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想买份保险吗？我看您上面写的是珠宝，价格比较高，我建议您还是买份保险比较合适。”

　　“买吧，对了，三月二十二号之前一定能到吗？”

　　“没问题，还有两个多礼拜，肯定能到。我们的国际快递业务是全球最可靠的，您选我们公司就对了。”

　　“那个，我能不能再改一下，在邮寄的单子上不写价格？保险我可以买，但是我不想在单子上面写价格。”

　　“那……好吧。”

　　快递业如今竞争很激烈，业务员什么怪人都见过，不愿意写价格，再正常不过。

　　快递员打量了一番正在仔细填写单据的关山，这么个帅气的年轻人，一笔一画慎重地填写着单据，眼角眉梢好似带着点隐隐的期待和几分担心，快递小哥的心也跟着软了起来。办完手续，他认真地对关山说：“放心吧！我们一定在三月二十二号之前给您送到，不会耽误您的大事。”

　　关山一愣，自己的表现那么明显吗？他微笑着低头不语，礼物寄走以后，他开始忐忑地等待着她收到礼物之后的反应。这半年，自己这个男朋友实在太没谱了，希望这一次可以稍微弥补她的些许遗憾。

　　忙过昏天黑夜写论文的那些日子，走到室外，关山发现春天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悄悄回来了。初春时节，细雨如酥，关山的心思在绵延的春色里渐渐活泛起来。他和朱樱的异国恋已经持续了半年，每天都和朱樱远程交流，他感觉他们的“恋爱生活”过得很充实，虽然他们连线时，交流学业的时候比谈感情的时候更多。但是自己一次次让她失望，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所以这一次一定不能再搞砸了。

　　关山知道自己应该定期送女朋友礼物，但具体什么时间送，送什么比较合适，他就没了主意。朱樱大部分时间一门心思扎在学业上，又是异国异地，所以她没有一般女孩子对恋爱的期待那么多，关山不需要花心思去刻意地追她，她也从来没主动提过什么要求，可是她却送给关山好几个礼物。

　　去年九月，朱樱从欧洲回到美国，把太阳镜寄给了关山，说是教师节的礼物。关山生平第一次收到女孩子的礼物，拆包裹的时候，手都有点抖。晚上，他把太阳镜放在枕边，傻笑了半天，那丝袋上似乎还有她的味道。自那以后，关山把太阳镜连着盒子放在背包里，每次开车的时候总是嫌太阳不够晒，琢磨着一定得给她一个合适的礼物，那个项链，他暂时没有勇气送她。

　　去年年底的时候，他去外地出了几次差，参加项目评审、作报告、和航天部门谈合作，忙得昏天黑地。有一天在食堂门口碰见分发圣诞节情人套餐折扣券的促销员，他这才意识到，圣诞节马上就要到了，他该给女朋友送礼物，但那天已经是23号，寄东西到美国已经不太可能了。他上网买了个200美元的Macy’s（梅西百货）圣诞礼品卡，给朱樱寄了过去。

　　那天晚上，他拿到朱樱寄到家里的圣诞节礼物，一个电动剃须刀，打开外包装以后，内包装盒外面还系着漂亮的丝带。此外，盒子里面还有一张她手绘的圣诞卡片。卡片上，两个人远隔千山万水，但是一条纽带将他们联系在一起。她写着：“天涯海角，唯愿君安。”

　　关山迫不及待地用了那把剃须刀，那个触感仿佛是她的手抚过他的面颊，电流瞬时间从肌肤传到他的心脏，他直直地立在镜子前面百感交集。朱樱的这一份礼物，比自己的那张礼品卡有诚意多了。那天晚上，关山满怀歉疚地给跟朱樱说：“樱樱，我收到你的礼物了。我试用了，很好用，我很喜欢。卡片我也很喜欢，谢谢你。”

　　“Macy’s的礼品卡我也收到了。我准备等过了新年，商家打折的时候用。谢谢你啊！”她依旧柔声细语地说话，没有怪罪他的意思，关山更加惶恐：“樱樱，实在不好意思，这几天有点忙，我把圣诞节给忘了。”

　　“嗯，没事啊，我知道。礼品卡也挺好的，我自己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朱樱轻声说。

　　情人节的时候，关山忙得昏天黑地，和陈一墨熬了好几个通宵写文章。二月十八号把文章发出去以后，他回家蒙头睡了十几个小时。

　　第二天开信箱拿报纸杂志的时候，关山发现了朱樱寄来的一份信。里面是一副她用铅笔画的一副关山小像，下面还有两行题字：“年年今夜，月华如练，长是人千里 Happy Valentine's Day”。关山这才意识到，他又把情人节给忘了。

