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云缩短圆寂到来的时间。可虚云声音无边,回荡在整个乾坤,算是对自己一生落幕的总结,又是对一个崭新生命的揭幕。
“贫僧早年入魔,一生赎罪偿还错误,近些年魔气更重,已不成人样。夏萧陷入重重深渊,可有我渡他,虽说仅是一叶扁舟,可也不再无望。”
当年如果有人渡虚云,他怎会这么凄惨?只是那金寺宝庙中的人太过骄傲,愿低头救一蚁,可不愿伸手助一魔。但他是人不是佛,终是渡了魔。微茫的奇迹,此刻不由天创造,但凭人世一颗心。
“阿弥陀佛”
行着佛礼,虚云低头,轻声一念,佛心即起,石佛亘古停留,而他散作魔气,飘散于空,可有一颗金舍利,于轰响声中炸出。它在空中飘动,直向夏萧而去。
玉剑一收,束缚尽失,夏萧本能的再奔那擎天宗的中年男人。可音爆响时,那颗金色舍利猛地窜进他的身体。
顿时,奇异之事发生了,夏萧浑身魔气以一个肉眼可见的速度朝身体里涌。他逐渐成了一个普通人,修行者都不是,在没有阿烛的隐匿气息下,身上没有半点元气波动也没有半点魔气。
叹息一声,笛木利抬头,看那高耸入云的石佛。已触云端的佛顶没了虚云身影,只有渺茫和虚无,令其觉得自己欠他一个极大的人情。想必这才是真正的佛,起码满足了笛木利对佛的所有幻想。
“罢了!”
事情有些失控,不在潘老头子的计划范围中,可夏萧终是回不去正道,入不了学院。只要被群山隔离,夏萧便走的是另一条路,这样就好。他与身边的男人入了寂静世界,这片世界,总算安静下来。
阿烛心中已很悲痛,此时见夏萧猛地栽在地上,连忙朝其跑去。笛木利跟在其后,虽想出声制止,可已没那必要。阿烛早已下定跟随的心,像独角鲸认定北冰海域,怎能刻意将其分离?
还未到夏萧身边,阿烛已弯下双膝,在地面蹭出一段很长的距离。她将夏萧翻过身,希望他睁开眼,夏萧的确这般做了,可眼中依旧有些猩红。但夏萧猛地起身,四下寻找,似有迫切想知道的事,他在梦里见到胡不归前辈去了,虚云前辈也辞世,而真实的四周,真的没了他们的身影。
笛木利走来,提醒道:
“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别让魔气再有机可趁。”
夏萧当即结印,稳定自己的元气,已令自身情况可控。但在睁眼时,他总觉得少了些人。
“前辈呢?”
第五百八十二章 没有问题的答案
阿烛目光闪躲,没有回答,她至今都不想承认那等现实,笛木利却没有犹豫,回答道:
“胡不归死了,留下的东西给了阿烛。虚云圆寂,帮你镇压住了魔气。”
顷刻间,又是极强的天旋地转,夏萧早已厌烦这种感觉,可心痛到说不上话。
自责!
无尽的愧疚不断生出,不断在夏萧身体里徘徊,似要将其击垮,令其散作一团。可他抬头看笛木利时,渴求着一个没有问题的答案,他早已知道自己入魔后会有更大的代价才能回去。可当时的他没有选择,正如此时没有能力令前辈复活。内疚令他丧失平时的精气神,这一番折腾,他身心尽瘁,疲惫不堪。
“夏萧,有的事没有答案,但追究到底,都是那片黑暗闯的祸,和你无关。”
“前辈,那我该怎么办?随你回去再寻办法,还是走走别的路?”
“别的路?”
“先前那个黑暗中的女人告诉我她所做一切都只是为了将我变成她的同伴,所以才没有杀我,也没有伤害阿烛她们,可我总觉得事情有蹊跷。一切的一切,都来自灵契之祖,东海之东的起始大帝也曾极为悲惨的控诉过灵契之祖的罪行。”
“你说什么?她想将你变成她的同伴?”
笛木利心中本就有很多谜团,以夏萧的实力,就算将外界的所有力量都借用,都不可能在那个女人手中活下来。但他安然无恙,只是入了魔,原来,她对夏萧的觊觎已不是杀死而是同化。
“你准备怎么办?”
