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普蓝忙应道:“正是。弋阳郡主喜欢扮作男孩子,性格也像男孩子。她年纪虽小却很有主见,据奴婢观察,她在魏军中颇有些威望。”
“那名射术极佳,发髻旁翘着根小辫子的少年便是弋阳郡主?!”梁若儒惊呼了一声,随即又感慨不已。
他之前就觉得那少年岁数不大本事不小,没想到她竟是这样的身份。
梁若儒已经很多年没有刻意想起过他的父亲梁大元帅了。
但此时此刻,梁隽当年点评萧老国公的情景,竟无比清晰地出现了在他脑海中。
萧家之所以能在魏国维持百年不衰,最根本的原因是他们从未放松过对后辈子弟的培养。
当时他尚且年幼,听过后只是一笑置之。
他们梁家在流云同样百年不衰,比起萧家又差了什么?
如今他落入了萧家后辈女子的手中,算是彻底看清楚了梁家与萧家的差距。
流云不过蛮夷小国,国力与魏国相差甚远,梁家自然也远不及萧家富贵尊荣。
可十四五岁的梁家姑娘是什么样子?
而同样是十四五岁的萧家姑娘又是什么样子?
梁若儒惨淡一笑,自己一定是疯了。
梁家的事情早就与他没有半分干系了,他如今连性命都掌握在别人手中,还在纠结什么?
他重新看向普蓝:“你究竟应承了弋阳郡主什么,她竟同意你来探望我?”
普蓝呼吸一滞,那位毁容男子的事情,公子从未在她面前提及,她更不敢让他知晓自己背地里都做过些什么。
可事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她已经没有必要继续隐瞒。
她遂把之前与萧姵说过的话简单复述了一遍。
“你”梁若儒的呼吸变得十分急促:“普蓝,别忘了你可是土生土长的流云人,你这么做等同于出卖流云!”
普蓝倔强地看着他:“奴婢是流云人不假,可流云带给我的全是伤痛!
更何况那毁容男子是个魏人,出卖他怎么就成出卖流云了?
况且,奴婢觉得他根本就不像个好人。
国主把他奉为上宾,甚至为了他舍弃了公子,不见会得到什么好处,说不定还会给流云带来灾祸!”
“够了!”梁若儒怒喝了一声。
普蓝闭上了嘴,双手却依旧紧紧抱着他的小腿。
梁若儒平复了一下激动的情绪,温声道:“如今咱们都是阶下囚,你不便在此多做停留,先回去吧。”
“公子”
“这事没那么简单,容我再考虑考虑。”
“那”普蓝伸手扯了扯那拇指粗的麻绳:“要不我去求一求郡主?”
“不必了。”梁若儒摇摇头:“囚犯就得有个囚犯的模样,为了些须小事不值得去求人。”
普蓝在床边一借力,缓缓站了起来:“那奴婢先走了,公子一定要保重,寻到机会我再来看您。”
目送她走出营帐,梁若儒长叹一口气,重新倒回了床上。
萧姵没走出多远,就见桓郁在不远处冲她招手。
她紧走几步道:“方才你不是说要去睡了么,怎的会在这里?”
桓郁道:“你走了没多久,负责看守扎不脱的人来禀报,说他不肯吃饭,还一直闹腾着要见你。”
“所以桓二哥就来找我了?”萧姵冷哼道:“我大魏的粮食有限,本来也没有他的份儿,饿死活该!”
桓郁笑道:“既然小九不打算理会他,那我就回去睡了。”
“别呀”萧姵拉住他的胳膊:“我答应桑吉要好生照看扎不脱,万一把他给饿死了,我的脸还往哪儿搁?
而且我还要拿他换宝马呢走了走了,咱们一起去瞧瞧那厮。”
桓郁无奈,只能随她一起去了关押扎不脱的营帐。
同样是因为萧姵的特意关照,扎不脱的待遇比梁若儒又有不同。
负责看守的士兵多了一倍,捆绑他的麻绳也比之前增加了好几道。
高大魁梧的扎不脱被直接捆在木床上,几乎不能动弹。
拒绝进食外加不停咒骂,扎不脱早已经没有了闹腾的气力,嗓子也变得十分嘶哑。
门帘突然被人掀开,他恶狠狠地瞪了过来。
“是你!”他用仅存的力气挣扎了几下,木床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声音。
萧姵笑眯眯地看着他:“我活了十多年,死人见得也多了,唯独没有见过饿死的。
听说王子闹绝食,所以想过来开开眼界。”
桓郁险些笑出声,小九真是太顽皮了。
扎不脱险些被气死,用不太熟练的中原话骂道:“他娘的,你个臭小子究竟是什么人?还有你”
他瞪了一眼满眼笑意的桓郁:“你他娘的又是什么人?”
