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番外篇之京城风雨(一)
暴雨肆虐,黑云滚似的已遮黑半边天,梨花跌在泥泞的雨地里,揪着胸口看着马车渐行渐远,撕心裂肺的哀嚎着,掘着膝下锐利的石子。撕裂的指尖在污泥里绽放出心惊肉跳的颜色,黑色的土壤在沸腾的雨雾里翻滚。
十七发现她的时候,她脸朝下,奄奄一息的躺在地上,半边脸浸在混黄的水洼里,冰冷僵硬的身体仿佛死了一般。
十七惨白着脸,浑身颤抖的拉她起来,轻吻着她满是污水的额头,搓着她毫无温度的双手,随后一声嚎啕跪在了地上。
晚来一步的楚牧远远的站着,默默注视了一会儿,终于走上前将梨花拦腰抱进了自己怀里,他的脸色铁青,比任何一个时刻都更加修罗煞,“梨花小姐……不会希望您碰她的”。
十七忽觉胸前一空,急红了眼正待发作,乍听这话,如同雷击,定在了原地。手空荡荡的架在空中,仿若嘲弄一般……
楚牧将梨花抱回了府里,十七就悄无声息地在后头跟了一路。
瑾曦头上还顶着伤,就赶着下床。见抱梨花回来的是楚牧,有些惊讶,也来不及问,忙张罗下人烧水煎药。
楚牧却恶狠狠的瞪了瑾曦一眼,抱着梨花进了卧房。
梨花昏睡了一夜,十七在外头守了一夜。
瑾曦头次派丫头去送伞,派去的丫头都被十七阴沉的脸色吓跑了。后来,瑾曦不知怎么也想通了,不再派人去送伞,她不但自己不去送,还责令了所有人不许去送。
十七就这样,在外头淋了一夜的雨。这反倒如了他的意,这个时候他一个人也不想理,一个人也不想见,只想静静的守着。
到了第二天天明,瑾曦偷偷出来告诉十七:“梨花小姐醒了”。
欣喜若狂的十七抑不住激动冲进了里卧,却被梨花连人带东西摔了出来,全然不顾他的浑身透湿。
十七是瑾曦请的,这样一来,瑾曦脸上就不大好看。所幸,十七阿哥并未着恼,反倒手脚并用的抱着大树不肯走,下人们也不敢用粗,怕伤着了这位金贵哥儿。
整个院子因为十七阿哥,又变得热闹起来。有一人却显得十分的突兀,他自始至尾没有向这边望过一眼,也没有说过一句话。独自一人站在在树影下,紧抿着唇,僵直着背,神色复杂的望着梨花的居所。他已经在那里僵硬的站了一夜。从他抱着梨花回来以后,他就一直站在那里,神情呆滞的望着房门口。可是,听说梨花醒了,他也不进去,也不说话,仍旧是那样呆呆立着。
瑾曦似乎注意到了他,却只是微皱了一下眉头,便又去劝十七阿哥,声调拔高了几倍:“十七阿哥在外头熬了一夜,想必十分劳累了”。
十七气哼哼到:“我不累,我的身体好着呢,就算再来头吊白睛的大老虎,也不带怕的”。
瑾曦又道:“寻常人受一夜这样的风雨,少说也得躺个三五六天,十七阿哥身娇体贵,真的没有关系吗?”刻意在‘三五六天’和‘身娇体贵’上又加重了几声。
十七愣了愣,忽然哀嚎一声,四仰八叉的躺在了地上,扯开衣领直喊难受。十七就这样死乞白赖在庭院里住了下来,又是烧水,又是煎药,自个儿忙的不亦乐乎。
瑾曦看着生龙活虎的十七,十分得意的站在了楚牧旁边。楚牧依旧直勾勾的盯着梨花的居所,动也未动。
两人站了一会儿,瑾曦觉得无趣,正要走。楚牧突然发难道:“梨花小姐出事,为什么你不来通知我,却要差人大老远的先去请十七阿哥,你知不知道,要是再晚一步,小姐就……”
“少参领!”瑾曦侧了一个身,脸上仍带着笑容,声音却不带温度,“麻烦你下次说话客气点,我夕颜格格做什么事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公主抬举你,管你叫一声大哥。护军参领威武大人是德妃娘娘的爹,看到德妃娘娘还尚需下跪,请岳大人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楚牧冷冰冰道:“我从来没有忘记自己的身份,我的身份只有一个,保护小姐。其他的人,就算是天黄老子,我也不放在眼里。小姐要是有什么事,我头一个杀你!”
“你!”瑾曦板着脸道,“你敢威胁我!”
楚牧环手抱胸,手里的剑发着慑人的寒光:“我从不威胁人”。他说着话,眼睛依旧盯着房门口,连一丝余光都没有瞥向瑾曦。
瑾曦骤然觉的有丝寒冷,她不再说话,拢了拢衣襟,神情倨傲的往里卧走去。
“梨花小姐!”瑾曦看着泪水涟涟的梨花,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又恢复成了乖顺小绵羊的模样,纠结的眉心,额头上刺眼的白纱,说不出的楚楚可怜:“梨花小姐何必这样,各人自有各人的出路,公主一定吉人自由天相”,将几番濡湿的枕襟叠了叠,交由丫头去了,又从怀中掏出块整洁的绣帕,垫在梨花的枕边。
一滴泪水再一次从梨花的眼角滚落了下来。
瑾曦忍不住跟着红了眼,别了别头,又劝:“公主堪称女中诸葛,她的聪慧智谋,当世几人可比。哼,策妄阿拉布坦,这个黄口小儿,半截身子都已经埋进黄土里,凭他还想跟公主斗吗?”
“公主再厉害,再聪明,也不过是个孤身女子。策妄阿拉布坦再是年迈,却身经百战,他还有儿子,有兄弟。你要她一人如何应付这些吃羊肉、睡羊皮褥子的野蛮的匈奴人?你要她如何饱受那些茫茫盐碛、阵阵驼铃、寂寂北风?”
瑾曦将手中的绣帕绕着食指绞了一圈又一圈,终于忍不住道:“梨花小姐这是埋怨我的不是?我大半夜的被你们叫起来,是你们哭着喊着,让我想法子把公主送进宫。我倒处去求人,塞银子,托关系,花尽了心思,却不想还是中了奸人的圈套,差点没了半条性命”,说到激动处,抑不住大哭,“现下可倒好,全落的我的不是。这谋害公主的罪名,叫我死了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