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心细如尘
霍韩抬眼一瞧,只是个寻常打扮的走客,便道:“我看着不像,既是要逮捕你归案,发下海捕文书,明令抓你就行了,何必乔装暗访?”
我敷衍道:“弄错了真假格格,他颜面无光,况且放走了罪犯,他也在责难逃,自然不敢声张”。
霍韩压低了帽檐:“那你又是如何确认他是捕快?”
我:“你先看他膝盖处,有明细磨损的痕迹,寻常百姓很少见官,不会经常下跪。可见他是官府中人。”
霍韩:“还有呢?”
我:“他衣襟前长后短,可见经常弯腰行礼,这更加让我确信他是官府中人”。
霍韩听得啧啧称奇,和我一道轻步退进了小巷:“可这也不能说明他来自玉树”。
我笑了:“因为我看到他刚才拿着衙役的令牌从卖饼的老伯那里敲诈了两个大饼”。
霍韩一愣,跟着也笑了,。忽听‘叮’的一声,有物什从他的袖口坠落。
原来,这小巷本就不宽,我俩躲进来已显得拥挤,恰巧身后一运馊水的老伯经过,不慎便勾到了霍韩的衣袖。
我眼尖,瞧见那东西以铁制作,中设一簧,簧端点施以蜡珠,楞得眼熟,我一惊:“这是……”
霍韩忙道:“哦,这是一个专在准噶尔走商的朋友送的”。
我‘咦’道:“怎么?这是准葛尔的东西吗?”
霍韩敛口道:“你……不识得此物?”
我道:“有什么特别吗?”
霍韩道:“那倒没什么……”,忽而又道,“武仪姑娘心细如尘,何不猜猜再下的身份?”
我眸心一转道:“我见过此物,这是准葛尔族特有的乐器,我说的对吗?”
霍韩屏气道:“是。准葛尔管这叫‘特木尔呼尔’”。
我道:“那你会吹吗?”
霍韩呵笑道:“这胡人的玩意,我可弄不明白,我就图个好看”。
我也跟着笑了:“我们那管这叫‘口琴’,却不知原是从准葛尔传过来的。小时候曾听母亲吹过几个曲调,我吹给你听听可好?”
霍韩惊奇道:“那我可真要洗耳恭听了”。
我接了口琴,悠悠吹出‘哆、来、咪、发、梭、拉、西、嘟’几个音,笑问道:“我吹的几个音可准?”。
霍韩点点头,正等着我吹下去,我已嬉笑着把‘口琴’递还给他:“我吹完了,怎么样?”。
霍韩微微一诧,扑哧笑出声。
我不满的挑了挑眉:“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虽只吹了几个音,可总归是吹出来了,总好过某些人空拿着做摆设”。
霍韩煞有其事道:“嗯,不错,再下佩服,佩服!天籁之音、天籁之音!”又说,“那武仪姑娘猜出再下的身份了没有?”
我心念一动,道:“你身形粗犷,又着一身猎户打扮,但绝不是一个普通的猎户”。
霍韩神色微敛,一字一句道:“哦?那武仪姑娘觉得霍韩是什么人呢?”
我嬉笑的指着口琴道:“是一个有情调的猎户”。
霍韩一愣,哈哈大笑。我也是笑鼓着腮帮子,心下却微沉,那口琴边缘有磨损和褪色的迹象,分明是经常摩挲、吹唱的缘故。
又过十几日,到了山南。朝廷新下了皇榜:和硕文格格薨,皇恩浩荡,念其因公殉职,特追谥为‘和硕文公主’。
我嗤笑:“没想到死人还有这点好处,什么也不用做,就从三品晋升为二品。”
霍韩凝视了我一眼道:“你倒是对这官阶制度明白的很”,又看着画像说,“这公主与你还真是无一二差别”。
我道:“有,最大的差别是她已经死了,我却还活着”。
霍韩的眼里闪过一丝惊讶,转眼即逝:“那姑娘今后打算在何处安身?”
我凝了他半晌,微微一笑:“我们用完午膳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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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什么味儿?”霍韩皱了皱鼻子。
我忙招呼他:“这是狗肉,快尝尝。这大冷天的来一锅这样的狗肉,再闷上一口白酒,别提多得劲了”。
霍韩揉了揉鼻子:“好香啊”。
我见他难得喜欢,忙替他摆好了碗筷,又听他颇为惋惜的说,“可惜我怕是没什么口福了”。
我提了筷子给他夹过去,“怕什么,吃了再说”,又笑贫道:“难不成,你们那还有什么不能吃狗肉的习俗吗?”
霍韩道:“武仪姑娘说笑了,不能吃狗肉那是准葛尔的习俗,只有准葛尔人才会以狗为图腾”。
我道:“那你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快吃些,刚出锅的,香着呢”。
霍韩半推半就道:“我是真吃不了”。
推攘间,一张白纸从他的袖口翩然落下。我捡了看,是张药方,上书:鱼腥草三钱、枸杞两钱、金银花两钱、黄芪三钱……均是些清肺解热的东西。
我讶道:“原来你患了热病,狗肉燥热,确实半口都吃不得,你怎么不早说?”
霍韩道:“这患病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我站起:“热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我去替你熬些药来”。
霍韩忙道:“无妨,已经吃过了”。
我道:“看来这回,狗肉你是可惜了,那就多吃点杏仁吧”。说着,拣了好些杏仁在他碗里。
霍韩大口吃了,又见我目不转睛的盯着他,摸了摸脸道:“怎么了?”
我正色道:“霍大哥,明天我们去抚远大将军的军营吧”。
霍韩惊诧:“抚远大将军的军营,你要怎么去?”
我道:“霍大哥还记得那张皇榜吗?”
霍韩满脸震惊:“你是要……!”顿了顿又道:“可是和硕文公主已经仙逝了,你要怎么证明……”
我打断他的话:“我怎么样都不重要,只要十四贝勒见了我,一切就真相大白了”。
霍韩又是一惊:“难道你真的是……”,忙跪下,“公主殿下!”
我道:“韩大哥请起,和硕文公主已亡,韩大哥何须再行此大礼”。
霍韩仍是跪着不起:“草民大罪,有目无珠,怠慢了格格。草民斗胆,愿将功折罪,护送公主殿下入营”。
我道:“不用了,若是旁人跟着,反倒不易进去!”又说,“你放心,等我恢复了名号一定会来见你,你的恩德我必定铭记”。
霍韩磕了一个头,不卑不亢道:“区区贱民不敢劳公主记挂,公主大幸便是草民大幸。只是此去,困难重重,草民何以知晓公主是否不测?”也不容我拒绝,又道,“不如……就以西门长亭为记,若是到了夕阳,公主还未出现。草民便杀进军营,誓死保护公主!”
我凝了他半晌,道:“你有心了”。