“我想走进去,找找自己想要的答案。”
笛木利的第一反应是拒绝,走进黑暗再想出来便太难。可夏萧坠入魔道,此时已在黑暗中,注定看到一些他们看不到的东西。就像先前的虚云,谁也不知他为何那么坚决,就在短时间内选择帮助夏萧。兴许是他见过了太多黑暗,不想让悲剧重演。
面对黑暗,谁也不知其中究竟有什么,就连那位活了许多年的教皇大人,眼前也蒙着一片雾。
若不走进去,怎能看见?可派夏萧去,真的可以吗?
笛木利也纠结,若是寻常弟子,像夏萧先前那般恐怕就要面对死亡的制裁。可他是夏萧,是背负灵契之祖烙印的男人,死在此处实在太过可惜。可他此时提出的要求和说的话,也令人觉得极为不可思议。
“前辈,我知道自己回不去了,起码现在的我难以摆脱这股力量。但即便是死,也要死的有价值一些,我想找到真相,想弄清楚这一切究竟是为何。希望您成全我!”
“你要弄清楚什么?”
“关于灵契之祖的事,她和南海之南的那缕黑烟,也就是曾经的荒兽王雀旦,影响极为深远。而且那个女人自称雀旦的后代,她也是荒兽,我感觉她背后有极为庞大的组织做支撑,荒兽很多时候和人一样!”
“雀旦的后代?”
这是笛木利从未知道的事,可夏萧忍着头疼眼花,接着说:
“她所做的一切都和雀旦有关,可南海之南的那缕黑烟究竟是另一片大陆的神秘生物还是雀旦我们不为得知,这是需要投入黑暗才能知道的事。”
“你这么执着,是为了胡不归和虚云?”
夏萧被这一问,当即愣住。他没有力气捏紧拳头,可点了点头,带着微弱的哭腔,低声说:
“好人不能白死,我必须将这些搞清楚。”
“你所说的,一直都是我们想知道的事,或许这些解开,眼前的一切都将明朗。可你是否想过,学院该如何给天下人交代?此事很快会传到各处,因为涉及的势力已有棠花寺、走首教会、擎天宗和我们,除了冒险者工会,我们将五大势力的人都牵扯进来。到时放你走,学院面对的舆论压力和你要面对的东西便不只是黑暗那么简单。”
笛木利想得比夏萧多也比他周到,他想明确的告诉夏萧,事情没那么简单,谁都不会也不敢将其放任于天下。可这些对当前的夏萧太过残忍,他的路似已被封死,只有死亡最为爽快。
如果当初虚云选择简单的一死了之,后来的这些年里,便不会活的那么艰难和心酸。可谁都想活下去,冲动的十三秒后,死亡的念头便会烟消云散,只是想活,只有活着才能见证世间一切的美好。也只有活着,夏萧才能弥补阿烛。
笛木利再委婉的话,夏萧也听懂其中意思。他看向笛木利,一对本无比坚毅的双眼被摧残的伤痕累累。他心灰意冷也绝望,等回了学院,他就要和阿烛分开,再见不知是何时。可现在又没有选择了?
夏萧纠结着,他不想让阿烛陪自己吃苦,他想将阿烛捧在手上,想在学院那样带着她修行,带着她喝点小酒,吃些好吃的,而不是跟着自己风餐露宿。可当前的情况,无论是走还是留,下场似乎都不好。
“那个女人想逼我逃离,我身体的变化可能也是她在操控,她故意想逼学院和各方势力对我下杀令,逼我开始逃亡生涯。但学院没有那么做,我也没有步入他的陷阱,心里很是感激。”
“你想说什么?”
“前辈,我绕过了陷阱,可真的要离开,即便顶着罪名我也要去。学院已无我的位置,正道也没有,可我不想得过且过,魔道难以改变,我便主动去迎合。”
“可你一走,学院将下的,也是诛杀令!”
笛木利其实也支持夏萧,他们需要一个这样的人,可由古至今从未有过。谁愿彻底走进黑暗?
就连虚云都不敢,他只在黑暗中秉着自己佛道的灯,小心翼翼的照亮前方,数十年只迈出那么几步。可夏萧此时要做的,是跑进去,是张开怀抱拥抱其中未知的一切。他能回来吗?能带着天下人想知道的消息归于正道吗?
这等问题已在信任之外,谁也不知是否可行,笛木利也不敢冒险。但夏萧已决定那么做,女人想令他如此,肯定是有原因。他与其背对被吞噬,不如正对而去,那样还算有些防卫,且能做准备。
学院将下诛杀令,这是唯一平复天下人恐慌的办法,可夏萧真的要面临黑暗和学院的双重恐惧吗?