桓郁冷声道:“化源远流长博大精深,王子好的没学会,却学会了惦记别人的娘,这毛病必须好生改一改。”
扎不脱一噎,张口又想骂娘。
萧姵在他腿上踢了一脚:“信不信,知道了我是谁,你会比现在更生气。”
第一百三十一章 循循善诱,果然够傻
扎不脱脾气暴躁,生气是家常便饭。
尤其是两年前吃了亏后,每次想起那厉害无比的臭小子,他都觉得自己肺都炸了。
此时听萧姵说什么会更生气,他竟有些想象不出这个更生气是怎么个“更”法儿。
萧姵见他傻愣愣的,又在他腿上踢了踢:“喂,你该不会是饿傻了,连人话都听不懂了?”
扎不脱用嘶哑的声音吼道:“你到底是谁?”
萧姵道:“我姓萧,是萧老国公的”
“孙子!”扎不脱性子急,脱口而出道。
萧姵瞪了他一眼,你才是孙子!
扎不脱道:“原来是萧老国公的孙子,难怪你小子会这么厉害,可”
余下的话他虽然没有说出口,但谁都能猜出他在想什么。
他知晓了对方的身份,却并没有比之前更生气。
萧姵笑道:“你猜错了,我不是萧老国公的孙子,而是他的孙女。”
“什么?你是女的?!”扎不脱的脸瞬间涨得紫红,两个眼珠子像是要鼓出来一般。
北戎人最是敬重英雄,即便那英雄是敌人,他们也不会少了敬意。
扎不脱之前生气是因为自己输给了一个小孩子,觉得太过丢人,而非不敬重对手。
可一旦知晓“小孩子”其实是个“女孩子”,他的感觉立刻变了。
在北戎,女子的地位甚至比大魏还要低下。
即便是扎不脱的母亲,也就是赤都汗的大妃,平日看似地位尊崇,一旦涉及部族中的大事,同样没有半分发言权。
还有,北戎女子中不乏精通骑射者,但也只能用来狩游戏,绝不允许领兵打仗。
见他果然如自己所愿气得半死,萧姵咯咯笑道:“我就说嘛,知晓了我的身份,你一定会更加生气!”
扎不脱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你你这女子太可恶,本王子迟早有一日”
桓郁听不下去了:“男子赢了便是英雄,女子赢了便是可恶,这是什么道理?”
扎不脱讥讽道:“我们北戎男子可不是你们魏国的小白脸。
一大群男子汉被个小女子呼来喝去,竟不觉得丢脸!”
桓郁嗤笑道:“被人拿住了却无计可施,最后只能靠放狠话来吓唬人。北戎男子汉果然有气魄,在下今日也算是见识了!”
“你”扎不脱剧烈挣扎,木床又嘎吱嘎吱响了起来。
萧姵道:“王子的口才不错嘛,之前是我这个小女子小瞧你了。
只可惜上战场靠的是真本事,王子这两年却把心思全都花在练口才上,难怪武功越来越稀松,啧啧啧”
她把扎不脱当成货物一样仔细打量了一番,蹙着眉对桓郁道:“桓二哥,你说我这笔生意是不是要亏本啊?
似他这般无用,赤都汗恐怕早就不想要这个废物儿子了。
万一到时他一毛不拔,我们这一趟不是白费气力了?
早知道我还不如抓桑吉王子,林洛丹汗势力虽不及赤都汗,但谁让人家的儿子争气呢,他肯定舍得花大价钱。”
扎不脱这几年一直被桑吉压了一头,哪里听得了这样的话。
“你这丫头休要胡说八道,林洛丹汗是北戎出了名的小气鬼,如何能与我父汗相比。”
桓郁都想翻白眼了。
难怪小九会说他傻。
这种时候不是应该努力证明自己不是个废物而且备受宠爱么?可这厮居然在炫富!
看来小九的计谋又要得逞了!
