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绵春雨如丝如雾，嫩绿的柳条在温润的雾纱中抽了鹅黄的嫩芽，几朵浅粉色的桃花在枝条上悄悄地绽开，雾雨在桃花瓣和春茶一样的柳叶上凝成一串串透明的珠链，春色甚好。

　　回到家，杨光明在客厅里不住地踱步。他心情烦闷，犹豫了很久，下周去燕京开会的时候，要不要想想办法，找机会探望一下江院士？探探他的口气？可是怎么才能联系上他，他为什么不让我知道他在哪里住院？他是不是躲着我？如果是这样，这意味着什么？难道是盛铭的那件事？可那件事他没有任何损失啊？而且这都好几个礼拜了，他一句话没说，为什么现在发作起来？

　　假如他因为这件事而不支持我，该怎么办？

　　丈夫愁眉苦脸，神色黯然，史敏见了着实心疼，她关切地问：“我听说江老师去燕京住院了，你过几天不是去燕京开会吗？我给你准备点东西，你去看看他。”

　　“不知道他在哪家医院住院，怎么去看？”

　　“打他手机啊？发邮件，发微信，不行吗？”

　　“他现在不回邮件，也不接电话，打他手机都是程老师接。”

　　“手机都不接了？是不是病得很严重？”史敏担心地问：“如果他是什么大病，或者是不行了的话，除了他之外，还有其他人能帮上你的忙吗？”

　　“其他人？”

　　“对呀，除了江老师之外，你们学院不是还有其他八个院士吗？”

　　“物理学院的确有九个院士，可是就只有江老师一个是物理二的。其他几个是做光学、天文、超导、纳米材料、可控核聚变、量子信息什么的，和粒子物理没关系。”杨光明烦躁地说：“杰青评审和院士评审不一样，是小同行之间的评议，只有物理二的人去参加杰青评审。”

　　“如果彭敏章还在的话，即便没有评上院士，但他是粒子物理的老杰青，他说话也管用。”杨光明扒拉了半天，想起彭敏章的好处来。

　　“这样啊，他死得太早，太可惜了。”史敏幽幽地说。半晌，她眼睛一亮，“你们学院的那个贾老师，不是说和科学院洪院长是大学同班同学，关系非常好。他又是院士，全国都特别有名，找他也不管用吗？”

　　“如果到评院士这个层次，找贾老师肯定有用，就算是为了学校的发展，他也会支持我。评杰青，如果我是他的学生或是手下，他肯为了我，去和粒子物理的院士们一个个打招呼，也能管用。可是现在，嗨！我和他的关系还没有到这一步。现在去找他，有点晚了。”

　　“那，粒子物理全国有几个院士？咱们一个都说不上话吗？”

　　杨光明掰着手指头一个个算了起来：“粒子物理全国总共就八个没资深的院士，燕大的高闯，清大的魏鹏飞，浙大的罗新海，江老师一个，燕京粒子物理所有三个，方文昌、张纯英、乔在中，再加上宁源重离子实验室的邓华明。”

　　“燕大和清大今年都有人和我竞争，他们不可能支持我。宁源重离子实验室的那个邓华明，我和他不熟，上次开会我找他聊天，他对付我几句就走了。浙大的那个，为人太清高，粒子物理所的那两个老院士，都已经七十多了，一般很少去评基金，我过去也没太和他们打过交道，都不行。”

　　“燕京粒子物理所的那个方院士，你不是说和他相处得很好？他们今年有人和你竞争吗？”

　　“他们单位去年上了一个，今年应该没人和我竞争的。”

　　“那你去找找他呗，要不要带点东西？他是哪里人？”

　　“他是湖南人，不抽烟不喝酒，好像也没什么爱好。听说他年轻时候喜欢下围棋、打篮球，除此之外，就没听说他有什么爱好。”

　　“这样啊！那怎么办呢？他老婆孩子呢？”史敏建议：“从老婆孩子下手也行啊，给小孩子买点礼物还不容易？女人买点化妆品，名牌包包什么的，不行吗？”

　　“他太太是个医生。听说他有个女儿，但他女儿多大了我都不知道，不好办。”杨光明烦闷地说：“他是个世家子弟，眼光高得很，他们所里的人都说他很清高，从来不收礼。有人说他老婆也是个高干子弟，一般的东西，他们不见得看得上，太贵的，我们也买不起，不好办。”

