见他瞧得认真,便也与他一同看向那出闹剧。
悄悄地,她窝入他的怀中,双手环住他的腰,枕着他的胸口,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一颗心才从方才的沉痛中缓和过来。
天知道,她刚才有多想随他一起去,这个坏东西,连她也一起骗。
沈烟有些不忿地轻轻捶打他的心口,小白注视着白猎,无暇顾及其他,却本能地张臂将她拥入怀中,紧紧抱住,沈烟那口气,便也消了。
“……我的末儿啊!为父不是真的叫你死,而只是想让你服软,若非你不肯唤父亲,我也不会拿那女人的性命威胁你啊!”
白猎真情流露,小白却在心中暗啐:这老东西,到现在还把错推我头上,你自己曾经做过什么,心里没数吗?
“我错了,父亲错了,我不该刺激你,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一直记恨我。其实,我早就不怪你夺我王位了……”
白猎老泪纵横,小白撇了撇嘴,暗暗吐槽:我凭实力抢到的王位,你怪得着吗?
“虽然为父每每想起,心有不甘,但为父清楚,自己终究有老去的一天,只是没想到在众多儿子中,能继承我的,竟是你!”
小白翻了个白眼,自鼻腔里发出闷哼:是啊,没想到吧,失望了吧,气到想撞墙吧!不对!呸!谁是你继承者!
白猎抚着“小白”的脸,不断在他身上注入妖力,延长他驻留怀中的时间:“末儿,你可知为父有多欢喜,我九尾狐族终于后继有人,能统治妖界的,非我族不可。”
“我知道你对为父误会极深,但其实,不论是与你明争暗斗,还是派军攻打你,都不过是对你的考验……”
小白听到这里,气都不往一处来,这老东西趁虚而入,离间长老,攻打王宫,害他动用幻天铃,受其反噬,眼下还恬不知耻,说是为了考验他,这是谁给的脸啊!
小白撸起袖子,当即便涌出一股狂殴他的冲动。
沈烟一把扯住他的手,食指放到唇上,对他轻轻一“嘘”,事关小白,她还想再多听一些。
小白只得按捺住,听白猎继续说下去。
“……为父当真有意夺位,也不会只派你几位哥哥上阵,实则,为父是想看看,你到底会如何对待他们,为父想把九尾狐族的重担交给你,却又怕你记恨我,迁怒于你的哥哥们。”
“末儿,你果然没让我失望,你虽然赢了,却保有仁心,未伤及他们性命,你比为父强,当得起为父的骄傲!”
闻言,小白那颗愤愤不平的心骤然一震,胸口的闷气顿时顺了不少。
虚伪!
小白暗啐,但眼中的白猎却已发生变化,他不是曾经高高在上的妖王,也不是九尾狐族奉若神明的狐王,而只是刚刚痛失爱子的沧桑老父……
“小白”的身体越来越透明,无论白猎如何挽留,终究到了尽头,眼瞧着儿子即将消失,白猎哑着嗓子嘶喊:“末儿,末儿……你撑着,为父一定想办法救……你。”
他说到最后一个字,声音不由自主地弱了下去,仿佛顷刻间老了百岁,一下子蔫了,泪水也倏然干涸。
“小白”彻底消失在他怀中,他刚想找回的儿子,就被自己的偏激,他的偏执,给毁了……
白猎颓然跪下,恍恍惚惚,看向地面,那滩新鲜的艳红,刺目得让他睁不开眼,这是小白的血,他儿子的血……
他小心触摸,试图将之搜集起来。
就在这瞬间,血红突然消失了,地面仅剩数不尽的落叶。
白猎怔住了,就在他恍然大悟时,小白已牵着沈烟走出矮树,大大方方地向他走去:“谁是你末儿,别一口一声为父地唤,听得我恶心!”言辞虽然不逊,但却少了许多愤恨。
白猎慢慢站起,看着安然无恙的两人向他靠近,心中欢喜霎时点亮,却又立即熄灭,他上当了!上了这臭小子的当!
这小子居然敢对他使用幻术,更重要的是他的幻术居然连自己也没有识破,难道自己真的老了,真的不如他了?
双方立定,白猎的脸色黑如锅底,眸光逐渐放冷,小白泰然自若,对比鲜明…… 我家娘子万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