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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春节(三)

  这个寒假,关家姐弟在老家住了六天,和全家人一起过了个喜庆祥和的春节。关家世世代代住在新安省桐城县双溪村,爷爷关家松原本是村里小学教语文的民办教师兼校长,后来国家落实民办教师政策,他被转为公办教师,吃了皇粮。

  虽然只有高中文化程度,但关老爷子一直以文化人自居,十里八村的乡亲们也很尊敬这个老夫子。无论谁家娶媳妇,盖房子,到了请客吃饭的时候,老爷子总是被请到堂屋中间的上座,和乡村干部们一桌。每逢过年的时候,周围几个村也总有人上门,央他给写几幅春联。

  爷爷奶奶总共有四个孩子。大儿子关跃进初中毕业,在家务农,生了一儿一女;二儿子关爱国高中毕业,后来和二媳妇杨秀芬一起到申城打工,关爱国在申城的一家大医院当保安,杨秀芬在同一家医院当护工;大女儿关彩云医学中专毕业,在桐城医院做助产士,二十年下来,也做到了高级助产师,她嫁了一个乡镇公务员,儿子刚上大学;小女儿关彩霞初中毕业,和她丈夫在桐城开了一家豆腐作坊,一儿一女都在上中学。

  桐城自古就是个文风鼎盛的地方,乡下人也都期望孩子们读书上进。对桐城人来说,考大学吃公家饭,是儿女们最高尚的出路。老爷子教了一辈子书,当了三十多年小学校长,村里也飞出了不少大学生,有不少还是他亲手调教出来的;可偏偏他自己的四个儿女却一个也没考上大学,这不免让他很是郁闷。

  好在关家的祖坟终于还是冒了青烟,二零零二年,十七岁的关河和十四岁的关山都考上了大学,关山考上的是大名鼎鼎的国家理工大学少年班。爷爷奶奶一手将孙子孙女拉扯大,视若珍宝,孙子孙女同时考上大学,老两口老怀宽慰。再后来,关山拿了美国大学的全额奖学金出国读博,关河保研,关家也成了十里八乡人人羡慕的读书人家。

  关跃进和关爱国兄弟俩感情不错,三年前,他们一起在自家的宅基地上盖了新楼房。关跃进的儿子关秀高中毕业后,去他舅舅的建筑公司干活。关秀的舅舅在申城经营多年,关秀虽然没有考上大学,但毕竟高中毕业,脑子灵活,几年下来,在舅舅的栽培下,关秀也学了不少建筑方面的知识,当了个小包工头。

  在城里漂泊的乡下人,根还是要扎在土里,所以农村人最讲究盖房子,即便是没人住,也要盖座大房子放在村里空置着。在大城市做了几年建筑,关秀再也瞧不上农村那种土里土气,没有设计感的房子。家里盖房子的时候,他便全权做主,参照了中式别墅的设计,结合江南民居的特色,盖了十里八村最有美感的楼房。

  两家一个院子,都是一模一样的设计,外观是黛瓦白璧马头墙的徽派民居样式。一楼阳面是大开间的堂屋,阴面是厨房、楼梯、卫生间和储存室。关山家一楼靠东是爷爷奶奶的睡房,二楼有四个卧室、一个储藏室和一个小客厅,另外还有卫生间和一个大阳台。三楼有两间房和一个卫生间,现在都空着。三楼阳面是个大露台。时值冬季,露台的竹竿上晒着层层叠叠的香肠、咸鱼、咸鸭、咸鸡等各色肉制品。

  原本按关秀的设想,这两座房子的内部应该装修成西式别墅的样子。但爷爷执意要个中式客厅,家里那些几十、上百年的老家具断然不能舍弃,中堂、对联、供桌、八仙桌、扶椅也是一样都不能缺,最后只得弄成了个中西合璧的样子。爷爷奶奶不喜欢地板砖,说踩上去太滑,不舒服,还怕摔着,几个孙子辈对厨房卫生间要求比较高。最后妥协下来,一楼只装修了厨房和卫生间,其余地方就是最简单的水泥地和白墙。二楼三楼倒是都铺上了地砖,二楼三楼的卫生间安装了坐便器和淋浴设备。

  去年县里推广光伏,补贴农户用光伏发电,政府不但免费安装太阳能电池板,发了电,国家还给补贴。但村里不少人家怕压坏屋顶,不愿意安装。爷爷是个文化人,他看了报纸,大力支持国家的新政策。两座房子的屋顶都装上了光伏电板,还装了太阳能热水器。