笛木利和夏萧对视,这是短暂而漫长的对视,那么一瞬,夏萧已讲完自己所有的愿望,笛木利和其接触时间很长,知道夏萧是一个怎样的人,便点了点头。
而后,夏萧终于起身,面朝阴天呼长气,就要走出当前的困局。他十分疲倦,空中的冷风动摇其身体,但未动其心志,他一定要找到那个答案,也一定要找到那个女人背后的势力。他要完成一场卧底间谍般的反转,可要发生的,比谍战片里勾心斗角,互相猜疑还要可怕。
夏萧未曾畏惧退缩,他心中有一股非凡的冲劲,以现在的精神状态阐释不了。可当阿烛松开他的手臂,他的世界又像完全崩塌。阿烛不会和自己一起走吗?
夏萧以为她会的,所以去寻她的眼睛,但只见到一道背影,一瞬担心的可怕。
第五百八十三章 一字笔画少,却有千斤责
不过也对,阿烛凭什么陪自己吃苦?她可以安安心心的回学院,躺在自己的床上庆幸自己逃过一劫,并保住自己的小命。一觉睡醒,她就能带着豆豆去吃午饭,食堂大妈肯定会给她加一个鸡腿或几块肉,令其香喷喷的大餐一顿。
夏萧劝服着自己,可难免有些失望。他现在离不开阿烛,可更多的还是那份情愫,令他极为不舍。
终于,阿烛没让他失望,因为她略显匆忙的身影只是去上善身边提起那个黑色的破旧背包,而后原路返回。
阿烛不断靠近,短发不断扬起,明亮的眸子则将这片阴暗的天地照亮。她还未到夏萧身前,便朝其伸出那只并未有伤的小手。其上有泥土和血污,显得有些脏,可它并不嫌弃夏萧,也没有想着将其抛弃,而是丝毫不怕的想将夏萧的手掌拉住。
现在的阿烛年纪不大,笛木利知道,这个年纪的女孩最相信爱情和未来,所以她才会这般义无反顾。可他错了,他能看穿人心,却看不透阿烛。她根本就没想那么多,她只是知道,夏萧现在需要自己,她便跟上他的步伐,不能令其一个人面对魔道。那样的他,未免太过可怜。
最为单纯的思绪往往令人不好理解,可阿烛异常坚定,站在夏萧身边,一边微微喘息,一边开口道:
“走吧!”
有了虚云前辈的舍利,夏萧眼中的笛木利已不是一团生灵之气。可阿烛的到来依旧令夏萧的眸子里多了些东西,是激动也是莫大的幸福。阿烛或许是上天赐给夏萧的慰藉,在其于危难之际走出困境,又在深渊中找到一位极其罕见的同行者。
“前辈,告辞了。”
夏萧心意已决,与阿烛牵着手,深深鞠躬行礼,以表自己的歉意。这次他惹出的麻烦,比以往大得多,且难以弥补,不过现在是该走了。
二人是一个极为奇怪的组合,夏萧足够老谋深算,阿烛却单纯的像张白纸,夏萧转身时皆是凄凉,阿烛却像一盏永不熄灭的灯烛,依旧用自己微不足道的光和热将身边的夏萧温暖照亮。
他们面向南边无尽的草原,背影似投身进汪洋大海,挣扎于光中,又要自拔于暗,令笛木利有些心疼。让两个加起来还不到四十岁的孩子去面对那些,未免太过残忍,所以他注视许久,还是问出了声。
“夏萧,你确定吗?”
夏萧回头,无比坚定的点下颔首,他也不知自己要面对什么,可能是被那个女人掌控,也有可能是学院的追杀,棠花寺和擎天宗的针对堵截也在所难免,可既然选择这一步,便是他最熟悉的艰难生存。
兴许是当年龙岗给夏萧留下的记忆太深,他总觉得自己适合那种艰苦的生活,就是不知阿烛是否能和自己坚持到最后。现在的情况已很糟糕,夏萧的身体沉重,精神似一根蜘蛛丝,一扰即断,可还是问:
“干嘛跟过来,我的魅力这么大?”
夏萧自问自答,阿烛则没有开玩笑的心头,一拳锤在他的手臂上。虽说没有多大劲,可还是令夏萧猛地闭上眼,身体一阵摇晃。
“都什么时候了,还开玩笑?”
“就是怕你以后吃不饱。”
“你别把我吃了就行,我饿几顿死不了。”
“要是我忍不住怎么办?”
“那我就把你牙打掉!”
夏萧想笑,可又没有力气,丝毫感知不到自己面孔的存在。他与阿烛走了许久,一言不发。以这种速度,就算走到天黑,笛木利一秒也可追上,可他们似在等待什么,笛木利隐约也这么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