他看向萧姵,果然见她凑到扎不脱面前,眨巴着眼睛道:“扎不脱王子,这话我可不信。
从前林洛丹汗的势力的确不及赤都汗,可我听人说,这两年好像不太一样了。”
扎不脱也跟着眨了眨眼睛:“你听哪个混账说的?简直放屁!”
萧姵拍拍他的肩膀:“谁说的不重要,事实就摆在眼前嘛。”
“什么事实?”
“今日你和桑吉王子前来迎接那些流云细作,一看就是他为主你为副。
若非林洛丹汗如今的势力压了赤都汗一头,凭你的身份,如何需要听他指挥?”
“啊呸!”扎不脱狠狠啐了一口:“迎接个屁的流云细作!流云国弹丸之地,那国主穷得都快当裤子了,也配和北戎合作?”
听他又一次所答非所问,萧姵和桓郁都有些心累。
幸好扎不脱自己又把跑偏的话题拉了回来。
“我父汗根本就没打算与流云国合作,是林洛丹汗那只傻鸟不听劝,非说什么烂船也有三斤钉。
所以父汗才让我和桑吉一起跑这一趟,其实就是让我盯着他一点,别让好处全被他们一家给占了。”
萧姵憋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这傻儿子真的是赤都汗和大妃亲生的么?
桓郁的脸也有些扭曲,但见萧姵已经说不出话了,只好替她问道:“那王子可曾得了什么好处?”
扎不脱道:“桑吉那个狗东西,什么都不肯对我说,不过你们魏国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桓郁忙提醒:“有钱能使鬼推磨。”
扎不脱呵呵笑道:“你这人脑袋瓜还挺好使的,就是这句话。
我花钱买通了桑吉身边的人,他说临行前林洛丹汗叮嘱桑吉,虽然梁若儒是来与北戎谈合作的,但千万不要为了他与魏国交恶。”
萧姵已经缓过劲儿来,追问道:“这又是为何?”
扎不脱摇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好像好像”
萧姵直起身子,实在是不想听这难听的嗓音了。
都说不知道了还好像个什么?果真是个草包!
“桓二哥,我肚子又饿了,咱们去弄点烤肉烤鸡,宋叔叔那里有好酒。”
大约是被烤鸡烤肉和好酒刺激了,扎不脱的脑袋瓜突然灵光起来。
“死丫头,你刚才是在诈我?”
萧姵撇撇嘴:“可惜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大傻蛋,我诈了半天狗屁都没有诈出一个!”
她抖了抖衣袍下摆:“桓二哥,咱们走!”
“等等!我饿得快不行了,你让人给我弄点吃的。”
萧姵瞥了瞥桌案上的馒头:“那里不是有吃的么,是你自己闹绝食。”
扎不脱气呼呼道:“本王子要吃肉,不吃馒头!”
“原来是挑食而不是绝食,小爷真是高看你了!”
萧姵抓起一个大馒头往他嘴里一塞:“不吃就等死!”
第一百三十二章 口是心非,老而弥坚
两人走出营帐外,扎不脱的呜呜声依旧不绝于耳。
“那位普蓝姑娘方才告诉了你什么有用的线索?”桓郁轻声询问。
“桓二哥为何这么问?”
“若非如此,以小九的脾性,断不会如此轻易放过扎不脱,至少也该等他把那好像说完。”
“你这人真是”萧姵笑着叹了口气,遂把之前普蓝对她说的那些话,尤其是与那名毁容男子有关的事情详细说了一遍。
桓郁的眉头微皱:“从大魏立国那时起便与流云交恶,百多年来关系从未有过缓和。
那人出手大方气度非凡,足见他的身份并不简单。
这样的人与流云国主勾连,必然是为了图谋大魏江龙腾 山。
而且他的容貌不管毁容一事是真是假,都起到了掩藏其身份的作用。
小九,许多事情我都不甚了解,你有没有听说过什么”
迎面走来了一队值夜的士兵,“皇室秘辛”这四个字他不方便直言,只能含糊带过。
萧姵对那些士兵点点头,这才道:“我这人最怕麻烦,虽说时常去探望姐夫和大姐姐,却从不打听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而且这些年大魏太平无事,我们这样年纪的人什么都没有经历过,谁会刻意去留意从前的那些人。”
桓郁嗯了一声,没有再继续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