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档案室，等不及回物理楼，杨光明把自己关在附近卫生间的隔间里，急切地打开手机相册。入学登记表上显示朱樱的爸爸是粒子物理所一个叫方文昌的工程师，他从钱包里拿出方文昌的名片一对比，电话号码和电子邮箱和院士方文昌的通信方式一模一样！

　　没想到这个小丫头片子还挺狡猾！难怪她在学校读了两年，居然没人知道这层关系。

　　不对！关山肯定知道！要不然他怎么会放着魏书记的漂亮外甥女不要，不当新安省财政厅副厅长的女婿，娶了朱樱？

　　她为什么要隐瞒身份？还是不想让别人通过她的关系，搭上她爸那条线吧！

　　哼，小小年纪就这么清高，针插不进水泼不进。

　　那关山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研究生面试的时候，她就和关山联系上了，是不是那个时候他们就勾搭上了？要不然为什么我提议让她到我的小组来，她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如果她做了我的学生，我应该早就上杰青了吧。可惜现在便宜了那个小白脸。

　　关山，你这个小白脸，搞师生恋，还是方文昌的女儿。要不然方文昌为什么要把女儿嫁给你这个乡下小孩。

　　如果不是被搞大了肚子，院士的女儿怎么会下嫁一个凤凰男？

　　方文昌啊方文昌，你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不好好管教女儿，还没有结婚就被人搞大了肚子，你只好把女儿嫁个一个乡下佬。你还想尽办法给自己的女婿创造条件，搞裙带关系。居然敢欺骗国家自然科学基金委，冒天下之大不韪，赤膊上阵，亲自给自己的女婿铺路，为此，你不惜黑掉无辜的人。

　　那江继川肯定也早就知道了！你这个老滑头，明面上公正无私，背地里和方文昌搞交易，把机会都给了方文昌的女婿，要不然，他的那些成绩，怎么得来的那么容易？

　　想起江继川那天来找自己谈话时，脸上那份带点讨好安抚意味的表情，杨光明心中愈发憎恶。其实一开始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杨光明心里多少有点激动兴奋。不管怎么样，这总是一个好消息，一个好开端，也是一种认可。

　　可是江继川找他谈话，跟他交代工作职责的时候，杨光明意识到，这个位置，没有用人权、没有财权；连职责范围内的学生录取、考核、课程设置等工作，都没有最终决策权；换而言之，这就是一个干活的！

　　如果自己想让学生留校，必须和其他申请人执行一样的标准！

　　想采买一些设备，还是需要江继川批准！

　　所以自己也没可能拉起自己的队伍！

　　杨光明心中的无名火越来越大。勉强应付完江继川，他独自揣测了半天江继川的目的。

　　突然间，他意识到，江继川可能听到消息，知道自己没上，而关山很可能上了。

　　你他妈的老不死，居然还想用副系主任的位置来哄自己？真当老子是乞丐吗？物理学院的历任院长都是院士，近代物理系的系主任至少都是杰青！你堵死了我的学术前途，给了我一个干杂活的岗位，想堵我的嘴？没那么容易！

　　回想到此处，杨光明心中升起了一种莫名的快感。你们没想到我这么快就抓住你们的狐狸尾巴了吧！现在一切真相大白、水落石出，是时候让这个世界回归正常秩序了！

　　杨林打电话来的时候，杨光明三分得意，七分怨毒地说：“谢谢你杨林。你是说，她一五年就见过关山就和女学生朱樱关系不正常？……这和我掌握的消息完全印证了。入学登记表上显示得清清楚楚，关山是方文昌的女婿……朱樱就是方文昌的女儿，是关山的学生，她跟她妈姓。……方文昌是粒子物理所的所长，院士，……没错，权力很大，他要不是这次是杰青的评审组长，我怎么会落选？……关山在学校的时候，就搞大了朱樱的肚子，孩子都三岁了。可想而知，他们几年前就搞上了！”

　　杨林兴致勃勃地说：“关山搭上院士老丈人？这就对了，难怪连他姐姐都那么嚣张，居然敢搞我……没错。那几天赵丽发狂就是这个原因，……我他妈的好不容易才打通上层，赵丽那一闹，我几年的功夫都白费了。……这个容易，花点钱就行了，你把资料和照片都给我……我知道有专门帮人发帖子的公司……对，他们有团队，有写手，角色分工……你放心，根本查不出来，他们用几层VPN，显示出来的都是国外的IP地址……我感觉火力要花在院士身上，没有院士老丈人做靠山，他关山算个屁！他姐姐就更他妈的屁都不是。没错，打蛇打七寸，搞死关山的岳父靠山，关山和他的姐姐就是一坨狗屎，对，但是策略很重要……”