　　“这样啊！他自己是世家子弟，他老婆是高干子弟。这些人，结婚对象都是门当户对的有权有势人家，官官相护，关系网好厉害啊！我们这些平民老百姓，想有点社会关系，真难呐。”史敏感叹了两句：“所以还是江老师最有用？哎，也不知道他是什么病，什么时候能回来。”

　　Mr.White 从阳台上踱步过来，从史敏的的面前走过。见到这只白猫，史敏灵机一动，“他们家养了十几只猫，他们两个人不在家，那些猫怎么办？总得有人喂吧？他们家保姆应该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回来吧？我记得江老师家的保姆小肖也在前面楼钱老师家干活。我去找一下钱老师的爱人，应该能找到。”

　　江家的保姆小肖果然知道江老师的情况，史敏一打听就问出来了。“程阿姨说大后天开刀，还有十几天才能出院。……住哪家医院我不知道……让我每天去喂猫，隔一天打扫一次卫生……他们什么时候回庐城啊？好像说还要二十多天吧。……我最近不用给江老师他们家做饭，所以每天下午4点到7点都有时间。您要是有活的话，打我电话就行了……一小时三十五。”

　　“江继川要开刀，还要住院，大概还要二十几天才能回来，到时候是不是就晚了？”史敏打探完消息，回过头问丈夫。

　　“二十几天？那就要到四月下旬了。一般是五月底决定上会名单，六月下旬或是七月初上会答辩，如果他肯全心全意帮忙，倒还有时间运作，就怕他三心二意的，不使全力。去年他说他帮我说话了，可是还是没有中，也不知道他到底和那些人怎么交流的。如果我是他自己的亲学生，像张博那样的，他肯定会拼了老命去说话。我这样的，隔了一层，到底还是差一点。”

　　“哎！在美国读博士，就这一点不好，学术人脉差很多。你母校的老师和硕导有没有谁能说得上话的？你在那里上了七年学，你能上杰青，对母校也有好处啊。”

　　“没有！这些事情，我早都考虑过了，还要等你来提醒我？陈老师虽然是物理学院院长，但他只是个普通博导，没有国家级头衔，出了我们学校，他在学术界没什么能量。我们学校最近倒是新引进了一个大千人，是粒子物理方向的，叫沈家华，不过他才从美国回来没两年，我和他没什么太多的交集。”杨光明烦躁地说。

　　“有没有交集不是事在人为嘛？你就是太清高了，关系都是走出来的。”史敏幽幽地说：“不交往就永远没有交集。”杨光明抬头看了妻子一眼，伸手搂了搂她的肩膀，“我想想吧。”

　　杨光明的硕导陈凯老师学术水平一般，但颇为爱才，对这个聪明务实的硕士生非常骄傲，两三年前，他就邀请杨光明回母校做一个学术报告，杨光明一直没空。想到这件事情，杨光明劝说自己，抽空回母校去看一看吧，还一下欠陈老师的债，也结识一些朋友。

　　杨光明给陈凯老师发了一封邮件：“陈老师您好，您上次说请我回母校做个报告，前一段时间我太忙了。最近我的项目有了些进展，时间上充裕一些了。我准备近日回母校一趟，做个报告。另外，我也想和沈家华老师交流一些学术问题，不知道沈老师最近在不在国内？”

　　没多久，陈老师就给他回邮件：“那太好了，我刚刚问过小沈，他美国的学校正在放春假，他这几天都在国内，他也想和你好好聊聊，真是太巧了。你具体哪天有时间？”

　　杨光明看了看工作日程，“我下周一，周二有时间，不知道是不是有点仓促？安排得过来吗？”

　　不多时，陈老师就回复：“当然没问题。那就周一下午，行吗？”

　　杨光明的母校之行非常成功。他周一下午做了个学术报告，晚上系里请吃饭，他和陈老师好好地回过历史，交流师生感情，和沈家华教授交流了学术，联系感情。

　　沈家华教授是刚从美国引进的大千人，学术上很有建树，对杨光明的工作评价颇高。沈家华在美国的教职没有丢下，每年只能利用假期回国几个月，所以名义虽然回国两年，其实他并不认识几个人，急需在国内打开局面，扩大影响力。国家理工大学物理学院实力全中国第一，杨光明在粒子物理届颇有影响，沈教授当然要和他好好相处。何况物理学院院长陈凯是杨光明的导师，陈凯对这个亲学生非常自豪，沈家华回来没多久，就听陈凯有意无意提过杨光明好几次。

　　这个忙，沈家华当然要帮。 象牙塔之下aka物理学家的日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