  几年前,村里通了自来水,但是乡下人还是喜欢吃水井里的水,所以后院里还打了口压水井。关秀自己有车,他便做主在前院盖了两间车库。

  桐城人多地少,两家所有的地加起来不过十来亩,如今都由大伯父和大伯母两个人种着。农闲的时候,大伯出门打零工,就只有大伯母一个人在家看着地,还顺带看着堂姐关锦三岁的女儿羊羊。关锦和老公在申城做服装零售生意,把女儿羊羊留在老家。羊羊原本是由她奶奶看着的,上一次回老家,关锦看见婆婆把自己寄回来的奶粉和饼干拿给羊羊五岁的堂哥吃,而两岁多羊羊却在一边眼巴巴地看着。一怒之下,她把女儿送回了娘家。大伯父闲不住,得空便去小姑姑关彩霞家的豆腐坊里打点零工。所以,平常家里就只有爷爷奶奶和大伯母及羊羊四个人,住着六百多平米的两座大屋子。

  春节是如今农村唯一可以见到青壮年人口的时节了。

  年二十六,关秀带着老婆刘芳芳,五岁的大儿子牛牛和三岁的小儿子虎虎开车回了家,带了满满一后备箱的烟酒年货。

  年二十八,关锦和老公带着儿子龙龙一起开车回了家。关锦嫁在隔壁村,赶在年前将从申城带回来的衣服送给爷爷奶奶和爸爸妈妈,还得把羊羊抱回婆家一起过年。关锦是爷爷奶奶的第一个孙女,从小贴心孝顺。过了几年,爷爷见大儿媳和二儿媳隔了几周分娩,生下一男一女。所以按政策,二儿子还可以再生一个。爷爷奶奶高兴非凡,便顺着给关锦取的名字,将四个孙辈命名为“锦绣河山”。

  年二十九早上,关山终于得了空,开车带着姐姐回了老家。时值春运高峰,高速很堵,一百公里的路程,姐弟俩开了快三个小时才到家。听到声音,家里人都从屋里迎了出来。姐弟俩打开后备箱,把行李和瓜子糖果、烟酒茶叶、衣服日用品等各色年货拿了下来,堂哥关秀和两个小侄儿牛牛和虎虎也都跑出来看热闹。

  关秀忙着给关山递烟,关山摇头婉拒。关河从年货里挑了个大礼包给牛牛和虎虎,两个小伙子高高兴兴地抱着大礼包跑回家找妈妈。

  妈妈杨秀芬看着一双年轻有为的儿女,又是骄傲又是心酸,连声问:“累了吧?饿不饿?中饭还没好,我给你们下碗面垫一下肚子。”关河拉着妈妈的手说:“我们早上吃过早饭,现在还不饿。快十二点了,马上就要吃中饭了吧。”听到这句话,妈妈和奶奶赶忙到厨房里准备中饭。

  爸爸关爱国对着儿女笑了笑,没有说话,默默地把孩子们的行李提到二楼。

  爷爷正在堂屋里给街坊邻居写春联,地上铺了满地写好的春联。看到关山进了屋,爷爷便把毛笔递给关山,让关山也给写几幅。见孙子回家连口水都没喝上,老头子便让写春联,奶奶从厨房跑出来骂:“你这个老头子,让伢儿们歇口气再写大字不行嚒!”关山笑着劝奶奶:“没事的奶奶,写字又不累,我开了一上午车,正好写写字,活动活动,待会多吃点。”

  和堂哥堂姐一样,关河关山小时候也被爷爷逼着练过毛笔字。后来爷爷看关锦和关秀实在不太像能练出来的样子,便放松了对他们的要求,对关河与关山倒还是一直盯着。关河腕力不行,写点小楷还成,大字就有点吃力。爷爷对关山期待比较高,直到高中的时候,周末还被爷爷逼着写大字。关山小时候行书和楷书写得都不错,还在县里和市里中小学生书法比赛上得过奖。

  上了大学以后,关山学业太忙,没时间,渐渐写得少了,所以如今他的毛笔字还不如高中时候写得好。不过乡下人本来也没那么多讲究,关山是个大博士,他写出来的字,肯定是好的。关山帮着爷爷写了几幅对联,将还没干的挪到一边阴干。一家人开始吃中午饭。

