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拼命？没有啊！我就是背物理和科技相关的英文单词而已，我不想下次去庐城开会的时候出丑。赵老师前几天带我们去庐城参加国家理工大学的组会。我被震惊了，你不知道，那帮人太牛了。

　　那些学生，有些和我们年纪差不多大，全英文的世界最前沿的学术论文，PRL什么的，人家看起来，就像在看中文小说一样。说起来头头是道，分析得特别透彻。我看比我们学校的好多老师都强。”

　　“我老听你说PRL，PRL是什么啊？”

　　“PRL是全世界最牛的物理学术杂志，和Nature，Science一个级别。”

　　“这样啊，难怪你现在就这么拼命。你说樊澈在赵老师的文章上有署名，那他将来找工作或者考博是不是容易多了？”

　　“那肯定的呀！就算不是PRL，发一篇一区，简历也肯定好看。人家国家理工大学的学生，每个人毕业的时候都是两篇以上一区文章，哪像咱们。”

　　“人家是什么学校？和咱们根本就不是一个档次的！”汪海洋闷闷地说：“你有没有想过，我们就算拼了命，也不可能赶上人家？人家C9的学生，毕业以后，出国、当大学老师、去科学院、去世界500强、去外企，人家单位都抢着要；而我们这种二本学校的学生，能找一份正经工作就不错。毕业以后，要是能在江安找个中学老师的工作，我就满足了。”

　　“是啊，可是，”孟繁林看了看排队的人流：“我要是能和赵老师一样，我就满意了。”

　　汪海洋低声问：“你觉得赵老师怎么样？”

　　“赵老师很好啊！樊师兄也说，赵老师学业上要求很严格，但是特别替学生着想。前几天，我们从庐城的回来的路上，赵老师说除了物理之外，还会给我们加强计算机和英语的训练，这样我们将来找工作或者想再进一步深造，都会容易一些。我觉得他是真心实意为学生着想。”孟繁林一板一眼地说。

　　汪海洋轻声叹了口气：“你知道吗？系里上半年还说，我和你一样，都是跟着赵老师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报道以后，被分到冯校长的小组。”

　　“对啊，为什么呀？我还以为你是看冯校长的小组有钱有势，看不上赵老师，才去了冯校长的小组呢！”

　　“才不是呢！”汪海洋看了看左右，凑到孟繁林的耳边低声说：“我们组的师兄说，冯校长根本不管学生。他一个学期最多和学生开一次会。基本上不管学生的学习和科研，也很少进实验室。我们小组最近又进了几个老师，冯校长嫌学生出不了成果，现在就只和老师们开会。然后就让那些年轻老师们带学生。”

　　“这样啊！不过冯校长是国家优青，学术水平那么高，如果他能成功地申请杰青，那就是百分百的学术大拿。大家都说，冯校长原来是博导，到咱们学校来，只能教硕士，那是屈才了。”孟繁林满眼羡慕地说：“你们将来找工作的时候，如果有冯校长推荐，找工作也会容易很多啊！”

　　“话是这么说，可是如果都见不到老师，那也学不到东西，光推荐管什么用？冯校长也不能罩着学生一辈子啊，总是要有真才实学才行啊。”汪海洋忧心忡忡地说：“冯校长如果当了杰青或是正校长，那就更忙了。我倒是宁愿在赵老师的小组，最起码赵老师每天都在办公室，有问题的时候，随时都有人回答。”

　　“那冯校长组里不是还有很多年轻老师吗？他们不能回答问题吗？我听说他们都是博士啊，还有不少名校博士，水平都不行吗？”

　　“倒不是他们水平不行。主要是我们不在他们名下，那些新来的老师自己要做科研，发文章，出成绩，哪有时间管我们啊！我们又不是他们的责任。哎，不像赵老师，咱们以前和他打过交道，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

　　孟繁林拍了拍汪海洋的背说：“别担心了，现在学校不都在忙着九十周年大庆吗？说不定，冯校长忙过这一阵，就回归科研了。他不是要申请杰青吗？没成果怎么申请？”

　　汪海洋叹了口气，“但愿吧。”过了半天，他疑惑道：“这件事，赵老师心里没意见吗？”

　　“我不知道啊，他看上去挺正常的。”

　　赵宁不知道学生们在后面怎么议论自己，学生被抢这件事，经过两三个月的调整，他的心情已经平复了。上学期，赵宁成功地申报了江安师范学院的第一批校内“百人计划”，成为第一批成功入选校内百人计划的五个青年老师之一，也是物理系唯一的一个。当然，这得益于他在国家理工那几年的丰硕成果，基金委的青年基金，还有最近的PRL。

