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秘密,骆老夫人再也忍不住,把憋了十八年的苦水一股脑儿倒了出来。
“郁哥儿,你娘是那么美好的女孩子,却把人世间的苦都尝遍了
你和小九一定要好好儿的,外祖母再也承受不了呜呜”
骆老将军这一次没有再劝阻她,因为他自己也是老泪纵横,泣不成声。
桓郁和萧姵尽力劝慰,好半天才让二老止住了悲泣之声。
萧姵亲自去打了热水,小夫妻二人拧了帕子为老夫妇净面。
收拾干净后,骆老夫人把萧姵拉到身边坐下:“小九啊,你和郁哥儿难得到武威郡来,一定要在家里多住几个月。”
萧姵有些为难。
她并非从不撒谎的乖孩子,哄老人家的时候嘴巴也够甜,但面对这样子的一位老人家,假话她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桓郁忙替她解围:“外祖母,我们可以在家里住半个月,让小九好好陪陪您。”
骆老夫人略有些失望道:“你们年轻人都忙,挪出半个月已是不容易了。”
骆老将军拍了拍桓郁的肩膀:“你们赶了好几天的路,想来也该累了。先回房洗漱休息,待会儿陪老夫多饮几杯。”
骆老夫人道:“郁哥儿的院子一直都有人打扫,老身这就让人去把房间安置一下。”
桓郁忙道:“外祖母,这次我想住娘从前的院子。”
“这”骆老夫人看了看身边的萧姵。
外孙媳妇儿看着倒是个极好相处的孩子,但她身份尊贵,说不准会有些忌讳。
萧姵笑眯眯地挽着她的胳膊:“外祖母,我特别想去看看娘从前住过的地方。”
“好吧。”骆老夫人拉着萧姵站起身:“老身带你们过去。”
三人同骆老将军告辞,不多时便带着丫鬟婆子们走进了后宅。
永徽公主的院子坐落于府邸最向阳的地方,虽然许多年没有人居住,依旧被打理得井井有条。
占地广阔的花园,除却半阴处种植了几十株她最喜欢的茶花,其余全都是各种各样的药材。
因为一直有人精心照料,药材的长势不错,倒也不比那些用来观赏的花草逊色。
下人们自去做事,骆老夫人在那些长势极好的药材前停下了脚步。
“凤潆身份虽然尊贵,却是个最勤劳的孩子,真是一刻也闲不住的。
那时我整日待在家里无聊得很,就带着你们小舅舅,母子三个摆弄这些花啊药啊的,一天很快就过去了。”
她轻声诉说着过往,浑浊的双目中竟散发出了柔美的光芒。
“外祖母,午间的阳光太毒了,我们扶您进屋吧。”桓郁温声劝道。
骆老夫人点点头,搭着二人的手走进了正房。
房间的摆设和永徽公主出嫁之前一模一样,虽算不上十分奢华,却格外古朴雅致。
门窗桌椅和所有的摆件都被擦拭得一尘不染,却难掩时光的痕迹。
骆老夫人抚了抚桌案上的古陶花瓶:“咱们府里这些年也修整过几次,老身却一直舍不得让人碰凤潆的院子。
只不过再精心的看顾,终究也抵不过岁月的侵蚀,屋子看起来还是有些破旧了”
她平复了一下心情,又道:“对了,凤潆走后,云玢将她的一些旧物打点好送了回来。
老身将它们都收在凤潆房间的箱子里,与她从前用过的旧物放在一起。
你们若是想看就去看看吧,也算是个念想。”
这话正说在萧姵和桓郁的心坎儿上,两人连忙应下。
骆老夫人略微歇了歇,便由下人们搀扶着离开了院子。
晴照等人将行李安置好,又把床铺好,这才过来请主子们去洗漱休息。
萧姵和桓郁惦记着永徽公主的旧物,哪儿有闲心去休息。
把丫鬟们支走,二人走进了永徽公主的房间,果然见衣橱旁有一个硕大的箱子。
桓郁拉着萧姵走过去,一起伸手掀开了盖子。
永徽公主的旧物不少,除却衣物之外,最多的便是书籍,还有一些样式虽然简单,材质和做工都极佳的首饰。
萧姵拿起一根水头极好的翠玉簪子:“娘的喜好与我极为相似,都不喜欢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
桓郁正在翻阅最上面的一本书,闻言道:“你醉心武学,娘苦研医术,哪里还分得出心思去想其他的事物,衣着打扮自然也以简单实用为上。”
萧姵弯了弯嘴角,继续翻看箱子里的物件儿。
桓郁则快速翻阅那些书籍,试图从永徽公主的批注中有所发现。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萧姵把所有的衣物和首饰都仔仔细细翻了两遍。
除却一个刻着“潆”字的凤尾形玉牌,可以说是一无所获。
她背靠着大箱子坐在地上,两条长腿伸得笔直,只觉失望极了。
在已经得知了永徽公主真实身份的情况下,这个玉牌变得毫无意义。
她抬眼看着依旧一丝不苟的桓郁,颓然道:“桓二哥,这些书都被你翻了一多半了,发现什么了吗?”