  中饭过后,爷爷奶奶歇中,关山去楼上查邮件,关河在厨房里帮着妈妈收拾碗筷。看着三十岁的女儿,妈妈到底忍不住,“丫头啊,你学校里头有没有碰到合适的人呐?再过了这个年,你就三十多了。这女的是越大越难找。我跟你爸商量过了,要是因为房子的话,我们给你出一点,就当是你的嫁妆,你自己再添一点买个小套。现在城市人买房子,不都是先付个首付,以后再慢慢还吗?我看人家申城的人家,孩子们说亲的时候都要有房子。”

  一时之间,关河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借着上厕所的由头,她躲到卫生间,擦了擦眼泪、洗了把脸,然后装作没事的样子,回厨房继续和妈妈闲谈。三十了,工作也六七年了,父母还想拿养老的钱来给自己买房,希望借此来增加自己在婚姻市场上的竞争力,真是悲哀。如果说关山放假不回家是因为太忙的话,关河不想回家的主要原因就是害怕面对这种情形。

  关河在新安大学读本科的时候谈过一次恋爱。大一刚开学,迎新会上,高一届的同系学长常建一眼就看上了高挑靓丽的关河。外语学院男生少,常建学长是外语学院为数不多的几个男生中看得过眼的一哥了。常建是一个小公务员家庭的独子,他爸是一个小城的科级干部,级别虽不高,但实权单位工作,油水极大,家境优渥。在爷爷奶奶的精心抚养之下,关河出脱得肤白腿长,看上去和土里土气的农村人大相径庭,常建一开始并不知道关河是个农村姑娘。

  在常建一番疾风暴雨般的攻势之后,加上室友们的撺掇,关河同意和常建相处,开始了她为期两年多甜甜蜜蜜、海誓山盟的初恋。关河大三的时候,常建和学院里的一批同学去杭城实习。没多久,关河就影影绰绰听说常建和同去实习的西语系学姐陈茜好上了。

  关河找了个周末,没有通知常建,一个人搭着火车去了杭城。果然在学校租给实习生的宿舍里见到常建和陈茜学姐,他们厮混在一起,坐在小桌前,亲亲热热地互相喂饭。常建把陈茜学姐的小手含在嘴里,舔着她的手指,调笑说:“真好吃。”

  关河不知不觉中泪流满面,她气得浑身发抖,但却不知道该怎么怼他们,只骂了一句:“你们不要脸!”转身出了门往楼下跑。常建追到楼下,赌咒发誓,说自己和陈茜只是普通同学关系。关河泪眼婆娑地问:“天底下哪有两个异性同学,好端端的,会互相喂饭吃?是你的手断了?还是她的手断了?我要是和别的男生这样,你会怎么想?”

  常建劝了一会儿,见说好话赔小心没有用,关河还是执意要回庐城,他恼羞成怒,“你也不自己反省一下!我为什么要和别人好?你他妈的就是个贞节烈女,两三年了,连上个三垒都他妈的推三阻四不愿意,我被兄弟们耻笑不是个男人!”

  关家门风严谨,家教很严,关河又素来胆小谨慎,在两性关系上比较保守。常建喜欢关河的温柔体贴,但又嫌弃她太保守,没有情趣。陈茜热情豪爽,常建和她一拍即合,两厢衬托之下,常建对关河的保守无趣更加不满。但他和关河交往多年,关河对他关心呵护,温柔小意,一时间,他也有些舍不得关河的温柔听话。

  眼见着关河连听话的这个优点都没有了,他便觉得这段感情没什么挽回的价值。更何况,关河是个农村人,父母一直不同意常建找个乡下女孩,陈茜父亲是个公务员,和自己家门当户对。将来买房买车,双方父母都能赞助。

  听了常建的浑话,关河气得头昏,将自己亲手剥的一大包炒葵花籽仁从行李箱里掏出来,塞到路边的垃圾桶,拦了出租车,头也不回地走了。常建喜欢吃葵花籽,吃多了又嫌上火舌头疼,关河花了好多个晚上,亲手剥了一袋子葵花籽仁,手指头弄得黑黑的,还劈了手指甲。她指望看到常建高高兴兴地吃瓜子,但却没料到是这样一个结果。当天晚上,关河裹着羽绒服在火车站痴痴地坐了一夜,流了一夜的眼泪。第二天一大早,坐早班火车回了庐城。

  回到学校后,关河把织了一半的毛衣拆了,删掉了他所有的联系方式,和常建断了来往。没多久,关河听说常建和陈茜学姐领了证,两个人一起甜甜蜜蜜地在杭城打拼。常建如今在一个外企当上了人事经理,学小语种的陈茜更是进入了金领阶层,当了个口译员,最近听说连孩子都快两岁了。 象牙塔之下aka物理学家的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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