　　当时学校说：对于成功当选校内百人计划的硕士导师，学校可以和省里申请，每人多增加一名硕士生名额。省里为了支持江安师范学院的人才建设，也特批了五个硕士生名额。系里还和当时有意愿报考本校研究生的学生们谈过，孟繁林和汪海洋都说愿意报考赵宁。

　　但是没想到，六月底研究生正式录取的时候，学校研究生处通知物理系的硕士导师，赵宁和其他几个硕士导师一样，只有一个学生；另一个名额给了冯校长为物理系新引进的一个硕士导师周建华博士。

　　看到邮件，赵宁的耳边嗡嗡作响，他揉了揉眼睛，没看错，原本应该属于自己的学生汪海洋，被挂在另外一个人名下。赵宁呆坐了半天，实在没忍住，去研究生处问了问情况。

　　研究生处的王处长说：当时学校为了引进人才，答应了周博士的条件。整个物理系，就只有一个赵宁有一个多余的硕士名额。

　　王处长带着点歉意说：“赵老师，这是学校校长办公会决定的。学校非常感谢你的合作和奉献精神，你为学校的人才引进工作做了贡献。吴书记、章校长、冯校长也都很认可你的大局意识，还有你对学校人才引进工作的支持。”

　　赵宁抬头看着王处长，欲言又止。在此之前，没人通知过他要把这个名额给别人，也没有人征求过他的意见，什么大局意识，善于合作，都是空话。可这件事和王处长有什么关系呢？他十有八九只是执行学校的意思。

　　见赵宁满脸郁闷，半天没有说话，王处长的脸上露出几许不忍的颜色，他起身把办公室门锁了，郑重地说：“赵老师，我给你看个东西，你能保密吗？”

　　赵宁不明所以，见他面色凝重，便郑重地点点头。

　　王处长把赵宁叫到自己的办公桌前，把那一天会议纪要的邮件翻出来给赵宁看。会议秘书发出来的会议纪要上果然写着，这是集体决定，报经校党委同意。

　　“小赵啊，这会议纪要，按说我不能给你看。这件事情我也很为难，学校的决议，我不得不执行。但是我也不想瞒着你，你可别把我给买了啊。”

　　“那是当然，我怎么能害您？谢谢你，王处长。”

　　赵宁郁闷无比，却找不到解决方案。下午，余佑仁书记把赵宁找到他的办公室，和赵宁闲扯了半天。最后余书记暗示赵宁，通过何磊的关系，找一下何市长反映一下情况。

　　晚上回到家，赵宁生了半天闷气，浇完菜，又开始挥汗如雨地整理书架。孟云给他泡了一杯茶，拉着他坐下，给他擦汗。夫妻俩默默地坐了一会儿；孟云站起来，轻轻地给赵宁按摩肩膀，赵宁反握住孟云的手，不住地叹气；孟云弯下腰抱着他，两个人像风雨中的一对雏鸟，相互抱团取暖。

　　心情平复以后，赵宁把情况和孟云大致说了一下，孟云伸手摸着赵宁的眉头：“所以这件事情，是你们学校的领导们的集体决定？书记、校长、副校长都同意了的？那你想去找何磊的爸爸吗？”

　　赵宁长叹了一口气：“我不知道。去找何市长也不一定有用，但实在是太气人了！”他站起来坐到电脑前，眼睛看着屏幕，眼神去不知道飞到了什么地方；过了半天，他起身给关山打了个电话。

　　关山听了前因后果，在电话那边思忖了半天，“我建议还是不要去找你们何市长了。

　　第一，当时学校说多给你一个硕士名额，可那只是一个校内的决议，并不一定有什么成文的条文。现在这个校长办公会的决议其实和那个是同样层面的决定。而且我估计，当时学校去省里申请的时候，并没有报你的名字，而是按学校的人才计划申请的，因为当时你还没有拿到校内百人。其实这就是学校的后一个行政决定，推翻了前一个行政决定而已。

　　第二，这件事情，既然整个学校的领导层都已经同意了，何市长不一定愿意趟这一趟浑水，为了你而得罪整个学校的领导班子；说到底，他得靠校领导帮他办事。

　　第三，你越级反映情况，职场大忌，等于得罪了一整个学校的领导层。就算你这一次赢了，以后还不知道有什么后果。

　　第四，你的同学何磊是校长助理，我估计他可能已经知道了这个情况，但他没有告诉你，估计也是觉得事情难办，你去找他爸爸，他也许会很为难。” 象牙塔之下aka物理学家的日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