桓郁并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轻声道:“全都是医书,而且看里面的批注,似乎都是娘来到大魏之后才搜集的。”
萧姵都快绝望了。
她虽然自小被逼着学习辨毒,对医术却是半分兴趣都没有。
桓二哥虽然聪明,她也没觉得他喜欢学医。
永徽公主留下这么一大堆医书,根本就是无人继承,实在是可惜了!
第五十章 公主旧物,发现端倪(下)
萧姵正觉可惜,桓郁那边一个不注意,十几张写满字的纸张从书中散落。
“这是什么?”萧姵从腿边拾起其中的一张看了看。
“像是药方。”桓郁弯下腰,把其余的纸张一一捡起,挨着萧姵坐了下来。
药方两人都见过不少,但除了最常见的治疗风寒、积食等的方子外,其他的真是看不太懂。
既然看不懂内容,注意力便只能放在药方的字体上。
永徽公主的字医书上多得是,字迹工整娟秀,笔法却稍显稚嫩。
而这些方子上的字体虽不一致,也未见得就是什么好字,却能看出都是成年男子所书。
“哎,你快看”两人一起看向其中的一个药方,异口同声道。
原来那药方上的字迹与其他药方相比,完全不是一个水准。
萧姵和桓郁虽不是文人,自幼见过的名家字画不胜枚举。
眼前这一张虽然只是随手所书的药方,却是一手龙飞凤舞的行草,潇洒飘逸之极。
“小九,这笔字就是拿去与当世书法大家相比,也丝毫不逊色。”
萧姵眼中却满满都是震惊,迟迟不作应答。
“你怎么了?”桓郁推了推她。
萧姵扯过那方子凑到眼前,又仔细琢磨了一阵。
她重重吐了口气:“桓二哥,这人的字我从前见过。”
桓郁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这种时候小九肯定不会骗他,但这药方的纸张已经泛黄,至少也是二十多年前的东西。
而且娘是锦国公主,她手里的旧物应该出自锦国,小九怎可能见过?
萧姵忙解释道:“哎呀,是我没把话说清楚你还记得咱们在弱水城的时候,我不是趁夜闯过栗公子的药房么?
他药房里有一个密室,上面挂着一副嘉兰公主姬灵玉的画像,画像上的字体和这药方上的一模一样。”
桓郁眯了眯眼睛:“你是说这药方出自栗公子的四叔栗扶风之手?”
萧姵点点头:“我绝不会看错,而且栗扶风和姬灵玉都是懂医术的。
我突然有一个很大胆的想法”
桓郁的面色微变:“你觉得甄妈妈所说的那个面罩黑纱的女人,极有可能就是嘉兰公主姬灵玉。”
萧姵把手里的药方团在一起,像是怕沾染上什么恶心的东西一样远远弹了出去。
楚皇后、天目泪、姬拂冰、姬灵玉、栗扶风、姬凤濯、催产药、伊人笑
之前怎么也解释不通的东西,至此豁然开朗。
姬灵玉是清德帝唯一的嫡妹,与楚皇后相处得极好。
楚皇后精通医术,尤其擅长解各种奇毒,姬灵玉整日与她在一起,便也学得了不少的本事。
姬拂冰的确是阴险狡诈心狠手辣,但她是藩王的女儿,与楚皇后亲近的机会并不多。
若非有人告密,她恐怕连天目泪是什么都不知道,又怎会知晓具体的下落?
