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山的提议是利用燕京粒子加速器的数据进行粲重子方面的深度研究，粲物理是中国的强项，燕京粒子加速器这么多年也积累了大量的数据。在这个领域开展深入研究最有效，有明确的科学意义，也能巩固我们国家在这个领域的领先优势。

　　关山提了两个题目，在座的理论家们都觉得关山提的两个题目很有意义。张教授说：“可惜的是，如果燕京粒子加速器能有KEK那么大的数据量，做起来将会事半功倍。”

　　陈教授叹了口气：“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KEK 的B介子工厂和咱们燕京粒子对撞机的能量区域接近，但是人家的亮度是咱们的100倍。日本人还是比咱们有钱，工艺上也比咱们出色，他们的加速器又比咱们的新，在数据量上，我们连日本人的零头都没有。”

　　“没错，咱们的条件不如日本人，所以在题目的选择上要尽量发挥我们的优势，”关山说：“咱们在粲物理方面目前还是有优势的。我觉得我们应该抓紧时间，扩大在这方面的领先优势。我们组前期在这个领域做了不少工作，刘梓靖这一年多做了不少事情，我们有信心，能做出有意思的物理成果来。”

　　张教授问杨光明：“光明，你也参加了KEK的实验，小关刚刚说的两个题目，那边有人做吗？”

　　杨光明犹豫片刻，“好像没有，他们的注意力目前不在这个方面。”

　　关山和赵宁的提议都被写进国家理工大学的提案，报给了学术大会的组委会。江院士、杨光明、关山、刘梓靖、张教授、陈教授，还有几个博士生和博士后，都一起去燕京参加了大会讨论。因为要给本科生上课，赵宁没办法去燕京参会，便委托关山帮他在大会分组讨论会上作详细说明。

　　经过大会的分组讨论，他们几个人的题目都得到了参会专家的支持，将作为合作组下一步的重点课题。

　　会议第三天的议程是讨论这些重点课题由哪些单位和小组来负责，第二天的会议结束后，关山坐最后的一班高铁回了庐城，他第二天上午有本科生的大课，必须要去上课，否则就是严重的教学事故。

　　火车的四个半小时，关山忙着备课，没有时间去仔细考虑课题的归属问题。国家理工大学是中国粒子物理实力最强的单位之一，国家理工大学粒子物理组前期在这几个题目上做了不少工作，一般情况下，别的单位不会去和他们抢题目，再说还有江院士在场。

　　第三天会议的那个晚上，关山接到刘梓靖的电话，“关老师，咱们报的几个课题都被大会讨论通过了，工作计划也都安排好了。”

　　关山高兴地说：“很好啊，那咱们下一步就继续往下走吧。你明天回来是吧？咱们找个时间讨论一下日程安排，还得叫上陈一墨和于嘉逸……”

　　刘梓靖吞吞吐吐地说：“那个，有个不好的消息，”

　　“不好的消息？什么不好的消息？”

　　“赵宁的那个题目被杨老师的学生沈鲲鹏拿走了，咱们系的杨光明老师。”

　　“杨光明老师？沈鲲鹏为什么要拿赵宁的题目？”

　　“具体我也不知道啊，因为都是咱们学校的，所以别人也不知道，就把题目给沈鲲鹏了。不过江老师好像对杨老师发火了。”

　　“江老师发火？”

　　“对呀，我还一直以为江老师是个好好先生，不会发火呢。不过听他们说也不是大发雷霆，就是说话的时候表情很严肃，和他平时的样子不一样。”

　　“那杨老师是怎么说？”

　　“杨老师说赵宁不是咱们学校的人，还说赵宁没有力量一个人把这个题目做下来。”

　　关山提高音调，忿忿地说：“赵宁一个人做不出来，他沈鲲鹏一个人就能做出来？这不是开玩笑吗？在这个题目上，赵宁的知识储备最丰富，做起来肯定比别人快，再说赵宁还有学生呢！”

　　“是啊，可是张老师和陈老师他们说杨老师说得也有道理。那个提案是以咱们学校的名义提报上去的，江安师范学院不在合作单位的名单上。所以理论上说，杨老师的说法也没错。”

　　关山沉默了。他知道赵宁对彭敏章感情很深，赵宁在博士阶段，花了不少时间做了那个课题的相关工作。如果赵宁能把这个题目做好，发一篇PRL是没问题的，那么赵宁的正教授也就不应该有问题了，对彭敏章的在天之灵也是个蔚籍。

　　江安师范学院目前还不是燕京粒子加速器的合作单位。赵宁一直想申请，但江安师范学院的科研处讨论了好久才同意。主管科研的副校长冯少华刚刚入职，有很多紧急的事情要处理，对参加国际合作的议题比较慎重，而且这也算不上什么紧急的事情。冯副校长不批准，赵宁就没办法以江安师范学院的名义申请加入燕京粒子加速器的国际合作组。

　　博士后出站以后，赵宁继续和关山、江院士的团队合作，做实验和物理分析，所以关山和江院士都忽略了他已经不是国家理工大学的正式成员。他们也没有预料到，有人拿这个作为理由，把赵宁想做的课题给拿走了。