　　关山更加内疚，连着几天，他一直在办公室，和陈一墨连天带夜地写文章，只抽空给朱樱发了几条消息，朱樱没有提到情人节的事情，他也就没想到还有个节日。连电话都没有给朱樱打一个，怎么办？现在才打电话去承认错误，是不是太晚了？

　　晚上视频通话的时候，关山决定承认错误，争取宽大处理。他只提了一下，朱樱宽慰他：“我知道你非常非常忙啊。于嘉逸他们把你和陈一墨在办公室熬夜写文章的照片都发在群里面了。我知道你连着三四天没回家，一直在办公室写文章，没事的……以后还有机会的。……我不难过，我也没时间想这个，我们办公室都是单身狗，没人过情人节……”

　　其实情人节前后，朱樱每天到家第一件就是开信箱，可是连着好几天，都没有等到关山的礼物，不由得有点神伤。两个人在一起的第一个圣诞节，他寄了一张电子礼品卡；第一个情人节，他完全忘了。

　　情人节那天，秦剑找她吃饭，她说：“对不起啊，明天要做Oral Candidacy Exam。没时间，你好好玩吧。”过了一会儿，她觉得有点不对，他为什么要这个时间找自己吃饭？下一次找个时间和他说清楚吧。后来秦剑没再找她，她一忙，也就忘了这回事。

　　朱樱也知道关山那段时间忙得昏天黑地，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可她心里多多少少有点不舒服。理智上，她知道他忙，他是为了工作，不是故意冷落她，可她还是禁不住有点矫情，心里甚至有个念头一闪而过：“我们算是在一起了吗？我们需要过情人节吗？他没说过爱我，也没说过我是他的女朋友，我们这算是暧昧关系？”可是那天他去家里和爸爸妈妈见面之后，听他说话的意思，是把我当女朋友看待的。所以我到底应不应该生气呢？

　　可当着他的面，她又不想说她生气了，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权利生气。“对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的Oral Candidacy Exam过了，我今天和Wilson教授谈了毕业的事情，他说我可以开始准备毕业论文了。”朱樱若无其事地和打岔。

　　朱樱语气平淡，神情平和，但不知怎么的，关山心里有点发毛。直觉告诉他，这件事情要严肃对待，否则以后的日子恐怕不好过，老老实实承认错误才是正道。他诚恳地说：“都怪我，我太粗心了。下一次，无论如何我都会记得。你原谅我一次，行吗？樱樱，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

　　听了关山的话，朱樱心里终于舒服了。他那样一个大男人，伏低做小，给自己赔小心，她忸怩了一下，“嗯，真的没什么啦，我知道，我相信你……”

　　这件事情就算是过去了，两个人很有默契地的不再提起。朱樱猜到生日的时候他大概会送礼物，但是她倒也没有太多的期待。她认识太多的理科直男，收到一份称心如意的礼物，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以前爸爸出国出差，也总是给樱樱带礼物，不过他买的衣服鞋子，没一件合适的，不是大小不合适，就是样子太难看，樱樱都上高中了，他还给买带迪士尼公主图案的套头卫衣。被嫌弃几次以后，爸爸后来就只送航天飞机模型、拼图和书。去年圣诞节，老爸送了她一个扫地机器人，算是有了长足的进步。

　　关山会不会像爸爸一样直男审美，她心里颇有些期待。

　　立了那个誓以后，关山一有空就琢磨这件事，满世界找攻略学习，想找一个合适的礼物。他也暗自想象着她收到一份称心如意的礼物会是什么样子。他一开还没有直观感受，可是看着姐姐接到姐夫包裹时满脸欣喜的样子，关山意识到自己是一个多么不合格的男朋友。姐姐在电话上嗔怪说大老远寄这些回来干什么，可挂了电话后，姐姐的笑容一晚上都没有消散。

　　那天晚上回到家，关山把朱樱寄来的礼物摩挲了半天，终于下了决心，找了合适的盒子，仔细打包，找了家靠谱的快递公司。和快递公司的服务人员签好单子，交了钱，买了保险，关山如释重负。期待着看到她的赞许。她应该会喜欢吧，她特意买了珍珠耳环来戴，所以应该喜欢珍珠。 象牙塔之下aka物理学家的日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