唯一的可能就是姬灵玉。
她不仅把楚皇后手里有天目泪一事告知了姬拂冰,而且还在襄王谋反之前就把天目泪给盗走了。
几年后,姬拂冰给城主夫人下毒。
去年,大姐姐又在行宫被人下毒。
若是她的推论不错,这些毒药全都出自姬灵玉之手。
还有乔氏母亲,她明明没有服用去药房抓的催产药,却险些母子俱亡。
这件事姬灵玉恐怕也难脱关系。
这女人究竟想要做什么?
认贼作父?还是另有图谋?
桓郁用力握了握拳:“小九,淳于城主说过,姬灵玉和栗扶风在弱水城生活了四五年,还在城中开了一家医馆。
突然有一日,那姬灵玉不告而别,从那以后便再也没有了音讯。”
萧姵冷声道:“娘逃离锦国皇宫,辗转来到大魏东郡,怎么也得好几个月。
与外祖母相识到成为母女,又是几个月。
后来她们搬到天水郡的别苑,一住就是将近两年。
而娘与父亲准备大婚时,距离她逃离锦国时已经过去了三年多。
淳于城主所说的四五年,与这三年多之间虽有一些出入,但也不排除他说的只是个概数。
很显然,这两件事情之间一定有联系。
姬灵玉恐怕早就与姬凤濯联系上了,听闻娘要与大魏天水郡公府的世子爷成婚,所以才离开了弱水城。”
桓郁在地上重重砸了一拳,呵呵冷笑起来。
难怪娘会有那么多的顾虑,那么多的忧思。
明明是亲密无间的一家人,在面对权势滔天的敌人时,为何还要勾心斗角互相算计?!
“哎”萧姵赶紧拉过他的手,只见本来白皙的皮肤已经被晒砸得通红,幸好还没有破皮。
她轻轻吹了吹气,忍不住埋怨道:“从前你是怎么教训我的,轮到自己头上就全都忘了?
有本事去把姬灵玉的脑袋砸扁了,拿自己的拳头出气你傻不傻啊?!”
桓郁有些想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却听萧姵又道:“这些事情早已经过去了十几二十年,一时间倒也不用着急。我现在就是担心淳于城主。”
桓郁拧着眉头道:“你是说那栗公子?”
萧姵嘟了嘟嘴:“我也说不上是怎么回事,总之打从认识他的那一日开始,我就觉得他这人有些怪怪的。
他对城主的确十分忠心,反倒是对自己的亲外甥冷淡得很。
而且他把姬灵玉的画像挂在密室中,是不是有些太过了?”
桓郁想了想:“听你这么说的确如此。姬灵玉虽然是锦国公主,但她也是栗公子的婶娘。
一个做侄儿的人把婶娘的画像挂在密室中,是有些说不过去。
除非姬灵玉是他的恩师,或者是主子。”
萧姵十分赞同他的分析。
“我觉得应该是后者,因为栗公子的祖父是锦国有名的太医,他的医术必然比姬灵玉高得多。
栗公子若是想要拜师,栗老太医会为他推荐比姬灵玉医术高明许多的人。”
桓郁道:“这么一来,淳于城主那边真的是让人担忧。
看来咱们制成解药之后,还不能立刻送往弱水城。”
萧姵咬牙切齿道:“锦国皇室都是些什么人啊?难怪娘当年会做出那般无奈的决定。”
第五十一章 练老军医的过往(上)
是啊,那都是一些什么人?!
桓郁连苦笑都笑不出来了。
比起萧姵,他对锦国皇室的厌恶要深刻许多。
从前他只是旁观者,尚且不齿于姬家那些人和他们的行为。
如今娘的身份暴露,得知那些为了权势六亲不认的人,居然与他有很近的血缘关系,心中的滋味可想而知!
“喂!”萧姵歪了歪脚,用靴尖碰了碰桓郁的靴子:“若是姬凤濯和姬灵玉找上门来,咱俩该怎么应对?”
桓郁眉头紧锁,薄唇也抿得死死的。
清德帝和楚皇后的惨死,是娘心上永远无法抹去的伤痛。
未能替父皇母后报仇雪恨,是娘一生之中最大的遗憾。
他完全想象不出,娘临终前该有多么不甘。
父母的仇恨、夫君的深情、弟弟的前途、义父义母的恩情,还有拼命诞下的孩儿
都是未了的心愿,都是永恒的牵挂。
母亲欠下的债儿子需要偿还,母亲未了的心愿儿子定然要替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