　　“那最后的结论是什么？”关山闷闷地问，“江老师好像在协调这件事情。看他的意思，好像还是想让赵宁做。但张老师、陈老师和王老师他们建议让赵宁和沈鲲鹏一起做。”

　　“那赵宁知道了吗？”

　　“应该还没有，我没告诉他。现在还没有定论，如果告诉他，不是白让他难过吗。说不定江老师能把事情改过来，也没准。”

　　“好的，谢谢你，辛苦了。”

　　其实赵宁已经知道了，就在刘梓靖给关山打电话的时候，江院士也给赵宁打了个电话，把大致情况和赵宁说了：“不好意思啊，赵宁，这事我没办好。现在看来，只有你和沈鲲鹏合作做这个题目了。”

　　“江老师，您说什么话啊，这的确不符合流程。杨老师说得对，我的确没资格单独做这个题目。”

　　“哎，是我大意了。”

　　“没事的，没事的。我愿意和沈鲲鹏合作，我也会好好跟杨老师的小组合作。您放心吧！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尽快把这个题目做出来，对彭老师也是个安慰。这一晃三四年过去了，我都不好意思去看彭老师。”

　　打完电话，赵宁又开始闷闷不乐地整理书架。整理完书架，他又开始整理阳台上的菜苗。孟云见了，切了一个苹果，插上牙签递给赵宁，“吃个水果吧。”

　　赵宁叹了口气，“我先洗个手。”

　　孟云跟着赵宁到了卫生间，赵宁低头垂眼，就着肥皂沫一个个地请洗指间的灰尘，

　　“怎么了，是那个课题出麻烦了吗？”

　　半晌，赵宁平静地说：“嗯，我必须要和杨光明的学生沈鲲鹏合作，因为我还不是燕京粒子加速器国际合作组的正式成员。”

　　“那你能和关老师合作吗？你不是说关老师的水平比杨老师水平高很多吗？杨老师都不如关老师，那杨老师的学生肯定比关老师差远了。”

　　赵宁擦干手，抚了抚孟云的肩膀，“如果我一开始就说和关老师合作，可能就没这个问题了。现在再提出来，不就是让关老师和杨老师打擂台吗？我也不能让关老师难做人啊。杨老师在学校那么多年，人缘好，朋友多。关老师才来，斗不过他。”

　　“也对啊。可是杨老师为什么非要让他的学生来做这个课题呢？”

　　“杨老师在申请杰青，他去年没有上会，今年不知道能不能上会答辩。就算他能申请上杰青，他还是要攒成果，拼院士，做科研都是这样的。他的物理功底比不上关老师，这个课题很有意义，容易出物理成果，他想做也正常。”

　　孟云慢慢悠悠地问道：“你说，关老师为什么就不做这种事情呢？他的青年千人明年也要结题了，他也要攒成果交差啊。”

　　赵宁轻轻地摸了摸孟云依旧平坦的小腹：“咱们的孩子，如果能学到关老师的人品，我就满意了。”

　　赵宁神情没落，孟云打岔道：“也不知道关河的肚子现在怎么样了。她现在在孕中期，应该状态不错。不过她要准备博士论文答辩，肯定也很辛苦。”

　　“她没事。我上次回学校，张博和他爸爸妈妈都在照顾她，还有关老师，”赵宁摸着妻子的头发，眼睛里带着点羡慕和怜惜：“不像咱们，都得靠自己，辛苦你了。”

　　其实春节过后，张老师就回宜阳了。他是高一的班主任，虽然没有毕业班那么忙，但事情也还是很多。天气暖和了以后，陈老师也回了宜阳，她说要回家装地暖，为宝宝明年春节回老家过冬做准备。关河也说她一切都好，不需要专人照顾。

　　关山最近也不去姐姐家蹭饭了，其实姐姐经常喊关山回家吃饭，但看着姐夫时不时流出的那一脸我有老婆、有孩子的得瑟样，关山心里就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按说他们两个人也还算克制，姐姐也不好意思在弟弟面前和老公卿卿我我，但他们两个时不时看着对方相视一笑，有时候姐姐脸上还露出一抹羞色，每当这时候，张博就会得意地龇牙咧嘴，关山也免不了有点吃味，生出一种不经意间就被喂了一嘴狗粮的郁闷。

　　更何况张博时不时还会冒出一些脑残言论，“啊，宝宝在踢我，她好厉害，将来能当运动员！”

　　“啊，她好聪明，能听懂我说话。我刚刚我问她喜不喜欢我，她就用脚踢我。真不愧是我的孩子，我说什么她都知道。”

　　每当这个时候，关山就忍不住翻白眼，暗自吐槽：“宝宝才几个月，泡在水里，还隔着妈妈的肚皮，能听懂你说什么就怪了！你自己把头泡到游泳池里，看看还能不能听得清游泳馆外面的人在跟你说什么？学物理的，基本的物理规律都不顾了。当了爸爸以后傻得都没有原则了。”

　　不过关老师也不敢当着姐姐姐夫的面，说这种煞风景的弱智话。 象牙塔之下aka物理学家的日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