　　“对，你说得一点都没错，策略很重要。光检举没有，这个丑闻牵涉到两个院士，基金委、教育部、科学院、还有我们学校，一定会拼死包庇他们……，同意，只有把事情搞大，……所以我们必须利用网络的力量……对，对，同时进行。方法，策略很重要，搞不死他们，至少要搞臭……”

　　张婷婷斜靠在床头，漫不经心地修磨着完美无暇的指甲，貌似对杨林的发言不感兴趣，可却竖起耳朵听着杨林和别人打电话。最近这一年多，每次和杨林约会的时候，她都注意收集信息，比如带着杨林体液的保险套和他的毛发，又比如每一次她都会偷偷地全程录音。谁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如果过几年申请教授需要他帮忙的时候，他翻脸不认人怎么办？

　　为了堵赵丽的嘴，杨林停了张婷婷一学期的课。后来，为了讨张婷婷欢心，杨林小小地报复了关河一下，让关河快到手的副教授飞了，但张婷婷还是不忿。

　　但看着关河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张婷婷的心情又有点复杂。她们俩一起住了三四年，关河很勤快，搞卫生做饭，让自己过得很愉快。后来换了一个室友，是个市领导的亲戚，傲气十足，从来不搞卫生，张婷婷不由得想起关河的好处。

　　但一想到她老公出国进修，弟弟当教授，她自己生了个大胖小子，公公婆婆拿她当个宝，张婷婷就嫉妒得不行。她一个乡下丫头，凭什么事事顺利？三十多岁，居然越来越漂亮？同事们居然都说她大方得体，文雅端庄，凭什么？

　　而自己这样一个花容月貌才貌双全的高干子弟、大家闺秀，却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婚姻上高不成低不就，未婚夫还在坐牢，杨林拿自己当个玩物。

　　年纪越来越大，这几年追求者也少了很多，有句什么诗来着：“门前冷落鞍马稀？老大嫁作商人妇？”

　　难道真要答应那个外国人的求婚？可是爸爸妈妈怎么办？如果去了美国，能找到工作吗？外国人可靠吗？现在美国这么乱，经济又不好，如果去了那边，回不来，该怎么办？

　　每天早上坐在梳妆台前，看着自己眼尾愈发明显的细纹和粉底都压不住的黑眼圈，张婷婷就越发幽怨。要是能和关山结婚，现在也是个教授太太。杰青的太太，还是有点地位的吧？听说有些学校出一百万的年薪来挖杰青。

　　如果将来他能当院士，那可是副部级待遇，比自己的爸爸和姚斌爸爸的级别还高。

　　何况结了婚，就可以大大方方地发胖，长皱纹。哪像现在这个样子？面膜，SPA，光子嫩肤，钱像流水一样地花出去。美容院就是个无底洞，可是细纹还是爬了上来，难道要去打肉毒素，拉皮？张婷婷不寒而栗。

　　说到底，还是关河没有帮自己的忙，否则他关山一个乡下孩子，凭什么看不上自己？

　　那个朱樱是个院士的女儿？那就难怪了，搭上院士的女儿，他关山就飞黄腾达了，难怪他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给自己难堪。

　　关山啊关山，明面上，你是个道貌岸然的正人君子，可为了找靠山，搞裙带关系，搭上那个没胸没腰没屁股的柴火妞，卖身。

　　挂了电话，回头看着躺在床上的张婷婷，长长的波浪卷发，红唇白肤，慵懒性感的神态，杨林又来了兴致。

　　他上前抱住张婷婷，心情愉快，亲吻拉手，嘴上说些污言秽语来助兴。张婷婷应付着他，心中却怒火中烧。前未婚夫姚斌是她的第一个男人，两个人相处几年，姚斌待她如珍宝，每一次在一起，她都像是个公主一样，被珍视被宠爱。姚斌出事以后，张婷婷虽然不咸不淡地交过几个男朋友，但她高干子弟的气场，大学老师的格调，不差钱的气势让她在男人们面前维持了尊严和体面。她不喜欢被这样男人恶心羞辱，还和杨林发过几次火，杨林当时说改，但很明显，他又忘了。

　　她的脸伏枕头上，泪水从精致美艳的小脸上滑下来，打湿了枕头。屈辱、怨恨和不甘让她心痛得麻木。她的眼泪仿佛要流干了，复仇的种子却被浇灌得愈发茁壮。 象牙塔之下aka物理学家的日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